每經記者：陳晴 鄢銀嬋 每經編輯：張海妮
58歲的葉青有很多標籤。
他是一名官員，自2003年便開始擔任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也是湖北省政協常委；他是一名學者，身兼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教授一職；他還是中國公車改革第一人，被網友稱為“中國最具個性官員”。
這個春天，葉青又增添了新的標籤。
武漢“封城”的第二天，他便用手中之筆記錄武漢抗疫期間的大小變化，前後寫出70餘篇武漢日記；他筆耕不輟、心思縝密，以深度觀察和思考提出30餘條建議，為疫情防控、經濟復甦殫精竭慮。
在這個特殊時期，他還學會了以直播形式傳道授業，為網友們答疑解惑。在不少網友看來，他也是一名另類“網紅”。
儘管帶著多重標籤，他也有著普通人的恐慌情緒，但更多的時候，他都在為這個城市獻策獻力。在4月2日的“武漢日記”中，他說武漢交通便利、有醫療基礎、疫情防疫經驗，三重因素疊加，建議把中國公共衛生大學建在武漢。
4月8日，武漢將迎來“解封”，經此一疫，這個城市的未來走向正引發全世界的關注。葉青信心滿滿，他甚至認為，武漢可能成為比疫情前影響力更大的城市，但前提是“不能再有瞎指揮”，“血的教訓不能忘記”。
湖北省統計局副局長葉青。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
一度自我焦慮
武漢“封城”，葉青有些始料未及。
那是一段慌亂的記憶。儘管在湖北省政府部門身居要職，他得知“封城”消息時已是1月23日早晨。那天早上，葉青目睹了街道上人群的慌亂，拖家帶口，倉皇出走，恐慌情緒由街頭漫到他的心裡。
1月23日上午10點，機場、火車站離漢通道關閉，公交、地鐵系統全部停運，“高速公路當時還沒完全關，很多人都往高速公路跑”。
到了下午，各個高速公路出口也逐步封閉，葉青心裡清楚，不會再有新的變數了，城裡的人不可能再出去了，他也成為堅守者中的一員。他心裡生出疑問：“情況到底有多糟糕？留在城市的人會不會出事？”
事實上，早在3天前鍾南山公開表示病毒存在人傳人跡象後，葉青便陷入了自我焦慮，甚至一度度日如年。
“1月20日以前，大家都在上班開會，和平常一樣坐地鐵。而且我還經常參加年會等活動。”因為曾經頻繁出入人群密集場所，剛開始葉青也一度擔心自己和家人被感染。
早期官方發佈的病毒潛伏週期為14天，葉青便每天數日子，一日一日熬。後來病毒潛伏週期延長到28天，他剛輕鬆的心又提了起來，“不在武漢的人可能體會不到當時那14天的煎熬”。
自從1979年來武漢上大學，葉青在武漢已經生活了40年。對這個城市，他有著深厚的感情。這也讓他能更深切地感受到疫情期間這個城市的悲傷。
那段時間，他經常會以網絡直播的形式講課，情到深處，難以自持，他常常在攝像頭面前流淚。人滿為患的醫院、崩潰的醫護人員、悲慟的患者……很多報道、很多畫面讓他難受，心也在扯著疼。
他總覺得，自己應該為這些一線的人員做點什麼。2月14日上午，他駕車來到石牌嶺職業高中改建的方艙醫院，一聲不吭地搬下十箱麵包，轉身就走。
工作人員要登記，他攔著說：“看到你們夜以繼日地在醫院忙碌，工作如此辛苦，有時都吃不上飯，心疼呀！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送十箱麵包，讓你們餓的時候墊一墊。”
70 篇武漢日記所承載的反思
身為學者和官員，相比普通人的慌亂，葉青鎮定之餘更多的時間在觀察和思考。
“我們為什麼晚了20天？”他在心裡假設，如果武漢從1月1日開始“封城”，可能付出的代價將小得多。
葉青認為，“剛開始‘封城’大家覺得城市沒有活力了。但現在看，越早沒活力越好，說明封得徹底，就可以早點解脫”。
“‘封城’之後，超市、小區的封閉卻沒有和‘封城’同步進行，市民又缺乏‘封城’生活經驗，一窩蜂湧入超市購買物資，結果造成更大面積感染。”葉青說這些都是慘痛的經驗。
抗疫早期的部分舉措一度讓他心裡著急又惋惜。比如早期倡導疑似、確診患者居家隔離，“很難將病毒有效隔離，子女帶著父母去看病，在醫院裡面擠，反而導致了大量的家庭聚集性感染”。
隨著後期武漢及時通過“應收盡收”、“小區全封閉管理”等一系列重磅舉措上馬，防控形勢大幅好轉。
葉青說，相比1月底2月初，現在武漢的情況明顯好多了。這種區別可以用“生死之別”和“天壤之別”來形容。據他分析，目前武漢市只有幾百個病人還在治療，相信4月8日“解封”之後，數量將進一步減少。
“這次武漢受到病毒的入侵，可怕的地方在於你不知道對手在哪裡。”葉青認為，如果今年下半年疫苗能夠大量生產和應用，這次災難就可以算過去了，“就像鼠疫、天花，以前每次出來也會死很多人，通過疫苗解決了，這次應該也會這樣”。
4月3日，武漢市政府官網發佈通知，由於市內人員流動明顯加大，市外人員流入大幅增加，居民防範意識有所鬆懈，特別是新冠肺炎無症狀感染者和康復出院後複檢為陽性患者的出現，以及境外輸入壓力的增加，疫情防控形勢依然嚴峻，“外防輸入、內防反彈”的任務依然繁重複雜。
事實上，武漢市無症狀感染者和復陽現象隱患仍未完全消除。根據湖北省衛健委數據，4月3日，湖北全省新增新冠肺炎確診病例1例，其中武漢市1例，為無症狀感染者轉為確診。
葉青認為，無症狀感染者傳染性較小，而復陽患者基本不會傳染，大家不用過於擔心。不過，無症狀感染者仍然有傳染性，大家也應該警惕，因此“解封”不等於敞開小區的大門。
針對近期部分地區的摘口罩現象，葉青並不贊成。為此，3月26日，他提出了自己的第31條緊急建議——《戴上口罩、關閉麻將館》，“人多的地方一定要戴口罩，直到疫苗大規模應用之前，大家都需要謹慎。”
“磨難是最好的老師”
後疫情時期，企業逐步復工復產，武漢市能否恢復往昔模樣？
“對經濟的預測，大家不要太悲觀。”葉青分析，一年的GDP中，第一季度一般佔比約20%，第二季度佔比大約25%，剩下的半年GDP佔比大約55%。而且今年第一季度的損失還要扣除前20天，因為1月份前20天，全國的經濟活動仍然非常火爆，大家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過年，而“後面還有時間追趕回來”。
對於武漢，葉青也頗為樂觀，甚至認為武漢會成為比疫情前影響力更大的城市。
加上武漢本身具備的歷史優勢、區位優勢、科教優勢、產業優勢、文化優勢、生態優勢、改革優勢和磨礪優勢，一流城市指日可待。
“回過頭看，確實是沒有經驗。而且不要說武漢，整個中國都沒有經驗。”葉青認為，武漢市在抗疫早期的決策和動作不及時，與其經驗不足有關。而因為沒有經驗，武漢初期以半摸索的方式來進行防控，付出了很大代價。
他相信，“磨難是最好的老師”。
不過，葉青也指出，官僚主義、形式主義比新冠病毒還厲害，“官僚主義其實就是瞎指揮，最怕不懂的人裝懂”。
在前往一流城市的道路上，這個城市不能再出現“瞎指揮”，“不懂醫療的人當衛健委主任，要杜絕這種情況。所以，各省要有專門分管衛生的副省長，替代中央派來的金融副省長，而不是一個副省長管文教衛體。各級衛健委主任要正宗醫學專業出身”。
疫情期間寫下的70餘篇日記、30餘條建議也讓他一度倍感壓力。不過他卻一再強調：“已經習慣了。我早把仕途拋到一邊去了。提建議的目標就是要解決問題。這些年我沒有浪費過任何一天。”
葉青說，自己堅持提建議，發表大量文章並接受採訪，“我的任務就是說話”。
今年58歲的葉青，還有兩年即將退休，他也變得更加豁達，“要為大眾，要為社會做事，這是我人生的價值，我覺得非常開心”。
談及武漢“解封”後的打算，葉青說，武漢日記寫到4月8日就不寫了，但自己會繼續堅持寫其他形式的日記、講課和提建議。
每日經濟新聞
閱讀更多 每日經濟新聞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