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年前的美國“武漢”:封城、逃亡、屍橫遍野… 歷史會重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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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美國的疫情越來越嚴重了。

根據最新的數據,美國的確診病例已經達到了驚人的30多萬例,死亡病例也已經超過8000例,而且直到現在每天的確診病例也沒有減少的跡象。

面對來勢洶洶的疫情,紐約州州長庫默號召國民警衛隊行動起來,和他一起抗擊疫情。

微軟創始人比爾·蓋茨呼籲美國借鑑中國經驗,趕緊停工停產。

一直以來淡化疫情影響的美國總統特朗普,也在最近的發言中開始重視疫情,並且表示自己“幹得相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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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不計其數的美國人正在被病毒感染,其中有官員,有警察,有醫護人員,甚至還有嬰兒。

疫情之下,美國將何去何從,還有多少人會失去生命,都是一個未知數。

按照這個趨勢,或許這場疫情真的會改變整個美國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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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改寫美國曆史的致命瘟疫

其實,將近150年前的1878年,美國就經歷過一次徹底改變了美國曆史的大規模疫情。

在那場疫情當中,一個大城市被封鎖,幾萬人失去生命,另外幾萬人掙扎著逃離家鄉,流離失所。

疫情爆發地的經濟完全癱瘓,整個美國的經濟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

等到疫情平息,那些逃離的人返回家園以後,他們看到的是:城市街區被燒燬,自己的房屋被洗劫,親人和朋友被埋在亂葬崗裡。原來彷彿人間天堂的城市,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

那次疫情是如此可怕,以至於被一些歷史學家稱為“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城市災難”。它還有一個別名,叫做“美國瘟疫”。

那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當時的美國人在瘟疫之中表現如何呢?

想要了解那次瘟疫,就要讀一本書。書的名字叫做“The American Plague”,翻譯成中文就是

《美國瘟疫》,副標題叫做“那次改變了我們歷史的傳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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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名字叫做莫莉·克羅斯比(Molly Crosby),是美國一位知名的暢銷書作家。

特別要提到的是作者居住的地方,它叫做“孟菲斯”(Memphis),是美國南方田納西州的一座大城市。

那次瘟疫的故事,就要從這座城市說起。

現在,讓我們把歷史的時鐘,撥回到140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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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非洲來客

想象一下,你現在走進了140多年前美國南方的大都市孟菲斯。

孟菲斯是美國南方最大的城市,它擁有4萬人口,人口數量僅次於美國最南邊的港口城市新奧爾良,在當時的全美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市。

孟菲斯是一個交通便利、南來北往的繁華都市。它緊靠美國水運的“大動脈”密西西比河,地理優勢格外明顯。

從南美洲和中美洲來的那些運送熱帶水果的商船,從美國的南大門新奧爾良進入美國國土之後,幾乎都要一路北上在孟菲斯停泊,然後把水果一箱一箱地送到這個大城市的水果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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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的孟菲斯

孟菲斯也是一個移民城市,尤其在美國南北戰爭之後,愛爾蘭人、德國人、東歐人,都一個勁兒地往南遷徙,很多人最後都選擇留在孟菲斯安家落戶。

除了水果和移民之外,孟菲斯城裡還有一樣東西也特別多,那就是從非洲來的黑人奴隸。

在美國還沒有廢除奴隸貿易的時候,白人把一船又一船的黑人從非洲或者途經中美洲運進來,沿著密西西比河運到孟菲斯,等著被買賣。

在那些運送黑人的帆船上,裝著一桶又一桶在遠洋航海期間需要用的淡水,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在那些水裡,有一種叫做“孑孓”的小東西在游來游去。

那些孑孓是什麼東西呢?它們是蚊子的幼蟲,這種蚊子的正式名字叫“埃及伊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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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伊蚊

本來,這種蚊子應該永遠生活在偏僻的非洲雨林裡,但是,因為奴隸貿易的存在,這些蚊子和黑奴們一起在非洲起航,等到它們一起下船的時候,已經到了美洲大陸了。

其中或許有幾隻蚊子,曾經叮咬過非洲雨林裡的一種猴子,而那些猴子身上碰巧又攜帶著一種病毒,叫做黃熱病毒

這種病毒如果暴露在空氣中,很快就會死亡,但是蚊子、輪船和黑奴貿易幫了病毒的大忙。

當蚊子在遠洋輪船上一次又一次地繁殖和咬人的時候,病毒也一次又一次地藉著蚊子傳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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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歡節

不過,這都是後話。現在,我們再把目光轉向另一個地方:加勒比海上的島國古巴。

古巴在當時是奴隸貿易的一個集散地。

在古巴的首都哈瓦那,從17世紀開始,幾乎每年都要爆發零星的疫情。得病的人一般會發燒,總體來說危險不大,但是嚴重的時候會導致死亡。

當患者死亡以後,全身皮膚都會呈現出黃色。沒錯,這就是那種非洲蚊子帶來的黃熱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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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人畫的黃熱病病情發展示意圖

古巴當地人從小出生在那種環境裡,幾乎已經形成了群體免疫力。對於大多數古巴人來說,黃熱病不是什麼大事,他們甚至開玩笑,說這是一種“陌生人病”,因為只有“陌生人”才會得這種病。

而在海的那一邊,大多數美國人心裡想的是,“黃熱病”只是遙遠古巴的一種傳說,跟他們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何況,還有海關檢疫呢!

但是,在1878年的春天,一切都變了。

古巴人驚訝地發現,那一年的黃熱病來得比往年都厲害。很多號稱可以“免疫”的人,都紛紛病倒了,有的人已經死去。

但是,那個時候的古巴商船,仍然滿載著一船一船的熱帶水果,駛向北方的美國。其中有一艘商船,叫做“蘇德號”(Emily B. Souder)。它將在後來的故事裡佔據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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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德號

正當蘇德號慢慢地開往美國的時候,大城市孟菲斯城裡的人們在幹什麼呢?他們正在準備一年一度的狂歡節盛典。

這個盛典是城市的傳統,每年的3月初,整個孟菲斯市都要來一次徹底的狂歡。

在1878年的孟菲斯狂歡節上,到處都是香檳和糖果,鮮花和禮物;人們白天穿著盛裝,在街道上購物,欣賞遊行的花車隊伍;晚上看煙花表演,參加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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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戶戶拉著橫幅,掛著彩旗;每個人都看到了好看的,玩到了好玩的,吃到了好吃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在這個城市郊外遠處,汽船的煙囪像冒著煙的樹幹一樣,擠滿了密西西比河港口。

但是,如果你去郊區看一眼,你就會看到不同的風景。

因為整個城市沒有汙水處理系統,所以人們都把垃圾倒在河水裡。在郊區,馬糞和動物屍體漂浮在淺綠色的河水上,而貧民窟就緊挨著這樣的河水。

實際上,孟菲斯城的財政已經枯竭。市領導整天考慮的是如何繁榮商業,至於衛生或者汙水管理這樣乏味的事情,是不值得他們考慮的。

但是對於蚊子來說,汙水加上溫暖的氣候,就是它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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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德號的“噩夢”

1878年5月23號,那艘來自古巴的商船蘇德號,帶著它的貨物,抵達美國密西西比河入海口新奧爾良市的邊防檢疫站。這裡是從海路進入美國的“南大門”。

提到這個南大門,不得不多說兩句。過去,每艘來自國外的船,都需要在這裡停泊10天,確保船上沒有傳染病。

但是,由於一些商業行會和醫生的“積極努力”,邊防檢疫的法律被削弱了,原來10天的隔離期變成了由當地相關部門“看著辦”。

而且,假如因為檢疫扣押造成船上的水果爛掉了,邊防檢疫官們可能還會受到起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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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防檢疫站

這樣,我們就容易理解,為什麼蘇德號僅僅被扣留了幾個小時,就得到了一份“健康證明”,輕鬆地通過了檢疫。

這艘船駛入密西西比河,進入美國境內,又來到了孟菲斯。然而,檢疫的人和船長都知道:就在這艘船上,已經有了一個正在發燒的人。

這個人就是船上的事務長克拉克。在船隻進入美國境內的當天晚上,克拉克就感到全身都熱辣辣的,卻出不了汗。

後來,他感到腹部痙攣,搞得他在床上翻來滾去;他感到全身疼痛,身體出現嚴重的低血糖。過了幾天,克拉克突然感覺好多了,並且吃了點東西。

可是,就在克拉克吃下東西的那天夜裡,他的病情急劇惡化。他又開始發燒。

他在夜裡醒了兩次。他不斷抽搐、痙攣,最後陷入昏迷。折騰到凌晨2點,他斷了氣

在克拉克還活著的時候,即使當時最好的醫生也很難判斷他到底得了什麼病,因為他的病症跟很多種傳染病都很像。

但是,等到他死亡之後,即使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出他到底怎麼了。因為他的肝臟釋放出一股膽汁,把屍體的眼睛和皮膚都染成了金黃色。

只有一種病才會這樣,它就是“黃熱病”。美國人給這種病起了個外號,叫“黃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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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之戰”

這個叫克拉克的男人死後,被悄悄下葬了,報紙上沒有訃告,沒有人知道這樣一個人已經病死。

就在克拉克下葬的當天,蘇德號上的一位工程師也在公寓裡開始發燒。五天後,這位工程師在附近的一家酒店裡死亡。

這兩起離奇死亡案例,引起了衛生官員的注意。路易斯安那州衛生委員會主席前來檢查了他們的屍體。這位醫學博士向孟菲斯城的人們保證:你們會定期收到檢查報告,我不會隱瞞任何事情。

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在孟菲斯城的媒體上,人們什麼也沒有看到,壓根沒有“黃熱病”這個詞

孟菲斯城裡的人,照常過著正常的生活。從古巴和南美洲來的商船照常來來往往,進入美國的“南大門”,進入密西西比河,到達孟菲斯。到1878年的5月份,至少有18艘船來自古巴哈瓦那,15艘來自南美洲各大港口。

也是在那個時候,孟菲斯醫學界的領袖之間,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論戰,人稱“醫生之戰

”。爭論的焦點是:到底要不要“封城”。

其中一方是當時孟菲斯衛生委員會主席羅伯特·米切爾(Robert Wood Mitc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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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米切爾

他主張對外來船隻採取嚴格的隔離措施,一概不讓停泊靠岸,直到確定沒有發燒病例。必要的話,掐斷鐵路和水路交通也行,即使“封城”也在所不惜。

實際上,早在2個月前,米切爾醫生就正式請求市裡給衛生和檢疫工作提供更多資金,結果被市領導拒絕了。

米切爾醫生的對手也是一名經驗豐富的醫生:約翰·厄斯金(John H. Erskine)博士。

厄斯金博士有多年治療傳染病的經驗,但是這一次,他不相信來自南方的謠言,反對採取過於嚴厲的防疫措施。

他帶頭和幾位著名的醫生簽署了一份請願書,發表在了報紙上,動用輿論推翻了對隔離政策的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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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厄斯金

看到衛生委員會和市政官員是這種樣子,心灰意冷的米切爾醫生乾脆把委員會主席的職位辭掉了。

當時城裡聽說他辭職,有400個人請願支持他,但他感到厭煩,不願意再當什麼主席。他辭職的那天,是1878年的7月11日。

米切爾辭職以後,孟菲斯市市長任命了另一位博士接替他。這位博士也認為,沒有必要對城市進行隔離,也沒有必要限制河流交通。

那些打口水仗的醫學權威們不知道:就在他們論戰的時候,城裡的市民已經開始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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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燒,發燒,發燒

10天之後,也就是7月21日,一名男子出現發燒症狀。

7月25日,又有一個人報告自己出現異常發燒。

7月27日,美國一家全國性的媒體,報道了南方大城市出現重大疫情的消息。

看到全國性的報道,孟菲斯市的官員們終於重視起來,重新開始考慮隔離的問題。

直到那個時候,生活在孟菲斯城裡的普通人,才知道自己的身邊已經出現了黃熱病。

此時,離那個叫克拉克的船員病死,已經過去了2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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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這樣,外來的船隻仍然可以進入孟菲斯。

8月1日,一艘名叫“金色王冠”號的蒸汽船抵達孟菲斯河岸,船上有三位女士正在發燒。

當天,這艘船上的一個水手,下船到城裡一家意大利小吃店點了幾個菜吃。

第二天,這位水手就開始發燒,那家小吃店的老闆娘也開始發燒。

8月13日,小吃店老闆娘病死了。

當時的地方報紙是這樣報道的:“這個城市很安靜,黃熱病的謠言似乎已經減弱……”“沒有必要恐慌或驚慌失措,我們只有2個病例”。

實際上,現在估計,當時城裡至少已經有22個可以確診的病例

1878年8月23號,孟菲斯市官方終於宣佈本地出現了黃熱病。

那時離米切爾醫生爭取隔離措施已經過去了兩個月,離市內第一個發燒的病例出現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 07 ·

孟菲斯“封城”

緊接著,隨著黃熱病疫情日益嚴重,孟菲斯的市領導們終於看出來,“

封城”才是唯一的辦法。封城的消息一傳出去,立即引起了當地人的恐慌。

大批的富人乘著火車、馬車或者輪船,迅速逃離家鄉。他們來不及收拾餐桌上的銀質刀叉,甚至來不及把大門鎖上,就拖家帶口地往車站和碼頭跑。

單是某一條線路的火車票,銷售額就超過了3.5萬美元,這在當時是一個天文數字。

在孟菲斯火車站,站臺上堆滿了箱子、包裹和各種傢俱。火車到站以後,沒有人在乎身份和禮儀,他們相互踐踏,人踩著人往車裡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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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沿著鐵軌步行逃離家鄉

逃出孟菲斯城以後,這些人擠在酸溜溜的火車車廂裡,沒有食物,也沒有水。

當火車偶爾會停靠在一個有賣食物和水的地方,他們就搶著下去趕緊買點東西,因為過不了多久,拿著散彈槍的鐵路警衛就會出現。

對其他地方的美國人來說,來自孟菲斯的人是“過街老鼠”,身上帶著瘟疫,會傳染別人。鐵路沿線的警衛們,專門負責把這些孟菲斯人迅速趕回不怎麼透氣的火車車廂裡。

只有不害怕感染的小販願意跟他們接觸。賣水的小販把水的價格漲到了一美元一杯水,正好等於當時一個普通美國人一天的工資。

就算是這樣,至少他們還活著。當最後一列火車從孟菲斯車站開走的時候,被迫留下的人趴在鐵軌上大哭。他們知道自己最後的逃生機會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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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家帶口逃出城的市民

當時的孟菲斯大約有5萬人,其中3萬多人逃離。在剩下的將近2萬人裡,有1.7萬人都將感染,其中的三分之一都將死去,他們大部分是貧窮的底層白人,尤其是愛爾蘭移民。

· 08 ·

死亡之城

就在那個盛大的嘉年華慶典結束後幾個月,孟菲斯變成了一座屍橫遍野的城市。

用消毒劑消毒過的白色街道上空無一人,偶爾路過的行人鼻子上都綁著海綿。

一種特殊的、刺鼻的氣味在城市裡蔓延,那是死人的氣味,混合了灑在他們床上的古龍水和玫瑰水。

當地最大的那家藥廠已經關閉了,其他大多數藥廠也關閉了,就算誰手裡有處方,也沒有地方配藥。

到了8月份,萬般無助的孟菲斯市市長致電當時的美國總統

拉瑟福德·海斯(Rutherford B. Hayes),希望從總統那裡尋求幫助,結果什麼幫助也沒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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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任美國總統的拉瑟福德·海斯

總統海斯在8月19號的一封私人信件中這樣寫道:“我懷疑孟菲斯的黃熱病流行,被驚慌失措的人們大大地誇大了。”他不相信什麼致命疫情,更不相信疫情會威脅到全美國。

過了一個月,在9月2號那一天,孟菲斯市市長再次致電海斯總統尋求幫助,仍然沒有什麼效果。後來這樣的通信就停止了。

海斯總統並不知道,那是因為孟菲斯市市長自己也已經病倒了。

這位總統更想不到,接下來的幾個月,黃熱病毒將會沿著密西西比河一路北上,感染更多的地區,造成美國全國性的巨大損失。

8月盛夏的孟菲斯市變成了一座“鬼城”,家家戶戶的門窗都用木板釘死,誰也不敢出門。那時候沒有空調,夏天的炎熱和屋裡的黑暗,讓人們難以承受。

城裡到處都有病死的人,有的倒在公園裡,有的倒在柵欄下,有的在家裡,直到高溫造成了惡臭,這些人才被發現。有的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一灘綠色水裡的許多骨頭”

在同一張床上,死去的孩子們和死去的父母躺在一起;死去的年輕媽媽懷裡,還抱著死去的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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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一個感染者

不少人的家門口,都放著一張黃色的硬紙板,這是家裡有感染者的標記。如果門廊上放著的是黑色的硬紙板,那就說明感染者已經死去。

在那塊黑色硬紙板上,人們用白粉筆潦草地寫了幾行字,有死者的名字、性別和身體尺寸——殯儀館和棺材鋪需要這些信息。

殯儀館會派人到家裡把屍體搬出來。搬一個成年人屍體的費用是5美元,相當於普通人一週的工資,搬一個小孩屍體要3美元。

在孟菲斯市最大的墓地,地面上到處都是剛剛挖好的淺墳,每個墳還不到半米深,跟亂葬崗已經沒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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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墓地裡挖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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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美國,還是一個宗教色彩很濃厚的國家。有人說,感染者和病死者,是因為生活放蕩,受到了上帝的懲罰。

不同意的人表示反對:萬能的上帝創造了這場瘟疫,目的是讓這個分裂的國家團結在一起。總之,謠言四起,說什麼的都有。

孟菲斯城裡有一所聖瑪麗教會學校,如今已經變成了臨時醫院;牧師和修女們,已經變成了護理病人的護士。女病人由修女們護理,男病人由牧師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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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修女們要和修道院院長會面,接受院長的命令,然後帶著浸過消毒液的亞麻方巾,前往感染區幫忙照顧病人和他們的家人,或者幫忙處理死者。

每天晚上,修女們又要聚在一起吃聖餐,做晚間禱告。修道院院長要求她們晚上不要再談論發燒的事,這樣她們可以放鬆下來。

醫生們也是一樣,每天晚上他們都聚集在一起,比較白天的記錄並進行屍檢,尋找疫情的線索。那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是非洲來的一種蚊子在傳染黃熱病。

醫生們的壓力很大,有些人報告說,自己每天要看100到150個病人,連續的工作讓他們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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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醫生走進感染者的家裡

更糟的是,就算加上了修女,護士人手也極度稀缺,很多本來可以康復的病人,就是因為缺乏護理,死於飢餓和脫水。

有些外地的志願者主動前往孟菲斯幫忙,但是他們往往工作不久之後,自己也成了需要別人照顧的感染者。

考慮到這種情況,一些有名望的醫生不得不跑到城外,阻止志願者進入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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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蒂·斯蒂芬森,從伊利諾伊州來的志願者,後來感染身亡

對於那些護士、牧師或者醫生來說,當他們第一次跨進一個有感染者的家門口,說自己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們後來寫的回憶錄,這樣形容當時的情景:

一到病人的家門口,你首先聞到的是氣味,那是一股腐爛乾草的氣味。前門一打開,那股氣味就變得更加濃烈,難以忍受;你還能聞到床單、汗水和嘔吐物的氣味。窗戶都被木板封住了,空氣中瀰漫著汙濁的熱氣……

等你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聚焦以後,你就能看到屍體。起初,很難分辨屋裡哪些人是活的,哪些已經死了。在窗外,可能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大概是要在所有人都死光以後,洗劫這棟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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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走進感染者的家裡

醫生和護士還要見證一種可怕的感染症狀,他們稱之為“智力下降”。

黃熱病會影響人的神志:輕微的話,病人會表現出易怒和多動;嚴重的話,病人會發瘋,他們睜著發黃的眼睛,跑到街上尖叫,甚至打人。這種時候,醫生和護士們就不得不把病人捆住。

醫生們每天晚上回到醫院,都會發現又有一些修女開始發燒。當地一家報紙的專欄寫道:“修女們的死亡人數之多,簡直就像專門被死神標記了一樣。

事實上,大概三分之一的修女都因為感染而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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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康斯坦斯,因感染黃熱病而犧牲的修女之一

醫生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裡去,在一家名叫“霍華德醫院”的111名醫生當中,有54人感染髮燒,其中33人死亡,死亡率大概也是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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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牧師的家書

1878年8月的最後一天,聖瑪麗醫院的院長也感染了。來照顧院長的那位牧師,名叫查爾斯·帕森斯(Charles Carroll Pars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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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森斯牧師

那個時候,這位帕森斯牧師每天從日出到日落甚至一直到深夜,都在幫助照顧那些發燒的病人。現在,他又多了一個病人需要照顧。

帕森斯牧師每天都要給外地的妻子寫信,這是他的習慣,防疫期間也不例外。

100多年後,人們發現了一摞發黃而且被水泡過的信件,這些信就是帕森斯牧師的家書。

打開其中的一封信,這位牧師是這樣寫的:對抗這種病就像“前線的戰鬥”,在這樣戰鬥當中,“炮火應該永不停息”。

他的意思就是,自己作為神職人員,現在又是醫護人員,一定會堅持到底。

帕森斯牧師一想到妻子並不在孟菲斯城裡,他的口氣變得溫和了很多。他寫道:“我從未想過,假如你不在我身邊我會感到幸福。但是我很慶幸,現在你不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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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護人員和病人

不久以後,帕森斯牧師自己也感染了黃熱病。

在另一封信中,他告訴妻子:“我知道我接下來會發燒……仁慈的上帝已經給了我祝福,那個祝福就是你。替我親吻孩子們吧,上帝不會忘記我們的愛。

那是他寫的最後一封家書。

帕森斯牧師感染以後,根本不允許修女們照顧自己。他總是說:“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能讓你們累著了。”

1878年9月6日,查爾斯·帕森斯牧師去世。修女們說,直到最後一刻,他都保持著頭腦清醒;直到最後一刻,他也不允許任何修女浪費時間照顧他。

臨死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已經完成了我的職責,現在我想離開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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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帕森斯牧師之墓

帕森斯牧師的死被一家全國性的媒體報道了。聽到他的死訊,大約有30名外地的牧師,自願來到孟菲斯參加救助工作。

當時,孟菲斯城裡還有一個名叫安妮·庫克的女人,她原來一直經營一家賣淫場所。

疫情期間,安妮·庫克把她的“賣淫之家”改造成了臨時醫院,她在裡面照顧感染的病人,直到她自己也被感染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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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民眾為孟菲斯抗疫捐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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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還是命中註定?

1878年夏天,被歷史證明,是一個極其致命的夏天。

孟菲斯城警察局的警長病死了;孟菲斯“公民救助委員會”的主席病死了,那個委員會的20名成員當中只有三個人活了下來;甚至“美國南方聯盟”總統的獨生子小杰佛遜·戴維斯也病死了。

在美國其他地方,黃熱病到處蔓延,雖然沒有孟菲斯這裡嚴重,但是也奪走了很多人的生命。

在這些死去的人當中,有一個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就是當初帶頭反對隔離政策的那位醫生約翰·厄斯金博士。

疫情爆發之後,他從沒有離開孟菲斯,他死前一直在盡力做好城市衛生委員會的工作,他盡了一個醫學專家的職責。

或許他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初沒有聽米切爾醫生的話,早早採取隔離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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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8年孟菲斯警察局成員,正中間是因感染犧牲的警長

相反,當初那位極力主張隔離和封城的米切爾醫生,奇蹟般地活到了疫情結束。

假如他沒有辭去城市衛生委員會主席的職務,假如是他而不是他的對手帶領醫生們做救助工作,或許現在死的人是他。

當然,歷史不允許什麼“假如”,死去的人永遠不會活過來。

那個時候,儘管做了一切努力,人們還是不知道蚊子才是傳染的源頭。今天我們看來是常識的信息,需要無數人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得知。

· 12 ·

秋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1878年9月10日,致命的夏天將要過去,絲絲秋意襲來。

孟菲斯城裡下了一場冷冰冰的大雨。空氣突然變冷,骯髒的河水也被沖刷得乾乾淨淨。跟著髒水一起被沖走的,還有無數的蚊子幼蟲。

大雨過後,氣溫很低,人們突然發現,這座充滿了死亡的城市似乎有了點希望

又過了一個月,十月份的孟菲斯已經變得非常涼爽,不適宜蚊蟲活動了。

10月28日,出現了一場救命的霜降,樹枝和草葉上全是銀光閃閃的冰霜,郊區垃圾場和貧民窟旁邊的髒水溝裡,非洲來的蚊子已經無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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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用來噴灑消毒劑的車

那年10月末11月初的時候,媒體上終於宣佈了一個好消息:孟菲斯城解除封鎖,那些散落在美國各地的孟菲斯人,你們可以回家了。

於是,就有了我們在開頭提到的那一幕:

那些逃到外地的孟菲斯人,返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他們看到的是城市街區已經被燒燬,自己的房屋已經被洗劫,親人和朋友已經被埋在了亂葬崗裡。外面已經有人出來做買賣了,其中不少人賣的是喪葬用品。

1878年12月,席捲全美國的那次黃熱病疫情正式宣告結束。

150年前的美国“武汉”:封城、逃亡、尸横遍野… 历史会重演吗?| 远读重洋

孟菲斯黃熱病死難者紀念碑

疫情結束以後,美國總統海斯對自己過分低估疫情的破壞力表示懊悔不已。在他的推動下,美國建立了國家衛生委員會,公共衛生問題提上了國家日程。

在疫情最嚴重的孟菲斯市,市政官員終於開始動用資金,清理城市裡積存已久的垃圾。他們還從紐約請來了一名下水道設計師,他給孟菲斯市的地下設計了當時最先進的排汙管道。

管道建成以後,美國的其他城市紛紛效仿,也改進了自己城裡的排汙系統。

最後,這引起了全美國的一場“下水道革命”。因此,《美國瘟疫》這本書的作者才說,那場瘟疫是“改變了我們歷史”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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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菲斯後來的排汙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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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

但是,還有一件事沒有做。人們還是不知道,那場瘟疫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後來,美國專門派出醫生前往古巴,努力調查研究到底是什麼導致了黃熱病。

直到疫情結束24年之後,到了1901年,幾位醫生以自告奮勇在自己身上做實驗為代價,終於搞清楚蚊子才是黃熱病傳染的真正原因——正是由於非洲來的某種蚊子攜帶著致命的黃熱病病毒,才有了那一次的人間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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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身上做實驗的醫生們,有些人隨後感染死去

其中一位醫生回到美國,在一次會議上大聲宣讀了自己的研究論文,公佈了研究結果。

那一刻,來自古巴、西班牙、墨西哥、南美洲和美國本地的醫生紛紛站起來跟他握手,全場聽眾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那是無數條人命換來的科學知識。

那時候正是世紀之交,19世紀剛剛過去,20世紀剛剛到來,每天都有偉大的發明誕生,每天都有新的科學理論和新思想。

那時候的人們,比任何時代的人都相信,未來的科學和技術一定能幫助人類徹底戰勝疾病。

如果你要問當時的人,100年後是什麼樣子?大概他們會回答:100年後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傳染病了,再也沒有人會因為瘟疫而死去。

我們的故事,本可以這樣樂觀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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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轉眼之間,100多年過去了。2020年,同樣在美國,又爆發了一場“瘟疫”。

在這場疫情面前,美國又發生了什麼呢?

假如一個100年前的美國人穿越到現在,他可能又會看到一個自以為是、一直低估疫情破壞力的總統;

他可能又會看到各自為政、不願意給衛生機構資金的官員;他可能又會看到了爭吵不休、不建議採取嚴格措施的專家,看到不聽勸阻、不相信自己也能被感染的民眾……

他可能會看到,歷史的“狗血劇”又重演了一遍。名字換了、角色換了、城市換了,但是一開始的情節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抱怨、詆譭、推諉、逃避、爭吵、謾罵、指責…… 歷史似乎正在重演,而如果不尊重歷史的教訓,歷史就會再次教訓我們。

不過與此同時,歷史也告訴我們,只要尚存一線希望,人類總是會頑強地挺過來。

因為相比災難和病毒,人類還有一個威力強大的秘密武器,這是我們在大自然面前的唯一優勢。

那就是“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的大愛和勇氣。

就像在100多年前的那次“美國瘟疫”中,雖然有自以為是的官員、有誤判形勢的專家、有瘋狂逃難的市民、有在瘟疫中趁機謀財害命的宵小之輩……

但同時,在抗疫的最前線,也有奮戰到底的醫護人員和官員;有不惜犧牲生命,捨己為人的神父、甚至是妓院老闆;有明知死亡就在城裡,但執意要逆行入城救人的志願者。

他們都是普通而平凡的人,但在他們脆弱的血肉之軀之下,卻蘊藏著難以估量的巨大能量。

就像在這次中國的抗疫鬥爭中,有耄耋之年高齡、一邊勸告他人不要去疫區,自己卻在第一時間趕往疫區的醫學專家;有一邊流淚一邊剃掉頭髮,前往疫情一線支援的醫護人員;

有不眠不休,在短短几天之內,建成“雷神山”“火神山”醫院的建築工人;有自己開車千萬裡,為疫區送去新鮮蔬菜的農民;有在疫情期間,冒著生命危險為醫護人員和普通民眾送餐的快遞小哥;

還有為維護秩序和服務社區而過勞猝死的基層幹部;有給疫區捐款,卻被拒收的拾荒老人;有免費向醫護人員提供送餐服務的普通商販……

他們之中,也有不少人在這個冬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就在昨天,這個特殊的清明節,我們全國各地各族人民一起,沉痛地哀悼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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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牆壁上寫下一句話:世上沒有從天而降的英雄,只有挺身而出的凡人。

有網友在網絡上獻上了一首小詩:

我看見病毒降臨人間

千萬人經歷著生離死別

哭聲裡充滿著絕望

空氣裡瀰漫著恐懼

我看見危難時刻有人挺身而出

我看見生死關頭有人義無反顧

我看見國家重百姓

我看見英雄輕個人

我看見戰士

用生命抵禦沒有敵人的刀光劍影

我看見天使

用心靈搏擊沒有硝煙的電閃雷鳴

我看見鮮血染紅土地

我看見白衣點亮希望

我看見普通又平凡的偉大

我看見渺小又柔弱的勇敢

我看見萬眾一心

我看見勝利在望

我看見有英雄突然倒下

蠟燭已經點燃

國旗已經半落

我看見墓碑上刻有你們的名字

我看見腦海裡印著你們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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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朋友圈都轉發了電影《尋夢環遊記》裡的那句臺詞: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

是的,英雄永不會死去,他們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曾經說過,“中國人總是被他們之中最勇敢的人保護得很好。

魯迅先生說,“我們從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有拚命硬幹的人,有為民請命的人,有捨身求法的人… 雖是等於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就是中國的脊樑。”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這一次,我們即便不透過書本,也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人性的光輝與偉大。

他們是凡夫俗子,他們也會害怕。但面對死亡,他們戰勝了恐懼,挺身而出,站在所有人的前面。

他們把我們安全地送到了春天,自己卻沒能走出來。

謝謝你們,為2020帶來春天,卻永遠沉眠於這個冬天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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