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麼文人,都可以說的上風流會玩;要說還得是張岱


不是什麼文人,都可以說的上風流會玩;要說還得是張岱

世間繁華,過眼皆空,五十於年,終成一夢。這就話完全可以形容張岱前半生。

少年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少女、好美食,好鮮衣、好駿馬、好煙火、好花燈、好鼓吹、好梨園、好花鳥、好古董、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他真什麼都喜歡的大少爺啊!)

只要是有趣的他都喜歡,只要是喜歡的沒有他不擅長。他家祖上四代全都是達官顯貴,親戚朋友也皆是達官顯貴。他是家裡的獨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他還有數十個奴僕聽他使喚。

可是後來,功名落空,富貴如夢,忠臣怕痛,鋤頭怕重,著書二十年於而僅堪覆甕,之人有用沒用?朝代更替,家破人亡。年邁的張岱,披頭散髮,忽忽悠悠,既不能覓死,又不能苟生。誒!

可還好可以書寫,寫一個世界的熱鬧,寫一個人的夢,寫盡消亡、落寞、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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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夢憶》的開頭,他寫道:

雞鳴枕上,夜氣方回,因想餘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旅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

張岱還是有自知之明,不僅知自己的才華,亦知其荒誕,因而才向佛前,一一懺悔,又或許,他的一生都是一個長不大的孩童,他只做天真浪漫的事。(我覺得我也是一個長大的孩童,喜歡天真浪漫的事,是不是有些臭不要臉啊!)

浪漫的張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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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浪漫的事就是: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餘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真的好浪漫!

霧凇沆碭,天、雲、山、水,上下一白。湖上影,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冰天雪地裡,竟遇同類,見到亭子裡有二人鋪氈對坐,一書童燒酒爐正沸。大喜的張岱被主家留下,強飲三大碗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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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快活,終於盡興,終於知返。可當我們從遠處,以第三視角去瞧去看,恐怕不會有船伕“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率真感嘆!我們看到的那個人,好孤獨。

聰明的張岱

說他是一個好玩樂,遊手好閒的浪蕩公子哥,但他靈活有才,學也不是深諳孔孟之道經世致用的大賢人。八歲時就把名士陳繼儒對到啞口無言,只連連稱道“吾小友也吾小友也”的張岱。

太白騎鯨,採石江邊撈夜月。這是陳繼儒的上聯。陶庵曰:眉公跨鹿,錢塘縣裡打秋風。(陶庵是張岱的號)

下聯中:打秋風就是佔便宜的意思。而年少孩童,絲毫不留情,短短一句,就把陳繼儒的形象形容的赫赫在目。(他應該羞壞了)

風流的張岱

都說名士風流,這裡的名士、風流不是誰都可以排上號的。會玩的公子何其多?玩得全活兒的何其多?可是他們就少了那麼一點點意思,有才的公子更不少,但是有味道沒幾個。

有味道的都帶著悲觀色彩,看著不知悲傷的事物。名士們有了這一層悲,才開始昇華,變得有魅力。

風流當屬張岱,他從小便是敏感。不是什麼世太變遷滄海桑田;不是什麼看盡世間繁華再一瞬間凋落。身處繁華之中的公子,恐怕心未曾真正熱鬧過。

有人這樣描繪:哪裡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哪裡必然有張岱;曲終人散,風冷月殘,有人吹出一縷悲蕭,那聽客肯定是張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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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七月半》裡,那些達官貴族、名門閨秀、名妓閒僧、文人雅士、醉酒莽漢、一個接著一個,一個又一個在鑼鼓聲中,豪放的軍士們、衙役們,使月下盛會變得更加喧雜混亂。

而張岱的出現,是在一切散去之後,這時的月才真正值得看,這時的相聚才算真正的盛會:月色淒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於十裡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

只要稍加想象,便一發不可收拾。那樣的人,那樣的事,那樣的景,真的在世間出現過?真的那樣喝酒,吟詩,賞月?(太瀟灑了)

最喜張岱骨子裡透漏的風流,那是一種韻味,是普通人窮極畢生也難以達到的。學張岱人多了,學他作文,學他處事,但不像,要麼吃相太難看,要麼就是冷冰冰。

談到交友時,張公子寫道: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太完美的人,太可怕了,不相能交。)

這樣一針見血又戲謔式的言語,簡直是標準的張式言語,別人難以學會。而難以學會的又豈是這些。就光一個“吃”字,張岱自稱沒有幾個人超過自己的,他不光吃的好,還會吃,吃的精。

會吃的張岱

他喜歡吃各地的特產,但是不合時宜的不吃,不是上佳的食物不吃。比如:北京的一定要吃蘋婆果、馬牙松;山東的一定要吃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田果;福建的一定要吃福橘、福橘餅、牛皮糖、紅腐乳;江西的一定要吃青根、豐城脯;山西的一定要吃天花菜;蘇州的一定要吃帶骨鮑螺、山楂糕、山楂丁、松子糖、橄欖脯、白園;嘉興的一定要吃馬鮫魚脯、陶莊黃雀;南京的一定要吃套櫻桃、桃門棗、地慄團、窩筍團、山楂糖;杭州的一定要吃西瓜、雞豆子、花下藕、玄筍、韭芽、塘棲蜜橘;蕭山的一定要吃楊梅、蓴菜、鳩鳥、青鯽、方柿;諸暨的一定要吃香狸、櫻桃、虎慄;臨海的一定要吃枕頭瓜;台州的一定要吃瓦楞蚶、江瑤柱;浦江的一定要吃火肉;東陽的一定要吃南棗;山陰的一定要吃破塘筍、謝橘、獨山菱、三江屯蟶、河蟹、白蛤、鰣魚、江魚。

而且不管多遠,只要是自己想吃,就不惜時間功夫去品嚐,如不一一弄到手,絕不善罷甘休。

他為了吃到上等的乳酪,自養一牛,取乳,煮乳,和香茶汁,還發明瞭乳酪和鶴觴花露、豆粉等配合的各種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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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他寫吃蟹的情形:一到十月,餘與友人兄弟輩立蟹會,期於午後至,煮蟹食之,人六隻,恐冷腥,迭番煮之。從以肥臘鴨、牛乳酪。醉蚶如琥珀,以鴨汁煮白菜如玉版。果瓜以謝橘、以風慄、以風菱。飲以玉壺冰,蔬以兵坑筍,飯以新餘杭白,漱以蘭雪茶。

長見識了吧!相比張岱,我們這些自誇為吃貨的凡夫俗子們,簡直是要無地自容嘛!

張岱簡直是美食家太會吃了,不對,他就是美食家。

研發茶葉的張岱

蘭雪茶,就是張岱自己發明研製的。而他對茶的領悟和在行,又豈止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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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岱的朋友周墨農就閔老子的茶向自己說個不停,張岱一到當地,便去拜訪閔老子。閔老子視而不見,偏偏要出遠門,讓張岱等到天黑。張公子卻並不懊惱:慕閔老久矣,今日不暢飲閔老茶,決不去。

當然是相談甚歡,對方遞上茶,而張岱只需一品,隨即便鑑別出其茶與泉水,出自何處,如何加工。閔老子連連吐舌:奇!奇!予年七十,精賞鑑者,無客比。二人遂定交。

真喜歡張岱筆下的人物啊,有趣,有癖,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做他知己朋友吧!

文藝張岱

他喜歡看戲,還會演戲,不僅會演戲,還會導戲,不僅會導戲,還會寫戲。張家家伶曾說:主人不僅精於賞鑑,還親身開班授課,戲班在張家演戲就像“過劍門”,焉敢草草!

他有一流的學者文人朋友,也有名不見經傳的藝人、妓女、工匠、和尚,三教九流,奇人異士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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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了好有趣的《陶庵夢記》,寫的像一個孩子;他又寫了好深奧的《夜航船》,其中從天文地理到經史百家,從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從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包羅萬象。他真是博學多才啊!

花鳥張岱

張岱筆下的金乳生,有愛花癖,花品種繁多,花園應對時節,別具匠心。乳生弱質多病,早起,也不洗臉,便匍匐於花下。雖然上千種花,一日必全巡視一遍。手也龜裂,太陽也烤他額頭,皆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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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客觀的描寫,是滿滿張岱的愛。對花的愛,對於種花人的愛。他自己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的愛好太廣泛了,太厚重了,因此人就變得輕飄起來了。

他用遊戲人生的方式去對待生活;再用認真生活的態度去對待所愛,因此他的愛好,他都擅長。

請不要懷疑啊!世間真有那樣的人,他能彈奏最美的樂章 ,寫最快意的文字,懂如何在五彩斑斕的鳥群中辨認出鳳凰。他明白所有難懂的莫斯代碼暗號似的歷史典故,還知道每個古建築是出於誰誰之手又有過怎樣的興與衰。

自戀且悲觀的張岱

是張岱啊!都是張岱,全部是張岱。可張岱本人卻感嘆:我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為敗子,為廢物,為頑民,為鈍秀才,為瞌睡漢,為死老魅也已矣。

所以張岱的魅力是什麼,是介於自戀與悲觀中間的一個小平衡點,就是那一點。遊戲人生五十載,他不經商、不做官,不經商,只是遊戲。而這熱鬧的遊戲中又帶著一顆敏感孤獨的心。他與妓女結交,又寫其悲涼遭遇,他坐最奢華的三層遊船,得意之餘卻又突想到“

窮書生”。

不是什麼文人,都可以說的上風流會玩;要說還得是張岱


張岱的人生下半場可以說得上:瓶粟屢罄,不能舉火,始知首陽二老直頭餓死,不食周粟,還是後人妝點語也。飢餓之餘,好弄筆墨,因思昔人生長王、謝,頗事豪華,今日罹此果報。一個的富貴是有限的,用完就沒有了。

可悲,可嘆、可惜!如宿命,不可逆;如大夢,終醒。年少一起風流的朋友都已不在了。

說到心酸處,荒誕可悲。就如同一夢,休笑世人痴。看張岱,讀張岱,之後,才知何謂真風流,何為魅力,何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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