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
《霸王別姬》唯一的程蝶衣人選
1988年5月，臺灣湯臣影業老闆徐楓在戛納電影節推銷公司的影片。一天晚上，張艾嘉和侯孝賢邀約她：“《孩子王》首映，去不去看？”
《孩子王》的導演，是陳凱歌。
徐楓說：“都是中國人，去捧一下場。”
《孩子王》很“悶”。觀看過程中，不斷有人中途離場。這其中就包括侯孝賢，他說“太悶了，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徐楓卻看進去了：“陳凱歌，真的很有才華。”
次日，徐楓邀約陳凱歌。
初次見面，徐楓開門見山，遞給陳凱歌一本書，李碧華的《霸王別姬》。
“我考慮一下。”
陳凱歌婉拒了徐楓的執導邀請。幾經磨合，直到1991年，陳凱歌才答應挑梁，編劇蘆葦則擔任影版劇本修改，《霸王別姬》開拍。
而自《霸王別姬》原著小說誕生之初，無論原著作者李碧華還是製片人徐楓，程蝶衣的人選始終都只有一位：張國榮。
李碧華小說
01張國榮的坎坷星途
張國榮童年照
1956年9月12日，張國榮出生於香港，很小的時候就過上一種典型的中產階級生活，他的父親為著名的洋服商人張活海，雖然不是富貴出身，但也算是白手興家，成為一個很出名的裁縫，因此在洋服界很多人都很尊重他。
很多好萊塢明星都在他那裡訂做過衣服，甚至包括馬龍·白蘭度，所以他有個外號叫 “Tailor King”(裁縫之王)，不過張國榮並不買帳，說這是“一個很土的名，好象外國人都一樣姓‘King’似的。”
雖然出生在富裕家庭，但張國榮的童年並不是人家想象中的那麼“sport great”，因為他根本就沒什麼玩具，有，也就那麼一點點。而最寶貴，最寶貴的也只是一輛小三輪車，帶有小鈴的那種。
13歲時，張國榮被送往英國留學。幾年後，父親中風，家道中落，時裝設計在讀的他中斷學業返港，打零工擺地攤過活。
1977年，他在傭人六姐的支援下拿20塊錢參加“亞洲業餘歌手大賽”，5塊錢報名費，省下的錢用來打車，最終奪得了亞軍，得以出道。
張國榮演唱會
- 張國榮的星途其實異常不順
剛入行的時候，麗的電視給他開1000的工資，他敢拿出500租房，用半年薪水裝修，他享受物質，同時也並不太看重名利。
張國榮訪談
彼時香港樂壇，流行音樂甦醒不久，英文歌難有一席之地，張國榮幾次在舞臺上唱英文歌，都被觀眾喝足了倒彩。
更殘酷的是，用心血製作完成的專輯完全站不住市場，竟賤賣至1元一張。
第一張專輯就讓他飽受打擊，而在電影上，也毫無成績，和大多數演藝明星一樣，張國榮的出道黯淡到了極致。
直到1979年，二十三歲的張國榮正逢香港電影的“新浪潮時期”，眾多新銳導演亮相，張國榮憑著一股認真勁，慢慢為人所知，卻也不溫不火。
轉折出現在83年。在影視有所成就的張國榮，轉身又回到了曾經絆倒他的樂壇。
那一年，《風繼續吹》走紅香港，成為熱銷曲，也就是從這首歌開始，張國榮開始在歌壇上展露頭角。
第二年，《Monica》在香港樂壇一炮而紅，紅遍東南亞。
張國榮演唱會
1986年，電影《英雄本色》上映，此時的張國榮，演藝音樂兩開花，迎來了事業的第一個高峰。當時的樂壇還沒有四大天王，全是張國榮和譚詠麟天下，兩人的競爭十分激烈，雙方的歌迷更是你爭我鬥。
1987 年，張國榮的《無心睡眠》擊敗譚詠麟《別說再見》獲得了當年的十大勁歌金曲最高金獎。
譚詠麟隨即宣佈不再接受任何音樂獎項。
譚詠麟的歌迷和粉絲將他視為眼中釘，汙言穢語不絕於耳，獲得樂壇最高榮譽的張國榮並無喜色。
張國榮在自傳中曾寫道：前年的勁歌金曲競選，對我的人生觀影響至深。以往一直追求完美的我，終於明白到世事，往往不如己願，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 這段自白寫在1989年，他於當年退出歌壇
有人說，張國榮一生經歷了兩場“死亡”，一次是2003年的縱身一躍，那是心如死灰的永別；而另一次就是1989年的封麥，那是肝腸寸斷的“割捨”。
1989年時，如日中天的張國榮宣佈告別樂壇為他傳奇的一生添了一個註腳。在紅館連開33場演唱會，這系列演唱會被譽為香港最經典的演唱會之一。
彼時的他已不是被喝倒彩的小歌手，而是一舉一動都點燃舞臺的巨星，在臺上對歌迷說謝謝你們來看我，我很滿足。
清澈的臉龐
此後，我們再沒在歌舞臺上看到張國榮。
02從歌壇轉向影壇叱吒風雲
退出歌壇的明星張國榮到戲中人程蝶衣的蛻變還要等3年。
在此期間，他拍了《倩女幽魂》、《阿飛正傳》、《縱橫四海》、以及好友李碧華的《胭脂扣》……
李碧華小說
中國百年百佳電影評選中，張國榮主演的影片佔了八席，居演員之最；
香港影迷評選的“我最喜愛的十部電影”，張國榮佔一半幷包攬前三甲……
但提到張國榮，《霸王別姬》就無法繞過去。
因為戲中的程蝶衣，完全就是他現實的註解：不瘋魔不成活。
陳凱歌指導鞏俐、張國榮演戲
陳凱歌曾回憶道，當時去香港會見張國榮時，劇本還沒寫完，只能給他講故事。
“說實話，我心裡是不爽的。一個香港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聽不聽得懂我講的故事。就那麼說了兩個多小時，他一句話沒說，只是一個勁抽菸。”
“當我看到他的手抖了一下，覺得有戲了。果然，聽完我的敘述後，他站了起來，跟我說道‘我就是程蝶衣’。”
這是陳凱歌與張國榮的第一次會面。在此之前，張國榮先後因人物的性取向和檔期問題被經濟公司婉拒了兩次劇本。但這次碰面也並沒那麼順利。返回北京後，程蝶衣的角色再次換人。
張國榮同《霸王別姬》的順利牽手可謂一波三折，在另一位演員辭演後，陳凱歌又厚著臉皮飛往香港，請張國榮出演。
“在那座十年後他縱身一躍的酒店，他沒有一句抱怨，直接應了下來。”
因之前被劇組放過一次鴿子，原先為《霸王別姬》騰出來的檔期又被其他的合約填滿。
張國榮當時所屬電影公司老闆黃百鳴，為了支持他出演這個角色，將已簽訂的合同生效日推後，騰出了檔期。
黃百鳴對張國榮說：“《霸王別姬》實在是太好了，會成為你一生的代表作。”
黃百鳴的成全，成就了張國榮的絕世表演。隨即，張國榮獨自北上試妝。作為較早一批來大陸拍戲的香港演員，他一到北京，先是表示想去拜詣梅蘭芳墓，等回港前又去了一次。
這件事曾讓陳凱歌摸不著頭腦，“我不知道張國榮和梅蘭芳有什麼聯繫，但後來我想明白了，這就是演員的敬畏心。”
張國榮飾演原型梅蘭芳之墓
為了程蝶衣這個角色，張國榮曾求學京劇大師，研究唱唸做打身形眼法，對角色的理解也真正到了通透的地步。
程蝶衣和段小樓在時代的浪潮中浮沉，後來“虞姬”臺上自刎，而“霸王”喊了一句這個“女子”在現實生活裡的小名，而後臉上浮現一抹充滿懸疑的笑，一切就此打住。
在2002年香港中文大學的演講中，張國榮分析程蝶衣這個角色，他說蝶衣曾經那麼芳華絕代又顛倒眾生過。影片的最後，蝶衣年華老去，不返當年，然而與此同去的，還有他與師哥的一段感情。
在現實裡，他本人，正是一名性少數人群。在當時的背景下，他可以選擇隱藏從而保護自己免於非議，但是他依舊選擇與伴侶攜手同行，昂首闊步，我行我素。
張國榮演唱會問候唐先生
在最後那幾年，張國榮用實際行動挑戰著保守的道德框架，為性少數人群開拓了新的空間。但是在保守的社會環境裡，因為這些言行，他被口誅筆伐，遭受著非議。
在《霸王別姬》公映4年後，張國榮又拍了一部性少數題材的影片《春光乍洩》。多年後，同為主演的梁朝偉曾用戲中臺詞這樣緬懷他：
有件事想讓你知道。在你走後，我還留著你的電話號碼。有一次，我不小心撥錯你的號碼。
“嘟、嘟、嘟……”沒人接聽。
“please leave message 請留言。”電話那頭，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當時，我給他留了這句話：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張國榮《春光乍洩》劇照
只是這次，講這句話的人，變成了戲外的梁朝偉。
03走向終點，燦爛一生
鞏俐、張國榮
1993年，《霸王別姬》在戛納首映結束後，全場觀眾起立，向劇組鼓掌長達10分鐘之久。
國際媒體曾評價《霸王別姬》是中國的《亂世佳人》。張國榮是《霸王別姬》演員裡唯一一位來自香港的。據說當時張國榮到達北京後，看到拍攝的準備情況，發出感嘆“這才是拍電影啊，下的本錢，做的準備工夫，對藝術的尊重程度，都是香港達不到的”。
多年後，編劇蘆葦說“當年，《霸王別姬》二次送審，電影局的官員表示此片不予通過。投資方想方設法找到鄧林，說把這片子給你家老爺子放放，看老爺子什麼態度？鄧林拿給老爺子了。
老爺子看後說了句：‘我看沒啥，改一改，放。’北影廠長成志谷寫好檢討，正遞交的檔口，老爺子的批示下來了。”
瀕死的史詩鉅著，這才得以面世。
蘆葦說：“拍《霸王別姬》和《活著》的時候，我很是高興，覺得我們終於起步了，可我沒想到那就是我們的終點。”
提前走向終點的還有張國榮的人生。
2003年4月1日，張國榮從香港東方文化酒店24層跳下，結束了46載的人生旅途。也是這一躍，巨星隕落。
去世前一年，張國榮一直在和生理性抑鬱症抗爭，胃酸倒流破壞了嗓子，整夜的失眠……
結語
2019年4月1日，是張國榮逝世16年的日子。按照往年的習慣，零點剛過，張國榮生前好友唐鶴德準時更新INS，發佈了一張二人早年合影，並配文稱：
“過去多少快樂記憶，何妨與你一起去追。”
《胭脂扣》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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