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異於對各州宣戰。”
當地時間28日，針對總統特朗普“封鎖”紐約州等新冠肺炎疫情嚴重區域的考慮，紐約州州長安德魯·科莫毫不客氣地反對。數小時後，特朗普改口，稱強制隔離“沒有必要”。
雖然州長的權力並非來自總統，但這樣直白的“下克上”在美國也算不上常見。而怒懟總統、現已年過60的科莫，正是當下在美國抗疫中炙手可熱的“政治新星”。
單從抗疫中的表現來看，科莫幾乎完全是總統特朗普的反面。相較於後者時常表現出的冷漠，這位州長在每日堅持舉行的記者會上展現了傑出的領導力與同理心，引起一眾美國及海外民眾的共鳴，以至於連《紐約時報》等多家美國主流媒體徑直喊出科莫才是美國的“抗疫擔當”。
科莫每日的記者會從措辭語態到會場佈置都展現出色的公關水平，簡直是對特朗普的“降維打擊”。
但實際上，在科莫此次於鏡頭前樹立堅強果敢、聰明體貼的“高情商”形象之前，他曾長期與新聞界不睦，被諷以無情和頑固……可以肯定的是，為了這次政治人設戲劇性的突變，出身政治世家、“教父”式的科莫已經準備了很多年。
一
“科莫總統”
美國東部時間3月26日，美國新冠肺炎累計確診病例超過中國，成為全球疫情的“震中”。而擁有全美近半確診病例的紐約州，無疑是美國疫情的重災區。
然而，紐約乃至美國民眾並沒有過分恐慌——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州長科莫，這個自美國疫情惡化之後，不斷用行動和語言安定人心的地方大員。
誰都知道，面對洶湧疫情，淡化其嚴重程度是減少人心恐慌的本能思路。但是，科莫卻是一位不走尋常路的主兒……
科莫能做到坦誠自信。他不僅每天親自面對鏡頭，而且毫不隱瞞現實的嚴峻程度，把真實的情況如實告知民眾，“紐約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困難，但還不是最糟的時候，疫情高峰將在2-3周後才到來。”
科莫的胸襟也挺寬廣。在特朗普還在極力朝中國甩鍋的時候，科莫公開讚揚中國的抗疫經驗，認為遏制疫情只有兩種方法：要麼隔離爆發疫情的地區，像中國那樣；要麼進行足夠多的檢測，通過大量的檢測追蹤確診病例。
科莫不僅關注中國的抗疫經驗，並在個人推特點名感謝華為捐贈。
科莫很堅決果斷。在特朗普等聯邦政府高官和紐約市長白思豪猶豫不決時，是他一力督促美國疾控中心授權紐約州立實驗室進行病毒檢測，迫使市長同意學校停課，並協調三大州停止大部分商業活動等。
科莫同時夠靈活。為了呼籲民眾認識到疫情的嚴重性，響應州政府的抗疫舉措，他發揮自己在紐約深耕多年的優勢，邀請眾多明星助陣喊話。其中，就有曾在電影《教父》中扮演主角的羅伯特·德尼羅——後者還模仿自己飾演的角色向民眾喊話，“別出門，我在看著你”。
科莫可以真性情。當向華盛頓請求增援呼吸機而不得時，科莫會為民眾的生命健康對特朗普政府大加批判，讓民眾感受到他的血性與直率。
科莫還可以很暖心。在不斷提醒民眾警惕和預防病毒的同時，他能夠放下官腔，用貼地氣的家常話或講故事的方式來傳遞正能量，為眾人減壓，為大眾鼓勁。
“我們國家有整整一代人沒經歷過這樣的困境。他們從沒經歷過戰爭，從沒被徵過兵，從沒經歷過國家危機。這次的疫情會塑造他們……通過我的女兒們我看出來，她們會受傷，她們會害怕，但這場疫情會讓她們更好地成長。她們終會因為這場疫情變成更好的自己，變成更優秀的國民。”——26日當天，科莫援引自己對身邊女兒的觀察，講述了他對疫情的辯證理解。
寥寥數語間，科莫以一個父親般的觀察和講述，給沉浸在恐慌不安中的民眾送去了安慰、勇氣與信心，把他們團結在愛國的旗幟下。相比之下，當面對同樣的、需要向民眾傳遞信心與勇氣的問題時，身為國家元首的特朗普卻只會怒懟一句“你是個糟糕的記者”。
特朗普怒對記者的視頻，已淪為國際笑料。
不得不說，這真是高下立判。也難怪有人調侃，疫情期間的美國人每天有“兩哭”：被特朗普笑（蠢）哭，被科莫感動哭。
因此，科莫每日的記者會從最初簡單的新聞發佈，至今已變為許多美國家庭每日必看的節目。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教授夏皮洛表示，“他的表現真有總統級的風範。”紐約巴魯克學院政治系教授穆希歐則評價道，“這是記者會與心理治療的綜合體，甚至還有點脫口秀的味道。”
在社交媒體上，“科莫總統”早已成為熱搜話題，甚至已有人發起提名科莫參選總統的活動。
科莫的支持者中已有人呼籲他參加今年總統大選，哪怕是以副總統提名。
在許多非保守派民眾看來，當特朗普因進退失據而在領導力上屢屢丟分時，正是科莫一力成為了美國的形象擔當。而在平民階層的不少人眼中，科莫是美國“少有的沒有資本主義氣息的州長”，“人民應該擁戴他”。
二
公關高手
“公關是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80%的戰鬥都是通信與傳播。”——安德魯·科莫，時任克林頓政府任住房與城市發展部部長。
顯然，科莫之所以能在政治生涯行將步入尾聲之際迎來高光時刻，除了自己施政得力外，與自己對傳媒作用的理解是密不可分的。這既源於意式移民家庭的文化傳統，也與政治世家的言傳身教密切相關。
科莫的家族紐約州最著名的政治世家之一。他的父親馬里奧·科莫（老科莫）曾連任三屆紐約州州長，從1983-1994年連續執掌紐約州最高權柄，開創了紐約的“科莫王朝”。少有人知的是，老科莫雖然被廣泛認為是1988年和1992年兩次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的領跑者，但他不僅兩次拒絕尋求提名，還在1992年發表了提名另一位民主黨人參選的著名演說。被他提名的人，就是克林頓。
作為民主黨的政治新秀，得到大佬提攜的克林頓自然要“投桃報李”。在他入主白宮後，迅速把本文的主角，也就是科莫安排進了內閣。到克林頓第二任期，科莫正式成為住房與城市發展部的一部之長。此前，他的圈子一直侷限在紐約。
克林頓（右一）是科莫（右二）仕途上的重要推手
這是“官二代”獨有的政治優勢。但作為政治世家的後代，也常常受到前人風格與秉性的影響和約束。對於科莫家族這樣源自意大利的天主教家庭來說，經典電影《教父》當中的主人公的形象或許就是他們的最佳寫照——科莫家族的兩代成員既有著紳士般的謙遜，也有著意式的固執與驕傲，宛如現實中的“教父”。
老科莫“教父”般的形象對科莫影響很大
科莫（右）和父親，一對父子兩個州長。
1988年曾經與老布什角逐總統寶座的民主黨人杜卡斯基，曾親自向老科莫諮詢如何應付針對自己的負面宣傳。老科莫回答，“沒關係，你用不著理會他們，順其自然就好了。”遵循這一建議的杜卡斯基在敗選後說，這是老科莫給過的最糟糕的建議。
對於在父親參選州長之初就成為其競選助手的科莫來說，這樣的經驗教訓無疑是寶貴且深刻的。因此，當科莫正式踏入政壇後，越發重視通過媒體公關來打造個人形象。
在科莫任住房與城市發展部部長期間，或許是為了改善美國少數族裔等低收入人群的經濟地位，或許是為了提高部門地位和改良形象，他執著於提高美國的住房擁有率。為此，他不顧相關金融專家的風險提示，支持推動“房利美”和“房貸美”給美國的貧困戶、尤其是少數族裔發放更多的信用貸款。而結果，就是2008年由次貸危機引發的環球金融危機。
在這個意義上，科莫是次貸危機的重要推手。
“科莫敦促銀行提供貸款，並基本上要求向所有人提供貸款。”時任房利美的首席信貸官愛德華·平託曾表示，“他們應該知道風險很大。”
這當然是後話。當克林頓任滿離職後，已成為政治新星的科莫原計劃在紐約更進一步，但或許是仕途太過順利，一向重視鏡頭前形象的科莫卻因言論失當最終錯失大好局面，在2002年紐約州長的競選敗北。
這一耽誤就是8年。2010年，憑藉家族支持和擔任紐約州總檢察長時的表現，科莫以顯著優勢勝選紐約州州長，並連選連任至今。
然而，儘管科莫於任內不僅在平權等民主黨人擅長的領域有所建樹，在發展經濟、改善就業上也屢有建樹，但是他始終無法平衡親民的形象需要和“教父”式的施政風格之間的關係。在許多人看來，科莫過於強勢的行政風格並不討喜，甚至顯得有些冷漠。
3月23日，科莫視察即將建成的方艙醫院
但是，這次新冠肺炎疫情席捲美國，卻意外促成了科莫與媒體的和解：他應對疫情的強勢與果決給不少民眾帶來了稀缺的安全感，科莫逐漸被原先牴觸他的不少紐約人所理解；以抗疫為契機，科莫與媒體開始了良性的互動，逐漸被包裝為抗疫英雄。
紐約州疫情惡化以來，科莫每天上午都召開記者會，以坦率真誠親民的風格向公眾公佈權威信息，勸導民眾減少外出，安撫焦慮的大眾，他的語調“令許多民眾感到安心”。這樣理想般的領導風格，無論是總統特朗普，還是其他各州州長，都並未展現。
科莫知名度的提升，使得他的曝光率也越來越高。就在上週，科莫應邀與他在CNN當主持人的親弟弟克里斯·科莫（小科莫）連線。就在兩人就紐約的宵禁爭論不休時，突然翻起了家事，就“誰是媽媽最喜愛的兒子”在大庭廣眾下爭風吃醋。
哥哥科莫訓練有素地懟上：“不勞你操心了，進演播室之前我剛給媽打過電話了。也順便告訴你一句哈，我是咱媽最愛的孩子。”
弟弟裝作很受傷，唸叨“她才沒說……你淨騙人……
哥哥再捅一刀：“好消息是，你是咱媽第二愛的孩子。”
一場意外的爭論下來，二人上了熱搜，焦慮中的美國人顯然很吃這套以風趣和溫馨為基調的包裝。因此，雖然紐約的疫情在不斷迅速惡化，但是卻幾乎沒有人因此怪罪科莫。在媒體的渲染下，科莫已然成為美國的“抗疫代言”，以及在國際社會領導力的加分項。
有白宮消息稱，科莫的記者會已經成為特朗普必看的節目，特朗普甚至在效仿科莫的態度與口氣。
三
大選變量
隨著科莫政治影響力的迅速提升，當前的美國政壇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科莫已成為民主黨最具影響力的代表性人物之一，由於恰逢美國的大選年，民主與共和兩黨內鬥之激烈又近年罕見，這樣的變化便給了許多人無限的遐想空間。
在社交媒體上，已有多個類似“提名科莫參選”賬號完成註冊。雖然這些賬號的關注者目前數量有限，但敏銳的觀察家們已經饒有興致地注意到這一跡象。
實際上，雖然常被媒體拿來同特朗普做對比，但比起多數民主黨人，科莫與特朗普似乎更有共同點：兩人同樣出生於紐約皇后區，都是權貴之後，在紐約有著不少共同的朋友，也都不喜歡左翼……
2010年， 科莫、女友桑德拉和科莫的女兒在投票點向選民揮手致意。科莫的前妻出身政治豪門肯尼迪家族。現女友桑德拉是美國一檔美食節目的主持人。
在科莫家族兩代人的政治生涯中，特朗普長期都是他們的資金捐助者。《紐約時報》曾爆料說，特朗普曾為庫莫1990年的單身派對錄製了錄像帶，以示祝賀。即便兩人如今的關係因黨派原因而疏遠，但兩人在隔空互懟後，都願意釋放善意進行補救。
可以說，儘管有人指責目前在民主黨初選中領跑的拜登也沒有在抗疫中展現領導力，但到目前為止，科莫尚沒有表現出角逐今年總統大選的意願。
這或許是因為老科莫的遺風仍在吧。但誰又知道，那個堅持等著科莫做完州長宣誓才撒手西去的老父親，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女更進一步呢？
（文中圖片GJ、網絡綜合）
撰稿 楊一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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