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幾周，天一直下雨。隨著雨季告一段落，暖風一陣兒一陣兒地吹來，山間的青草似乎嗅到了暖風的氣息，迫不及待地由地下擠了出來。它們一冒出地面，便帶著欣欣向榮的景象，帶著萬物復甦的喜悅。春日裡，如果沒有這些青草，我們無法想象我們的春天是個什麼樣，也無法想象沒有青草的春天。
春天，冒出地面的青草有很多，無論它們有多少，但總有一些青草令我們念念不忘。那是一些曾在特殊年代，特殊時期，以不同姿態、形狀、味道裝飾我們食慾的青草。飢餓的年代，它們的形狀與氣味顯得尤其親切和具體，它們的存在就像裝飾物，不僅裝飾了我們的肚子，裝飾了我們的食慾，也裝飾了我們的夢。
在這個青草開始復甦的季節，只要你走出去，總能看到一些曾令我們為之欣喜的裝飾物。為能看到它們，為它們曾為我們做出的貢獻，以及它們曾豐富我們的想象與回憶而歡欣鼓舞。在這其中，苦菜便是其一。苦菜是文成餐桌上重要野菜之一。
文成人嘴裡所叫的苦菜實為敗醬草，為敗醬科敗醬屬植物。《本草正義》記載:此草有陳腐氣，故以敗醬得名。當然，它還有其它別名，如:萌菜、胭脂麻、苦益菜、苦麻菜等，而地方人則習慣稱其為苦菜。此草多生於荒山草地、林緣灌木叢中。春天，在文成的田間地頭經常能看到它。
敗醬草的味道有些辛、苦。這些略帶苦澀的野菜，常常能勾起地方人的回憶。他們常說，當年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好，才去山上挖野菜，配著其他雜糧裹腹，那時雖不覺得苦菜好吃，但在飢餓的年代，它總是一種美好的記憶。如今，人們雖然不愁吃，但還是喜歡吃這種野菜，不僅因為它的口感好，還因這種植物漫山遍野都是，容易採摘，吃它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有些人吃它，也不僅僅是為了它的口感，而是人的內心裡的一種山野情結，野。當然，我們喜歡野，野，總能喚起人類原始的野性，勾起人類迴歸式的美好記憶。魯迅就說過：“野豬就是比家豬來得可愛些。”我們吃野菜或許也懷著這樣的情結，野的，更有情趣。
文成人喜歡吃這種野菜，也只按地方習慣叫它苦菜。就曾有一位地方人對我說，雖然他在外面吃過各種不同口味的菜，但吃得菜種越多，他的記憶裡菜便越少，到最後只剩下苦菜一種菜了。說著說著，他的語調慢慢緩了下來，神情也變得非常惆悵，那種淡淡的憂傷，不知道是為了苦菜，還是為了他自己。後來，他又說，每次他由外地回到文成，總讓他母親給他準備一盤苦菜或苦菜湯，因為他容易上火，經常口舌生瘡，眼睛視力也不好，他覺得吃了苦菜後由內到外都十分清爽，就像有人把他的腸子拿出來清洗了一樣，特別舒暢。或許他的這種說法有點兒誇張，但能看得出，他對這種野菜生著特殊的愛。他的情感裡也帶著一種遊子對家鄉的依戀與鄉愁。
敗醬草也確有藥用功效。據《中藥志》記載：“今市售敗醬草主要有兩種，北方習慣使用菊科植物苣蒔菜的帶根全草；南方習慣使用十字花科植物菥蓂的帶草全果。然二者效用不同：一說主治明目、目痛、淚出等病；一說主治暴熱火瘡、赤氣、疥等病。”故《綱目》也載：“敗醬，善排膿破血，故仲景治癰，及古方婦人科皆用之。乃易得之物，而後人不知用，蓋未遇識者耳。”
從此記載可知，敗醬草也分多種。文成當地所見的敗醬草多為白花敗醬。
白花敗醬入藥始載於《神農本草經》，以後歷代本草均將其收入。其根莖、根及全草均可人藥，性味苦、辛、涼，具清熱利溼、解毒排膿、活血化瘀、清心安神等功效，常用於治療闌尾炎、痢疾、扁桃體炎等症。
敗醬草不僅有藥用功能，嫩葉中還含有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以及揮發油等。或許因為有這些功能及功效，在文成，無論是在小家庭、小餐館、農家樂還是在酒店，均將敗醬草奉為地方特色菜。
吃敗醬草最好的季節在春季，清明前後，在文成的田間地頭，隨處可看到敗醬草的身影。文成的敗醬草也分黃花敗醬與白花敗醬兩種，黃花與白花的主要區別在於葉片作羽狀分裂，花成稀疏的傘房狀花序，花冠黃色，果實小。民間常食用的是白花敗醬，據說白花敗醬藥效較黃花好。
我在山間行走的時候，也常常在林緣、草叢、溪岸、路旁看到敗醬草匍匐的身姿和那倒卵狀，闊邊矩形葉片，儘管我對這野菜不像當地人一樣，對它懷著特別的感情，但也常常跟著人們一起採摘其嫩莖葉頭而食，為的是一種野趣。
在文成敗醬草常見的吃法是做湯：挑選新鮮的敗醬草嫩葉，洗淨，在開水中焯一下，然後在冷水中浸泡2、3個小時，去其苦味，即可燒製，用敗醬草剛做好的湯十分清淡，入口雖帶點淡淡的苦味，後味卻帶著此草特有的清香。其次才是燒菜、涼拌等一些吃法。因其是一道野味，可根據個人不同的口味製作各種菜餚。
有段時間，為了吃的方便，我在園子裡種了一段時間的敗醬草，儘管採摘方便，卻沒有吃野菜的味道。吃野菜，有時候也不僅僅是為了吃，為的是一種情趣，一種迴歸式的記憶。但是，吃完之後，內心卻又湧上一種難以言說的惆悵！就像那位可用苦菜洗腸的先生一樣，有種感覺是三兩筆所不能勾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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