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盧璐說 （lulu_blog)
01
我是一個離異，單身男人，哦不，我是單親，不是單身，因為我有“小情人”悅悅，我們相依為命。
自從和你聊起這個事情，我認真的回想了，我離婚已經十一年多了。
最初的那兩年，我總夢到我的前妻，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恨。
離婚後，她跟她現任丈夫去了國外，我瘋狂地想知道她在國外的生活，希望她被別人拋棄，落魄，孤單，孤獨終老。
很可笑吧，都說男人氣量大，可我一個男人，肚量比雞腸還小，像一個怨婦一樣。
不過，現在終於都過去了，她好她壞，我都可以面對了，我也終於有勇氣回頭去面對，曾經被愛人背叛的痛！
我們生活在同一個縣城，同齡。那時候，我們的縣城，就是個小鎮的樣子，到處都是黃土。大家都迷信去大城市打工，可高中畢業，我上了臨近省城師範學院的大專。
倒不僅僅因為師範院分數低，包吃包住包分配，而是從小到大，我心中一直都覺得，老師是份值得人尊敬的職業。
02
畢業後，我順利地回到縣城，成了中學老師。小城青年的人生都是一樣的，工作有了，就該成家了。
那陣子，走到哪裡，都有人給我介紹對象，我也不反對，成家立業嘛。
我前妻是我第三個相親對象。
我第一個相親對象，比我小兩歲，但是氣質上比我成熟不少，化著妝，捲髮，紅唇。
她選了我們那裡最貴的三星酒店的咖啡廳見面，那是我第一次喝咖啡，一股中藥味兒，估計連服務員都看出來，我們不是一路人。
第二個相親對象，比我大三歲，她的樣子普通，身材中等，不過我自己也很普通，所以我並不在意。
但她一直重複，她喜歡的是有事業型的男性。我一個教書匠，工作兩年，已經從副課變成了主課，下一步，很有可能當班主任，但顯而易見，這不是她認可的事業，所以沒啥可能。
第三次相親，就遇到了我的前妻。
我還記得見她的第一眼，她非常白，頭髮留到了肩胛骨，穿了一件紅色的連衣裙，鞋子是白色的小布鞋，看上去很有活力。
她是辦公室一位老師的親戚，縣醫院的護士，安定但也非常忙碌。
03
我們確立了關係之後，我咬咬牙，用存款給我們一人買了一臺小靈通。
現在說小靈通，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是什麼，但對於當年的我們，這就是我們的感情熱線。
小靈通的容量很有限，我只能看了又看，選了又選，保留其中最甜的短信。
這大概就叫做愛情吧，那時候我們兩個有多窮，就有多恩愛，苦中的時光都能擰出蜜糖來。
談了大半年，我們順理成章地見了父母。
我們的家庭也差不多，雖不是赤貧，但是也不富，屬於那種指望不上，也不會拖後腿的那種。
定了日子，結了婚，擺了酒，雖然不是特別豪華，但也算是風風光光，明媒正娶。
04
沒過多久，有了女兒悅悅。
悅悅的出生時間是凌晨4點，大半夜前妻忽然肚子疼，我急急忙忙送她去醫院，走廊的燈壞了，我一腳踏空，自己先滾下來了，掛了彩。
我捂著頭，她捂著肚子，一起去醫院，真是一輩子的回憶。
一家三口的婚姻，溫馨而平靜。我們住在學校倉庫改的平房裡，不大，可前妻把它收拾得很乾淨，有時候還會在桌子上擺一小瓶路上摘的野花，很溫馨。
她是個浪漫的人，喜歡驚喜。看到別的同事老公送了禮物，總是忍不住在家裡嘮叨幾句。
有次，她有個同事小秦的老公，送了小秦一雙高跟鞋，她看得眼睛都直了，在家說了好幾遍。
女孩子，喜歡漂亮的東西，天經地義。我咬咬牙，也給她買了同一個品牌的小皮鞋，她開心得飛上了天，高興得像個孩子，還特地穿到小秦面前去轉了好幾個圈。
如果生活按照這樣的軌跡下去，我真心覺得我這輩子的幸運用光了也沒事，有她，有小的她，有我，就夠了。
05
轉折是從最後一次單位分房開始，僧多肉少，大家抽籤，抽不到的，會有金錢補償，但不夠買房。
抽房子的那一天，我的左眼皮一直撲撲地跳，結果一看公示，沒抽到。
當時我們兩個人雖然失望，但也可以承受，覺得自己還年輕，拿著補償，再努力兩年，總能買到房子。
這時，有消息傳出來，我們小城外面，挨著高速路口的荒地，要變成新區，大家都將信將疑的，那麼荒的村子，三輪車都不願去。
可又是小秦的老公！他就敢拿出所有錢，去買了房子，一年兩年都沒有動靜，我們還嘲笑他們的錢潑了涼水，可沒想到，第三年真的成了新區。
小秦選擇了回遷房，又加了點錢，正正朝陽，90平的三居室；從籤合同，到拿鑰匙，新區的速度槓槓的，還不到兩年，都是我前妻陪著去的。
都說男人不懂得察言觀色，看不懂女人的心思，我這麼木訥的人，還是看到了她眼裡的失落。
小秦工作能力不如她，可是人家嫁了個懂投資的丈夫，她嫁了個沒用的我，只能受苦。
06
與此同時，更要命的是，隨著新區建成，我們整個小城的房價，飛快地漲了上去，再看我們兩個人這些年省吃儉用的存款，買房的希望，越來越小了！
剛開始，沒抽到房子，我們還可以自我安慰，自己努力也行，後來小秦有了房子，她還能夠自我平衡，覺得自己再努力一下也行，可是現在，她徹底絕望了，我們還擠在學校倉庫改的小房子裡，她的炮火全都對準了我，我到現在都能背出她罵我的話語。
“你說你，怎麼這麼沒出息！你怎麼這麼笨！”
“你當初為什麼就是不買，別人知道房子會漲，你怎麼就不知道呢？”
“就算錢不夠，難道你不會問父母親戚朋友借一下嗎，當初借個十萬八萬的，現在早就回本了！”
......
從那時候起，我倆的話題就從家庭變成了錢。
從前她說：“沒錢有什麼關係，兩個人慢慢掙，未來一定會好的。”而現在，她總是時刻關心著別人又買了什麼，又去了哪裡，又掙了哪些錢。
07
其實那時候的中國，改變的並不只有她。百廢俱興，一切都是新的，一切皆有可能，只是看你能不能抓住機會。
那年暑假，我通過朋友在省城找了一份賣傢俱的兼職，有底薪有提成，收入比老師多。整整兩個月，我都不在，沒想到這變成了最大的傷害。
我發現，我忙，她比我還忙，發短信，不太理我。甚至還有同事專門來找我，真誠無比地囑咐道，別光想著賺錢，要多陪陪老婆。可那是，忙得腳不沾地的我，壓根讀不懂別人眼裡的深意。
八月下旬，快開學了，正好是女兒的生日，我拿著一夏天的工資回去，準備給她驚喜。
那天是星期五，我回到家，到菜市場買了河蝦，魚，排骨，還從省城帶了蛋糕回來，好好做了飯，去我媽那裡，把悅悅接回來。
我們等了很久，她還不回來。我打電話去醫院，她根本沒有上班，她電話不接，短信不回，我只能讓女兒先吃了飯睡覺。
08
接近凌晨，我的電話終於響了，她給我發了一個短信是：“我們還是離婚吧，是我對不起你。”
我馬上打給她，她還是不接，我給她發了無數條短信，都沒有消息。
我一夜沒有睡，一直到早上，我把女兒送到我媽那裡，然後去她孃家，丈母孃是知情的，一臉愧疚地說：我家姑娘對不起你，但已經到這一步了，你們還是分開吧。”
城市那麼小，我很快就知道了，她有了新男朋友，一個曾經在美國，混上了綠卡，比她大13歲的男人。
我的腦子炸開了一般，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心像被撕開了一樣，一陣一陣的疼。
她一直躲著我，我到處去找她，我不知道我找到她會怎麼樣，到底是會殺了她，還是會跪下來求她。
09
第四天下午，小秦陪著她回來了，我發瘋一樣大叫：“這種事情找人陪著你來？難道我是鬼嗎？”
她拿著離婚協議書說：“我們離婚吧。”我扯過離婚協議書扔在地上說：“我不離！”
小秦說：“你已經耽誤她一次了，你不要再耽誤人家第二次。人家要去美國享受，你又能給她什麼？”
我氣急，和小秦理論起來，她過來想把我和小秦拉開，推推搡搡中，激化了矛盾，我打了她一耳光。
她捂住腫起來的臉，冷笑到：“原來這就是你的本事，打女人。”
我根本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心絞痛到難以呼吸，我向前一步，想要看她的臉，被她一把推開，我懇求她，看在結婚這些年，看在悅悅的份上，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和小秦，看著顛三倒四，一會暴怒一會痛哭的我，知道說不出什麼結果，兩個人一扭頭走了。我在原地求，求她回來，腿軟得站都站不起來，失去的恐懼和被背叛的屈辱快把我撕開了！
可是她，一次頭都沒有回。
原來，女人狠起心來，不輸給男人。
10
那一陣子，我瘦了七八斤，百無一用是書生，遇到事兒，我這個臭皮匠，真的是沒用。
我把所有好事的人，都擋在外面，整日整夜地酗酒，從冰箱拿起酒就往胃裡灌，灌醉了就去廁所吐，吐完了再睡，睡醒再喝。
我們離婚的緋聞，成了最火爆的新聞，大家都覺得她長了翅膀，要去美國，天外面的那個美國。
而我，只是一個戴著綠帽子的可憐蟲！
十天後，我們的老校長來了，他不僅僅是我的領導，更我非常尊重的師長。
老校長在一片狼藉的房子中間轉了一圈，嘆了口氣，動手幫我收拾起來。我晃著劇痛的腦袋，摁住他的手，他是領導，怎麼能幫我打掃屋子。
老校長只好拿起桌子上的全家福：“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班也不去上，孩子也不去看！
你可以不做丈夫，但是你不能不做父親！悅悅已經沒有媽媽了，你還要再讓她沒有爸爸嗎？！”
前妻走了之後，我把撕碎的離婚協議書又拼起來仔細看過，她只求速離，什麼都不要，包括悅悅。
11
我一下子就哭了。
老校長拍拍我的肩膀說：“想哭就使勁哭，哭好了明天來上班。你從高一帶起來的孩子們，現在都高三了，不要耽誤孩子們的前程！”
老校長走了之後，我發了很久的呆，喝完了最後兩瓶啤酒，洗了澡，颳了鬍子，收拾好屋子，換了乾淨衣服，去了我父母那裡。
悅悅一見我，趕緊跑過來，抓住我的手，就開始放聲大哭，我的眼淚也下來了，緊緊地抱著她，這個小人，是我最親最親的人啊！這麼些天她該有多無助，多害怕。是我不好，我不是一個好爸爸。
我當即發誓，就算以後我自己吃糠咽菜，也要給女兒最好的生活。
我簽好了離婚協議書，辦完離婚手續的第二天，她就結了婚，幾個月後，她和丈夫去了美國。
12
讓我這個被離婚的男人，繼續當班主任，老校長是擔了風險。可人活著，爭的不就是一口氣？
我花了很多時間和心思，用在學生身上，孩子們也很給力，那年有一個孩子考上了清華，其他孩子也考得不錯，我一下子就成了小城裡的題神老師。
那時候，教育局管得還不太嚴，在教課之外，我不要命一樣，晚上，週末，假期，一直去補習班教課，賺外快。
我是個負責的人，而且我真心喜歡教課。好多學生在我的補習班裡成績提高了，這就像是滾雪球，甚至有省城的學生，慕名來找我。
後來教育局有了規定，嚴禁在校老師在外兼職教課。這時候，另個老師跟我商量，索性一起辭職，辦個補習機構，比老師的死工資高得多。這次，我咬咬牙答應了。
如果不是前妻刺激我，我完全沒有勇氣離開體制去創業，這也許是塞翁失馬之後的另一種結果。
13
今天悅悅就要上小學了，是實打實的剛需。我用這兩年掙的錢，買了120平的房子，還買了一輛車。
可是人生，當錢不是問題的時候，其他所有都成了問題，悅悅長大了，吃喝拉撒，我媽可以照顧，可是學業，她沒法負責。
我的本職工作就是老師，我帶過無數個學生，可輪到我自己的孩子了，心態完全不一樣。
有天，悅悅中午放學沒有回家，都快一點了，我去學校找她，才發現她被老師留在教室裡寫作業。原來，她常常不完成作業。
見到我來了，她老師拉著我就告狀：“聽說你也是老師，怎麼你的孩子課上問題這麼多，狀態浮躁，不願意動腦，各種小動作，寫字潦草。前幾天上課還一直吵著同桌，家長都告到我這裡來了。”
我有些生氣，平時這話都是我說給學生家長，結果自己孩子偏偏也這樣。語氣不好地兇了她兩句，悅悅不說話，眼淚一顆接一顆砸在地上。
老師把我拉到一邊，別有深意地說：“聽悅悅說，您和夫人好像分開了，您工作又忙，對她的關心可能不夠。
其實悅悅成績不好並不是笨，但是她很需要關注，只要我坐在旁邊看著她，她學什麼都是快的。”
14
我突然明白了孩子的失落和恐懼，又難過又後悔，當時我明明發誓要保護她的。
從那天起，我推掉了自己的部分課時。每天早上，起來給她做早飯，送她去上課，下午去接她，帶著她來我自己的機構。
我們補習課是針對高中生，在我上課的時候，就把她放在自習教室裡。
我給她佈置作業，然後課間的時候，我去檢查。但給她看作業，簡直就是步步為營，每次都是在挑戰我的耐心，讓我暴跳如雷。
她姐，你知不知道一個七歲的姑娘多難教，罵，開不了口；打，更是下不去手。
我大聲教育了她，她就瞪著我說：“如果媽媽在，肯定不會說我。”
我前妻是個溫柔的人，她和悅悅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和聲細語，眉眼都在笑。
我能感覺到孩子有些怕我，嚴父慈母，我充當了嚴父，可是慈母在哪裡呢？
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做錯了，是不是應該拼盡全力，逼迫前妻帶著悅悅一起走，或許悅悅會有更好的生活？
可這只是如果。
15
讓我欣慰的是，悅悅和其他的孩子是一樣的，所有的教育都是，只要有付出，一定會有回報。
自從我把悅悅如鑰匙一樣帶在身邊，很明顯，我和悅悅的關係親密多了，她的學習成績在提高。
平日裡，還會想著給我泡茶，幫我疊衣服，不許我抽菸，小小年紀，管得還挺多。
我自己也去讀了一些育兒心理學的書，在悅悅面前，我從不表現出消極的一面，不希望她生活在傷害裡面。
很明顯，她比別的孩子都早熟，她再也不會在我面前提到媽媽。
我心疼，我難受，我能做的，只能是更多地陪她，陪她學習，陪她聊天，儘可能讓父愛不缺席。
16
在我們離婚第五年，悅悅十歲半的時候，前妻回來了。
這些年，她也吃了不少苦，美國也不是滿地都是金子。但是她拿到了綠卡，在一箇中國醫生的診所裡，做護工，也算是穩定了。
她想帶著悅悅出國，覺得國外的教學條件好，她說這只是為了孩子好，保證不和我搶孩子的撫養權。
我第一反應是：“不行，絕對不行！”當初放棄孩子放棄得這麼快，現在憑什麼把孩子領走？
她嗓門也大了起來：“孩子也不是你一個人的，給她更好的生活有什麼錯！”
我們雖然沒有談攏，到底要不要讓悅悅出國，但是我還是同意，讓悅悅跟她回孃家住幾天。
17
孩子走的那晚，我失眠了一夜，反覆在床上翻動，想了無數種可能。但我發現，我想多了，孩子無非就兩個選項，選擇和我走，選擇和前妻走。
孩子和前妻住了一個星期，我的心也空了一個星期。
我以為，可能接下來再也見不到她了，結果前妻把她送回來了。
送回來的時候，前妻滿臉不高興：“你一定天天在身後敗壞我，所以悅悅死活都不同意跟我出國。你就是個小人，只能在背後戳刀子。”
那時候悅悅還小，小臉蒼白，使勁抓著我的胳膊，反而回頭勸她：“媽，你永遠都是我媽，可是我爸沒有我不行，我不能離開他。”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血緣是無法改變的，但是血緣是沒有溫度的，比血緣更重要的，是天天日日的相守和陪伴，這才是最深情的牽絆。
18
這幾年我漸漸與恨意和解，也交了幾個女朋友，但還沒有定下來，畢竟再婚家庭，如果雙方家庭都有孩子，能做到和諧共處，平衡關係的太少了，只是隨緣。
悅悅的成績越來越好，偶爾還能考進學校前十名呢，獎狀都貼滿了牆壁，完全沒有小時候調皮的影子。
我也和她深談過，如果她想要去美國讀書，我完全不會阻止，千萬不要因為父母的怨恨，而困住了自己。
去年夏天，她去美國度假了，回來給我說，她還是不想去。媽媽很累，也很辛苦，她害怕成為她的累贅。
曾經我以為，獨自撫養一個孩子，還是父親養女兒，會把她一輩子都毀了，但是看到她這麼懂事，我真的很欣慰。
我的故事寫出來，我並不是想借大家的嘴罵前妻，都已經過去了，沒有她的刺激，可能我現在還住在學校倉庫裡。
我只是想說，每個人都有經歷過黑暗無光的時刻，女人有，男人也會有。
可是，別害怕，黑暗的盡頭就是光明的未來，人生永遠都是你自己的，停留在過去，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能變得有多堅強。
最後就是，男人，並不總是你們想得那麼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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