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入圍博洛尼亞插畫展,他其實是個半路改行的理工男

聽說要採訪臺灣繪本作家、畫家劉旭恭,我首先想到我的朋友抹布大王。

抹布大王寫繪本、畫繪本,同時有一份和畫畫完全無關的工作。他是劉旭恭的超級粉絲。

問他為什麼,他說:“喜歡劉旭恭老師是因為他真的非常簡單,是那種特別難得的簡單。


看完他的書,或者聽他的講座,心裡就會不由自主地有種簡單的幸福感。而且可能劉旭恭老師也是非科班出身,對我是一種遠遠的鼓勵。”

兩次入圍博洛尼亞插畫展,他其實是個半路改行的理工男

2018年臺北國際書展上,劉旭恭分享《橘色的馬》創作經歷


太多非科班出身的繪本創作者,都會從劉旭恭身上汲取力量。因為他走過的軌跡,實在是鼓舞人心。

臺灣大學土木研究所畢業,原本做著工程監理的他,每天算鋼筋的重量,柱子的粗細,卻在業餘時間堅持創作圖畫書11年,終於在33歲那年辭職,決心做個專職的圖畫書作家。

他很快拿到了信誼幼兒文學獎。可是在頒獎典禮時,主辦方把獲獎作品一一投影在牆上,“我看別的得獎者作品都很漂亮,我的就是灰撲撲的。那時覺得心快沉下去,蠻灰心的。”

全世界有名的圖畫書創作者,大概99%都是美術科班出身,只在小學時學過畫畫的劉旭恭有可能突圍嗎?

他只是埋頭畫,每一本書、每一次創作都嘗試不同的材料、技法,不停地學習、試驗。他說他要做到“心態上的專業”,花很多時間畫,花很多時間思考。


兩次入圍博洛尼亞插畫展,他其實是個半路改行的理工男


然後,他幾乎拿遍華語世界的繪本獎項——信誼幼兒文學獎、“好書大家讀”年度推薦少年兒童讀物獎、《時報》“開卷好書獎”年度推薦童書獎、陳伯吹國際兒童文學獎年度推薦圖畫書獎、上海好童書獎……

更難得的是,2015年、2018年他的作品兩次入選意大利博洛尼亞插畫展——這是每年博洛尼亞國際童書展的重頭展覽,極看重藝術性,相當於世界範圍內的專業評委們蓋戳認定:畫得好。

馬上要出版簡體中文版的《車票去哪兒了》,就是2018年劉旭恭在博洛尼亞展出的作品。

兩次入圍博洛尼亞插畫展,他其實是個半路改行的理工男


如果你將這本書與他早期創作的《請問一下,踩得到底嗎?》對比著看,一定會被兩件事震動:

一是他的天真、童心、稚趣竟十數年不變;另一件是:他的畫技、構圖、節奏、表現力如此突飛猛進,與十幾年前已天差地別。

有趣的是,《車票去哪兒了》的故事雛形,十幾年前就有了。


它關於一群身份、年齡各不相同的乘客,和司機一起,追趕被風吹跑的車票——每張車票上的汽車,都和持有它的乘客有著一模一樣的裝束,打上了乘客獨一無二的烙印,尋找車票的人其實也在尋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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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票去哪兒》內頁,簡體版將由海豚傳媒引進出版


劉旭恭說:“我們常常努力追求很多東西,例如成就,金錢和權力等,其實這些追求背後的意義是因為我們想要證明自己,為什麼想要證明自己呢 ? 因為我們失去了本性,忘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當你找到了自己,明白那些外在的追求都可以放下時,那些失去的又會回來了。”

這不也是他的人生故事嗎。

以下是我們的對話。

G-谷聲新童書研究所 餘力

L-劉旭恭

兩次入圍博洛尼亞插畫展,他其實是個半路改行的理工男


創作每本書,都嘗試不同的媒材、技法

G-聽說《車票去哪兒了?》這本書最初的雛形來自您十幾年前繪本課上的作業?那時的故事是怎樣的?完成到了什麼程度?因為什麼樣的契機重新創作?

L-這本書是多年前的繪本課作業。

故事是公交車要出發時,車票突然飛走了,於是他們就去追車票,最後終於找到車票了。

那時只完成了一個小草本,也試著用彩色筆畫了幾張圖。

很多年以後,有一間出版社喜歡這個故事,於是又開始重新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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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重新撿起十年前的故事、草稿,您的想法有了什麼樣的變化?對故事做了怎樣的改進?

L-經過這麼多年,我累積了經驗,想得比較多,比較沒以前那麼單純。

故事裡原本有乘客們在草地上大便的情節,因為老師覺得不妥,所以後來我刪去了。主要的改變是公交車經過的場景,我加入了高山,海邊和賽車場,情節也豐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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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您說之前的創作大多是“文字思維”,先想出故事,再配合圖畫;《車票去哪兒了?》這本書,卻是文字與圖像同時構思、一同推進的。可不可以具體談談,對圖畫的構想怎樣推進、影響了故事?

L-有一次我偶然間畫了兩張圖,一張是公交車開到高山上,遇到唐三藏,孫悟空,豬八戒和沙悟淨,還有阿彌陀佛;一張是公交車遇到火山爆發,還碰見海龍王和蝦兵。


我因為很喜歡這兩張圖,所以就決定放進故事裡,也改變了情節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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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這本書的顏色很單純,卻又很明亮,在配色上您是怎樣考慮的?為什麼選擇了藍色、橙色做主色調?

L-

學生問我說是否有想過限制顏色的用法,因此我想試試看可否只使用兩種顏色。

藍色和橘色因為是互補色,所以想要這樣嘗試,當然也是因為我自己喜歡藍色。

G-您大學、研究所讀的專業都是土木,不是美術科班出身,早期您也說過參加信誼的頒獎禮時,看到自己的圖畫在投影裡出現,會有不自信的感覺,似乎不像美術科班出身創作者的畫那麼漂亮。可是到《車票去哪兒了?》這本書,您的圖畫再次入選了非常看重藝術性的博洛尼亞插畫展,被世界範圍內的專業評委認可。您是怎樣通過自我教育和啟蒙,找到自己獨特的風格和創作手法的?

L-我儘量嘗試創作每本書時使用不同的媒材或技法,一方面練習,一方面實驗,想辦法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向,同時也對自己瞭解多一些。

G-現在的您怎樣看待畫畫這件事?您覺得非科班出身的圖畫書創作者,有些怎樣的難點和優勢?

L-畫畫應該是表達自己的一種方式。


非科班的創作者因為沒有受過制式的學習,因此受到的限制也比較少,這是他們的優勢;不過也因為缺少正規的學習,所以摸索的過程花費的時間會多一些,也會比較辛苦。

G-縱觀您的創作,感覺您一直在不斷嘗試新材料、新技法。《車票去哪兒了?》這本書裡,您試驗了哪些創作材料和方法?有什麼心得可以分享嗎?

L-我使用的是藍色和橘色的廣告顏料,這種顏料鮮豔明亮,有不透明的感覺,我還加入了鉛筆,可以製造一些質感。

如果只使用兩色,因為顏色少的關係,反而可以專注在線條的表現上,因此構圖會比較鮮明,設計感也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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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車票的人,也在尋找自己

G-您常說,要講故事,而不是講道理,您的書也總是充滿童趣。但似乎在童趣的故事背後,總隱含著一些未明說的哲理。《車票去哪兒了?》裡,你想表達的“隱含”的東西是什麼?

L-我們常常努力追求很多東西,例如成就,金錢和權力等,其實這些追求背後的意義是因為我們想要證明自己,為什麼想要證明自己呢 ? 因為我們失去了本性,忘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

當你找到了自己,明白那些外在的追求都可以放下時,那些失去的又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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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您如何協調藝術表達和思考現實、“社會關懷”的關係?兼顧趣味與意義的竅門是什麼?

L-其實我沒有辦法將那麼多的意義放入作品裡,我總是開始於小小的觀察,靈感或趣味

,一邊想著可以加點什麼,常常我都是想好故事之後,才來思考這故事到底在說些什麼。

G-書裡有很多小細節,比如每個乘客的車票都是不一樣的,票上的巴士圖案跟乘客是一樣的裝扮;比如最後找到車票的那棵小鳥棲息的樹,戴著一頂皇冠。這些細節您希望傳達些什麼?還有哪些細節是您希望讀者發現的?

L-車票的圖案代表了每一個乘客不同的樣貌,他們也同時在找自己。樹上的皇冠沒特別意義,好看而已。

有一頁是大家在草地上午餐,小狗其實是用冠軍獎盃在倒水的,不知道你發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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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原來可以過這麼簡單的生活

G-您小時候對畫畫的情感是怎樣的?那時候對以畫畫為職業有沒有什麼幻想?上過什麼樣的興趣班?

L-我小時候喜歡畫畫,不過並沒有想過以畫畫為職業,小時候有上過畫畫課。

G-聽說您原本的職業理想是做建築設計,只因沒弄清建築系與土木工程的區別,誤入土木專業?為何特別憧憬做建築?

L-建築很有趣的,可以思考空間的配置,對我來說,想象居住在其中的樣子就很有樂趣。

G-聽說您進入圖畫書創作的課堂,起初只是因為想學畫畫,卻不想學應付考試的畫畫技巧?升學型的美術學習與創作型美術學習,教法有什麼不同?陳璐茜老師的圖畫書課堂教了些什麼?對您有哪些影響?

L-升學型的美術學習因為考試的目標很明確,所以多在技法的練習。創作型的美術學習則比較注重引導出個人風格,比較像在培養藝術家。

陳璐茜老師的課程大多在聊天,老師會花很多時間討論作品,我很喜歡這種重視學生個人想法的教學方式。

G-您臺大土木研究所畢業,在土木這個行業工作了多久?這份工作給您的感受是什麼?

L-我在土木這行業工作了大約五年左右。這份工作並不會給我困擾,除了知道上班是怎麼一回事外,偶而也會有小小的樂趣。

G-能談談您在臺南沙卡學校的經歷嗎?是什麼吸引一個臺大畢業的研究生,去那裡當校車司機?那段工作對您的創作有沒有帶來什麼影響?

L-我在沙卡學校只有教授繪本與英語課程,其餘時間大多閒晃度日,那是一間講求素食和靜坐的學校,我很喜歡那裡,一種恬靜自適的氣氛,非常吸引我。

那段工作讓我知道人原來可以過這麼簡單的生活,也影響了我的人生觀。

G-是什麼吸引您在工作之餘一直堅持圖畫書創作?那段時間裡,您是如何平衡畫畫和工作的矛盾的?又是什麼原因促使您最終辭職,轉向專職創作圖畫書?

L-圖畫書創作最初是興趣,也因為參加社團需要展覽,所以一直持續創作。


工作的時候,常常會很想趕快下班回家畫畫,但是有時也會覺得到外面接觸人群很不錯。

工作幾年下來,我漸漸覺得自己對於創作比較有熱情,因此還是辭掉工作去創作。

G-這樣的選擇有沒有帶來過經濟上的壓力?最艱難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現在回想,是如何迎來的轉機?

L-經濟上的壓力當然有,最難的就是一開始的時候,那時沒有什麼機會,因此收入很少,我利用那時去上陳璐茜老師的繪本創作課程,累積了很多故事,也成為日後創作的基礎。

我自己不覺得有很明確的轉機,就是一直持續創作,慢慢地就比較有機會了。

G-信誼幼兒文學獎、入圍博洛尼亞插畫展等等這些獎項,對你的創作有很大影響嗎?第一次去博洛尼亞的感受是怎樣的?

L-得到信誼文學獎,幫助我很多,開始會有版稅收入,也受到矚目。

入選波隆那插畫展時我有點疑惑,不知道是因為我畫得很好才入選,還是因為入選了表示我畫得很好 ?

第一次去波隆那時很震撼,像是一位職業棒球選手第一次去參觀美國大聯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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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旭恭的作品在2018年意大利波隆那插畫展展出


G-您曾提到喜歡佐野洋子、荒井良二和約翰·伯明翰,他們在哪些方面啟發了你?

L-他們的圖畫和敘事都有自己的風格,也帶了點神秘的味道,有時候看他們的圖,我會想,哇 ! 原來也可以這樣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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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可以處於被動的狀態

和孩子一起享受他們的愛好

G-您和自己孩子的日常互動是怎樣的?您是個什麼樣風格的爸爸?

L-我在生活裡屬於玩伴的角色,會和孩子打棒球,看電影,玩樂高和遊戲等。我是個沒什麼原則的爸爸,大部分很寬鬆,偶而嚴格一下,也會和小孩說笑話。

G-在育兒(與孩子互動)過程中是否有很多靈感出現?這些靈感怎樣才能轉化為創作素材?

L-

有時候會有一些靈感,如果很有趣的話,我會想要寫下來或畫出來。我還買了錄音筆,將對小孩說的睡前故事錄下來,自己聽也覺得好有趣。

G-您多次提到手製書,抽屜裡藏著多少沒有出版的手製書?它們是什麼樣的?為什麼令您著迷?手製書裡有什麼跟您正式出版物不一樣的表達嗎?可不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最近製作的一本?

L-大約還有二十幾本沒有出版的書,有一般的故事書,漫畫書,拉頁書,透明片書和旅行速寫書等,還有一些很小的書。

因為它們沒有出版品那麼完美,有一種手工做的,很純樸的味道,非常吸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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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旭恭創作的手製書(圖片由劉旭恭提供)

我最近在做的一本書是講兩隻老鼠的故事,小老鼠是位廚師,他的夢想是希望有一天能環遊世界,大老鼠則住在圖書館,他每天在地圖上跑來跑去,覺得自己整天都在環遊世界。

G-對於自己的孩子,您說過:“不管他們喜歡什麼,我都支持。”目前他們的愛好是什麼?作為父母怎麼做才能真正保護、支持孩子的愛好呢?您小時候,父母對您有這樣的支持嗎?

L-目前孩子的愛好是打棒球,打電動,玩樂高,變魔術,看電影和玩桌遊等。

我覺得父母可以處於被動的狀態,不一定要主動幫孩子安排,聽聽看孩子想要什麼,和孩子一起享受他們的愛好。

G-如果您教孩子畫畫,會怎麼教?

L-我會準備一些紙和筆,和小孩玩畫畫遊戲,或許給一個題目,然後讓他們自己畫,有時也一起畫。


本文轉自: 谷聲新童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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