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堂姐的婚姻

母親說:“堂姐今天相親,我們一起去看看。”

小六沒覺得奇怪,相親是很平常的事,在農村茶餘飯後下地前的工夫也相個親,像走馬燈似的。

快到晌午的時候,幾個夥伴來找他,也是去看新女婿。這種事他們知道的總是很快。他們惦記著趁大人們當著未來新女婿的面不好發作的機會,趁機抓把瓜子吃。小六就跟他們一起去了。

進堂姐家門的時候,堂姐她娘,也就是小六的大媽忙攔住說:“小孩子瞎攙和什麼,快出去玩!”

“我們要逗新女婿呢”幾個人一齊向裡擁,大媽也不好發作,氣的直搖頭。

他們進了屋,裡面煙霧繚繞。其他的孩子直奔瓜子盤,可小六沒動,他看見堂姐圍著一條新圍巾坐在炕沿邊上正低頭擺弄自己的衣角,同時腳還一踢一踢的。

那個被叫做新女婿的男人正站在屋子中央,一隻手拿著煙一隻手抓著瓜子招待前來看女婿的人們。他身材矮小,又黑又瘦,短短的頭髮又稀少又枯黃,但笑容總掛在臉上,給人一種見過世面的感覺。

他連小六他們幾個十一二歲的孩子也表現出了極度的熱情。先是遞過煙來,小六他們嚇得連喊:“不會,不會”他卻說:“吸吧,我們市裡像你們這麼大的孩子早都會吸了。”小六他們幾個一臉的茫然。

他穿一件剛洗過的黑色呢子中山裝,上衣口袋裡不例外的插著兩隻鋼筆。這之後最起碼有二十年小六還常看見他在過年過節來丈人家走親親時穿著這件黑色呢子中山裝。小六一個瓜子也沒吃,他膩味大媽小氣的眼神,只是很好奇的盯著新女婿看。

堂姐始終沒說一句話,就那樣羞澀地擺弄著衣角。小六知道圍巾是借來的,這裡除了新女婿大家都知道,因為幾乎所有的姑娘相親時都是戴這一條。

盤子裡的瓜子快沒有了,他們才出去。幾個人沒有看到什麼,只是他們都裝了瓜子。而且還學會了一句話。這句話直到長大以後還經常笑著講出來:“我們市裡,像你們這麼大……——“我們市裡”這幾個字尤其學得要好,常引起鬨堂大笑。

堂姐家的院子裡大媽正和幾個好事的婦女低語著什麼,一臉的容光,一臉的滿足,就好象攀上了皇親國戚。小六因為褲兜裡沒有瓜子腳步也就放慢了,順便聽見了幾句:

“人家在市裡有工作,有工資的呢”

“人家兄弟多,而且好幾個都沒有娶媳婦,都是壯勞力。過門後閨女不受累。”

“人家錢用麻袋裝”

“人家現在在市裡的建築隊上當師傅呢”

……

還說什麼小六就沒再聽。他只記清楚了“錢用麻袋裝”這句話。當時真是心裡一震。回去後曾幾次和當時也在場的母親進行印證,母親也是親耳聽見的。於是,“錢用麻袋裝”這句話小六也講給了其他小夥伴們聽。以後他們時常就講出其中一句,引起大家一片笑聲。

日子一天一天流淌。對於小六來說周圍的一切都是順其自然,他只是被動的感受。但也有許多事引起他的好奇,他也曾在安靜時不經意的思考過。

母親說堂姐一天學也沒上過,一個字也不認識。小六認識些字,他特意找堂姐試過,她果然一個字也不認識。大媽說女孩子認識字多了農活就做不好了。因此她家的五個女兒都不用上學,只有老小子上學,還是個笨蛋,一直讀一年級。

堂姐結婚那天,小六一家子都在大媽家吃“和樂”,就是用榆樹皮磨成面然後和紅薯面攙和在一起弄成的麵條,黑黑的,粘粘的有點甜。在小六的記憶中好像是最後一次吃這種東西。以前在自己家吃過,也是母親在黑麵外面薄薄地包了一層白麵,看起來也好看,吃起來也好吃。小六隻吃了幾口,就去幫著壓麵條。他對那個能出黑麵條的機床很感興趣。他看見大媽家的幾個孩子一碗一碗的都沒少吃。

很多年以後,小六常有機會在市裡看到堂姐和姐夫。他們是到市裡進貨。她家開了小賣部。小六看到堂姐很熟練的買各種小商品,而且快速的計算著價格。而姐夫更瘦小枯乾了,但依然是笑容滿面,看起來很滿足,很得意。

小六想:堂姐也很幸福。他是從堂姐粗壯的身體和幹練而滿足的表情看出來的。小六心裡就很塌實。因為,似乎從堂姐相親那天起他心裡就總是在替堂姐擔憂,擔憂什麼自己也不清楚。如今多少年過來了,堂姐的女兒也結婚了,兒子也有了對象,她過的很幸福。

其實,姐夫也很好,就是長的差了點。堂姐能過上有兒有女的好日子也多虧了姐夫。但是,姐夫自打結婚後,也沒在市裡工作過。看來他根本不是市裡人。他欺騙了堂姐,但或許因為欺騙,堂姐才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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