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1920年4月26日,在紐約史密斯森自然歷史博物館,舉行了一場天文學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世紀大辯論。

辯題是“銀河系是不是宇宙的全部”。

這場辯論中的兩大主辯,一個是主張“銀河系就是全宇宙”的哈羅·沙普利(Harlow Shapley),一個是主張“銀河系只是宇宙一小部分”的希伯·道斯特·柯蒂斯(Heber Doust Curtis)。

他們爭論的焦點在於渦狀星雲到底為何物,是遙遠的另一個星系?還是飄蕩在銀河系裡的氣體雲?

雙方唇槍舌戰,各種針鋒相對的理論與數據層出不窮,如同天文學的世紀大彙報。

然而,最後誰也無法說服對方,因為沒人能回答渦狀星雲與我們的距離到底是多少。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仙女座裡的變星

直到1924年,在威爾遜山天文臺工作的哈勃在仙女座大星雲M31中找到了一顆明亮的“造父變星”,才測出M31至少距離我們上百萬光年,第一次證明了河外星系的存在,終結了4年前的那場世紀辯論。

為什麼找到“造父變星”就能測出星系與我們的距離?

這就不得不提到一個終生與病魔抗爭的失聰者;一個在男權社會中沉默寡言的悲情人物;一個拿著微薄工資卻開創了一門新學科,養活了成千上萬名博士生的本科生;一位名叫亨麗愛塔·勒維特(Henrietta Swan Leavitt)的女天文學家。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亨麗愛塔·勒維特


一次不幸的畢業旅行,一生的失聰與病痛。

1892年,勒維特畢業於七姐妹學院之一的拉德克利夫女子學院(Radcliffe College)。

而在她滿心歡喜的畢業旅行中,24歲的勒維特卻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變故。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損傷了她的視力與聽力,也摧毀了她活潑開朗的少女性格。

病後她的視力雖然得到了好轉,但聽力卻每況愈下,最終失聰。

面對變故,成長於牧師家庭的勒維特,只得尋求信仰的庇護,將疾病帶來的苦痛慢慢沉澱,然後毅然決定繼續攻讀天文學碩士學位。

第二年,便跟隨她的導師愛德華·查爾斯·皮克林(Edward Charles Pickering)來到了哈佛大學天文臺(1877年-1919年)工作與學習,成為了一名“計算員”。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哈佛天文臺,攝於1899年

所謂的計算員,實際就是充當人肉計算機的作用,每天處理大量枯燥乏味的數據,運算、檢驗、核實。

但頑疾纏身的勒維特時常生病,不得不頻繁請假,這讓她的科研工作一團亂麻。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將無法完成學業,1896年勒維特選擇了放棄,主動離開了哈佛大學天文臺,一走6年。

在這6年裡,即便她擁有不錯的學歷、聰明的頭腦,但在一個男權主導的社會,勒維特舉步維艱,更充分感受到了作為一個失聰者的生存壓力。

1902年,她不得不寫信給皮克林,希望能再次回到哈佛大學天文臺,只為獲得一份能維持生計的工作:每小時30美分的工資(男性工資的一半)。

這個沉默、冷靜、專注的學生,曾給皮克林留下過深刻的印象,於是同意了她的請求。但她糟糕的身體狀況,讓皮克林十分擔心她會影響團隊的工作進度,所以並沒有讓她參與當時恆星分類這樣的團隊工作,而是讓她獨自一人去研究“變星”(variable star)這個冷門領域。

所謂變星,其實是恆星中的異類,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光亮的變化。造父變星、新星、超新星都屬於變星。

在20世紀初,變星問題屬於當時無人敢踏足的科學荒原,沒有任何理論基礎,只有一堆繁雜的數據,以及印滿斑點的玻璃底片。

在變星中最為特殊的就是“造父變星”(Cepheid)。

之所以稱為“造父”其實是源於中國古代天文學的命名。

在中國古代,天文學一直是很發達的,就新星的識別和命名來說,長期領跑全球。所以“造父”這個名字早已有之。

給發現的新星命名是一個藝術活,而藝術源於生活。

造父是西周時有名的車伕,是如今的趙姓先祖。

此人善御,據《史記》記載:“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而徐偃王反,穆王日馳千里馬,攻徐偃王,大破之。”

可見此人既能上天見得了西王母,又對君王有功,當然就能留名了。

而英籍荷蘭天文學家約翰·古德利克(John Goodricke)第一次發現的有光變週期的恆星正是這顆造父一,也是西方的仙王座δ(Cepheus)。此後這類變星就都被稱為造父變星,英文名:Cepheid。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船尾座RS是銀河系中最亮的造父變星之一

這類恆星無論光變週期長短,總是先亮後暗,然後再亮。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類恆星大都走到了生命盡頭,核心處氫消耗殆盡,開始聚變其他元素,內部壓力變得不穩定,由此導致了恆星大氣層就像火山一樣有了積蓄、膨脹、爆發、冷卻的週期變化。


靜默無聲的開掛技能,找變星的高手。

要研究這些造父變星,第一步當然是要先識別它,而識別它的關鍵就是發現其是否具有周期性光亮變化,而要發現變化,就必須反覆在大量觀測數據中找尋、對比、核實。

在那個沒有計算機的年代,僅靠人力,這確實是一件極其考驗耐心與專注的工作。

不過可能由於失聰,勒維特的專注力變得更為驚人,可以一連七八個小時的投入到拿著放大鏡找星星的遊戲中。

僅過了一年多時間,勒維特把這份數星星的工作做得有聲有色,堪比找茬的“最強大腦”。

從1904年開始,勒維特以驚人的速度在麥哲倫雲中不斷髮現新的造父變星。

她找得實在太快,以至於有天文學家專門致信皮克林:“勒維特小姐是尋找變星的高手。我們甚至來不及記錄她的新發現。”

1908年,勒維特將自己在麥哲倫雲中找到的總共1777顆造父變星進行了整理,並作為論文發表在了《哈佛天文臺年鑑》上。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而在這之前的100多年時間裡,人們找到的造父變星不過才區區幾十顆。也就是說,她一人完成了百年時間內所有天文學家上百倍不止的變星識別工作。

這驚人的數量對比,引起了天文學界的轟動。

但勒維特論文中真正有價值的並不是她發現的變星數量,而是最後對其的總結。

勒維特挑選了16顆位於小麥哲倫雲中的造父變星,併為它們列出了一個光變週期與亮度的對比關係表,隨手留下了一條評論:“這值得關注,變星越亮則其光變週期就越長。”

照亮宇宙的“標準燭光”。

從1908年開始,勒維特開始特別關注造父變星,並完善她的發現。

然而不久後,她再一次病倒,直到1911年秋才回到哈佛。

第二年,勒維特將之前在小麥哲倫雲中挑選的16顆造父變星增加到了25顆,並把它們畫在了一張以週期(對數)為X軸,以亮度為Y軸的圖上。勒維特驚訝地發現它們排列成為了標準的直線,由此斷定“造父變星的亮度與其光變週期成正比”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兩條直線上的數據點分別的變星的最大和最小亮度。

這就是造父變星的“周光關係”,也被稱為“勒維特定律”。

這句看似平淡無奇的話,不亞於哈勃定律:“星系距離我們越遠,退行速度越快,且退行速度與距離成正比。”

勒維特為天文學發現了一把“量天尺”,讓天文學家能夠運用“標準燭光”來測量遙遠的星系。

標準燭光測距的基本原理,源於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一個簡單常識。同樣一根蠟燭,從不同的距離上來看總是近亮遠暗,而且亮度減弱與距離成平方反比關係。

因為宇宙是一個三維立體空間,任何一點的光源都是以球面向四面八方傳播,因此一個穩定光源射出的光子數,必定隨著距離的增加,以平面反比的關係消減。也就是說距離增加一倍,亮度減少為原來的1/4。這和引力的衰退方式一樣,其本質是宇宙的大空間結構。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在勒維特發現造父變星的秘密之前,我們很難確定一顆耀眼的星星到底是因為離我們近而耀眼,還是其本身比其他星星更亮。

所以說,勒維特的發現是天文學的一個歷史性突破。

因為勒維特挑選的造父變星全都位於小麥哲倫雲內,因此可近似認為它們與地球的距離都相等。那麼只要可見亮度相等,它們的實際亮度就一定相等。

而造父變星的實際亮度與其光變週期成正比。這意味著,只要光變週期完全相同,它們的實際亮度就完全相同。

就這樣,造父變星成為了天文學歷史上發現的第一種標準燭光。(雖然我們現在有了更為精準的la型超新星作為標準燭光)

在勒維特的造父變星周光關係公佈一年後,埃希納·赫茨普龍(Ejnar Hertzsprung)第一個用視差法確定了“造父一”的距離——890光年,相當於為勒維特發現的“量天尺”刻上了第一個刻度。

1921年,當世紀大辯論中的沙普利繼任哈佛大學天文臺臺長時,勒維特才被提拔為恆星光譜部門的負責人,而至此她依然是一個本科學歷,拿著每小時30美分的“計算員”。

也就在這一年,勒維特再次病倒了,這次是致命的癌症。

在雙12的一個雨夜中,勒維特離世,留給了她母親只夠買8條地毯,價值315美元的遺產。

去世後,勒維特被葬進了家族墓地之中,沒有自己單獨的墓碑。她的名字與十幾個親戚的名字擠在一起。

關於“造父變星”的故事 ,點亮燭光,照亮宇宙的女天文學家。

勒維特之墓


就這樣,勒維特結束了作為“計算員”的一生,生前從未得到天文學家的待遇。

因為在那個時代,她僅僅是用筆和紙進行大量冗長計算工作的“計算員”,並以一個女性的身份,拿著放大鏡在玻璃底片上找星星,而不是透過望遠鏡。

直到1925年,一位瑞典科學院的院士寫信給哈佛大學天文臺,打算提名勒維特為諾貝爾物理學獎候選人,才從沙普利嘴中得知勒維特已經去世4年了,而諾貝爾獎永遠不會頒給去世的人。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