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今天，發生了一個極端案例。
2019年3月15日，廣州蘿崗保利羅蘭國際的一批業主喜迎交房。
然而，下面的一幕，卻讓人難以置信——精裝交房的成品住宅，陽臺洗手盆僅能放的下一個手掌。
如果沒有下面照片，我也不敢相信。
對於此，眾多業主自然要討個說法。
保利面對質詢，依舊祭出了應對所有交房維權的萬能法寶：
第一、購房前沒有承諾過大小，尤其是合同也沒有詳細標註所有精裝交房的交房條件。
第二、樣板房和產品有差異，這很正常，因為每個樣板間都在門口已經放了免責聲明。
開發商能夠這麼理直氣壯的法律根源，來自於那句經典的廣告頁最小字體文案：
本資料僅為宣傳使用，解釋權歸開發商所有，買賣雙方的權利和義務以雙方簽訂的《商品房買賣合同》及其附件為主。
有了這句話，法律層面上，你可以認為，別說洗手面盤只能放得下一個手掌。
就是洗手面盤，只能放下一個手指，開發商也是合法的 ，因為購房合同沒有約定這一條。
3月15日，消費者權益保護日，交房交出了這樣一個結果，但是從法律層面業主卻無法狀告開發商違法，這也是有中國特色房地產文化的奇葩。
必須說一句的是， 最後這家央企開發商給出兩套解決方案：
第一、按400mm*400mm*145mm(長*寬*高)規格重新整改。
第二、如果不接受該解決方案，可以選擇抵扣1000元物業費補償。
請注意，這個第二方案的用詞——是“補償”不是“賠償”。
換成一個法律意義的大白話就是，法律層面我沒有做錯，1000塊的補償，不是因為我錯了，而是因為我同情你，用1000元的物業費安慰一下。
2
年年有維權，去年尤其多。
而且，維權中，去年奇葩的情況層出不窮。
長沙北辰中央公園，開發商用塑膠畫出一個水系。
福州寶龍森鄰龍泉山莊的別墅，交房發現沒有屋頂，交房的事情屋裡的積水都能養魚。
武漢某小區，臨到交房，直接小區的草坪噴綠漆，美其名曰——增綠劑。
更別說，普通交房發生那種常規質量問題，牆體空鼓，設施簡配、綠化稀疏。
然而，即使是再大的問題，業主往往在法律層面上也不能主張權利，因為還是那句話。
本資料僅為宣傳使用，解釋權歸開發商所有，買賣雙方的權利和義務以雙方簽訂的《商品房買賣合同》及其附件為主。
沙盤不能信，因為沙盤照片不是合同附件。
區位圖不能信，因為區位圖不是合同附件。
樣板園林，樣板房不能信，因為他們也不是合同附件。
孩子學區問題，更不能信，因為他們往往也不是合同附件。
3
在中國，能夠進入合同的往往就是四個東西。
第一、合同主體，規定買房雙方商業層面的權利和義務。
第二、合同附件，往往是開發商各種規避責任的合同附件，為了規避責任，有的開發商甚至附件比合同本身內容還多，但是往往都是有利於開發商的條款。
第三、一張極為簡單的戶型圖。有的地方這種圖還能看出來房間的進深開間尺寸。有的地方甚至連開間進深尺寸都看不來，就是一個房間輪廓圖。
對於交房品質很重要的幾個重要指標都沒有顯示。該房屋處於整個單元的怎樣位置，電梯，傍邊的戶型對其產生影響是什麼。大門、窗戶、線路，強電，弱電設備、上水下水設施，是怎樣的情況都無法從這種圖中獲取信息。
第四、開發商交房標準。
這是一個典型中國交房標準合同附件。
內牆是什麼——水泥砂漿抹平。
地面是什麼——混凝土面層。
電梯是什麼——知名品牌電梯。
然而，知名品牌是什麼？
沒有任何備註，你可以理解為任何電梯都是知名品牌，換句話來說，只要交房的時候開發商的電梯井裡不是空的，交房都是合格的。因為這一條沒有合同硬約束，而合同是唯一開發商認同的權利義務協定。
在中國很多城市，100萬的房子就是這樣的交房條件附件，1000萬的房子往往也是這樣的交房條件附件，他的字數和細緻程度，甚至還遠遠不如只有1000元的手機硬件說明書。
至於除了房子本身，其他的小區設施設備、入戶大堂，綠化景觀，外立面材料，開發商更不會給你一個字的承諾。
還是那句話——本資料僅為宣傳使用，解釋權歸開發商所有，買賣雙方的權利和義務以雙方簽訂的《商品房買賣合同》及其附件為主。
有了這句話，哪怕開發商給你交出的是一個工地，只要房子內部水泥抹平，他在法律上都是無責的。
4
這就是“中國特色交房維權”現象的根本性原因。
按照廣告，宣傳、樣板房，你把你未來的家想象成為宮殿。
然而法律，開發商哪怕把你的房子建成雞窩，也是合格的。
在中國，如果沒有特殊約定，關於房子質量問題，只有一種可以退房——發生結構性質量問題。官方的語言是——
購買人認為主體結構質量不合格的，可以向《住宅質量保證書》中註明的工程質量監督單位申請重新核驗，經核驗確屬不合格的，購買人有權退房。
換成大白話就是——除了你的承重牆開裂、下沉，別說是空鼓，就算是非承重牆開裂，你都無權退房，更別說如景觀、公共空間、設施設備等問題。
合同，本該是約束經濟活動的下限。然而，在中國，合同變成了開發商節約成本，奇葩交房的保險線。
我不能說中國所有開發商都是沿著這個“下限”在做產品，如綠城、濱江，他們的產品往往是遠超這條下限。
但很大程度，很多開發商，包括很多全國性開發商都是沿著這個下限在做產品。
沒辦法，預算是所有開發商的利潤線，誰能和利潤過不去呢？
精裝大堂變成老鼠洞，沒問題，合同沒有約束？五重綠化變成大草坪，沒問題，合同沒有約束？
與其說，這場席捲中國各個城市維權風暴，是一場交房之惡，奸商之惡，還不如說這是一場制度之惡，法律漏洞之惡。
5
當然要譴責這種沒有道德的開發商？
然而，更需要反思產生這種奇葩交房現象的土壤，要從更高層面上來消除這種法律上的bug。
以景觀為例，是不是應該要求開發商宣傳階段公示。
包括以下，且不限於以下設計標準：
景觀的整體造價標準；
道路、草坪、灌木、喬木，點景、功能空間的比例；
胸徑15公分的喬木有多少棵，胸徑10公分以上的貴重喬木銀杏、桂樹有多少棵；
夜跑通道是塑膠還是水泥或是柏油，市場採購價；
石材是人造還是天然，是新疆產還是山東產，市場採購價；
主要景觀節點的效果圖、夜景圖；
等等，大部分可以回溯的指標和檢查標準。
別給我說，這沒啥用。
一個資深的景觀工程師給我說，只要預算到位、時間到位，它能夠把實體景觀效果做的和效果圖達到95%以上的相似度。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需要將這些東西，也作為合同附件，法律強制附件。
我想，這種六棵樹的景觀和塑膠水系的奇葩事情大概率就不會發生。
很多年前，大家都知道酒後不能開車，但酒駕屢禁不絕。
這件事真正的轉折點，就是2011年真正酒駕入刑，因為這有這樣，所有人才知道這已經不是道德不道德問題，而是犯法不犯法的問題。
道德是個好東西，但是我們不能指望每一個開發商血管中都流淌道德的血液。
只有法律的提升，才是社會進步最根本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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