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配樂大師,坂本龍一為貝納爾多·貝託魯奇、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裡圖、大島渚等名導的電影配過樂。
最有名的,是他為1983年大島渚的《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所作的配樂。該配樂獲得了第37屆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配樂獎。
這雖不是坂本所獲最高獎項的配樂,但卻是流傳最廣的。
坂本龍一還在電影裡出演了一個角色,陷入同性戀情的日本軍官,世野井。
和他演對手戲的,是英國著名搖滾樂歌手,大衛·鮑伊。
兩人當時都是顏值鼎盛時期。
坂本龍一長相俊美,尤其是一雙美目。
當時,坂本龍一併未涉足電影配樂領域。
導演大島渚來找他出演的時候,坂本龍一提出了條件——讓我配樂我就演。
於是成就了傳世名作。
影片的配樂是古典樂和電子樂的撞擊,既有如潮水般的恢弘大氣,又有低沉婉轉的哀傷~
像極了片中的禁忌之愛。
但比起現在來,這部1983年的同性電影保守得很,並無明顯指向。
無示愛,無行愛之實。
只有世野井恍惚的眼神和屢屢情不自禁的反常舉動,暴露了他內心深深壓抑的愛。
當時正值二戰時期,日軍所向披靡,在太平洋爪哇島上,日軍建了一座俘虜營。世野井是看管這座俘虜營的軍官。
他第一次見到瀟灑俊朗的英國少校傑克·西里爾斯,是在審判庭上。
傑克為了保護一個村子人的性命而被俘虜。
世野井看向傑克的眼神,是意味深長的。
鏡頭緩緩拉近,世野井的眼神恍惚,眼裡有慾望,一股強烈的情感在湧動。
下意識舔嘴唇的小動作,更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激盪。
世野井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謙謙君子,就算對待俘虜,他也展示出紳士的一面。
但這樣的人,往往極端自律。
因為內心有很高的道德標準。
二戰時軍國主義最盛,相當看重軍人的男子氣概,日本根深蒂固的恥感文化,又非常在意外界對個人的評價。
在這樣的雙重約束下,個人慾望幾乎沒有生存空間,更別提同性之愛。
(恥感文化,美國人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對日本文化下的定義,亦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
對世野井來說,外界還沒動靜,內心的羞恥感先能把自己鞭打幾百遍。
但他還是忍不住靠近傑克。
在審判庭上,他對傑克一見鍾情,一句“我相信他”救下了傑克的小命。
傑克剛被帶回俘虜營時,重傷難行,世野井每晚去探望他,遠遠地,看一眼。
為了傑克,世野井一次又一次破例。
傑克重傷難行,下屬的日本兵不讓人扶他,世野井看見了,憤怒地狂抽士兵。
傷好後的傑克又是一條好漢,公然煽動俘虜們對抗世野井。
按理說死一百次都足夠了。
但世野井只是憤怒地咬咬牙,低聲問道:
“你以為你是誰,惡靈嗎?”
傑克聽罷,更囂張地把違禁的花朵嚼在嘴裡,看著他道:
“是的,我希望我是你的惡靈之一。”
這樣自尋死路,世野井卻只關了他禁閉。
並在禁閉期間,每晚都去看他,還送了他一條波斯毯禦寒。
撞見傑克越獄時,世野井甚至還說出“為什麼不和我決鬥?如果打敗我你就自由了”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話來。
這是要趁無人之時放了他麼?
只是終究過不了內心道德這一關,因此才想出“決鬥”這種迂迴的方法麼?
可惜,桀驁不馴的傑克,終究沒有領世野井的這份良苦用心。
不久以後,在一次世野井處決俘虜時,傑克公然上去擁吻他。
這驚世一吻,讓世野井懵了,讓傑克送命,讓我們為之傾倒~
直至今日成為影史經典鏡頭。
但絕不僅僅只因為愛情。
還因為,它喚醒的,是世野井的自我意識。
這一吻後,世野井羞憤交加、驚懼戰慄,很快倒下。
傑克被另一個日本軍官活埋。
在行將就木時,世野井悄悄割走了傑克的一撮頭髮,小心地包起來。
日本戰敗後,世野井被處決,死前,他託人將這撮頭髮帶回了家鄉。
如果在以前,世野井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他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慾望,自己的情感,很大程度上是那一吻所致。
就像曾經的中國,《廬山戀》(1980年)打破了吻戲的禁忌,傑克的驚世之吻也打破了世野井心中厚厚的壁壘。
這片中對日本文化的反思著實深刻。
不僅世野井,電影還通過大原上士(北野武 飾)和英國軍官勞倫斯(湯姆·康蒂 飾)的對話直接呈現一場文化辯論。
“勞倫斯,你為什麼還活著,如果你自殺的話我會更欽佩你的。”大原上士說。
“我們不會自殺,自殺是懦夫的逃避方式。”勞倫斯道。
在大原上士的認知中,像勞倫斯這樣的軍官,被俘是奇恥大辱,斷不能苟活於世間。
片中也多次展示了日本士兵血腥而殘酷切腹全過程。
他們甚至認為切腹能夠贖罪。
而斷水斷食的“齋戒”則有助於精神上的勇敢。
導演大島渚顯然對這樣的文化不以為然,他過往的影片都在著力講述異化的情感。
《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中世野井對傑克的愛戀,也是異化的情感。
正常慾望被囚禁、被厭惡、被虐殺,附加上自我懷疑、自我厭棄、自我恐懼。
人格在正常慾望和外界標準之間來回撕扯。
在驚世一吻落下前,世野井曾死命把傑克推開。
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驚恐更多一些——他害怕傑克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舉動。
“退回去!退回去!”
原著中,那吻落下時,世野井心裡想的是:我再也保護不了他了。
這個膽大包天的妖孽。
可吸引世野井的,不就是傑克身上那點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和隨風而縱的瀟灑麼?
坂本龍一演得的確有些用力過猛,但歪打正著,恰好表現出了世野井在感情上的稚嫩和孩子氣。
尤其是傑克行將就木時,世野井偷偷去剪他的頭髮。
他先把手放到他的頭髮上,輕輕地撫摸著,感受著他頭髮的觸感。
剪時,他的側臉專注得像個小孩。
滿懷眷戀和單純。
然後對著傑克深深地行了一個軍禮。
這在現在看來,也有些好笑,但當時,這應該是世野井所能表達的最好方式了吧。
千言萬語,似海深情,都在這一個告別的軍禮中了~
那麼下輩子,他們應該在一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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