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近視,這幾年完全看不見,全靠俺“妞”照顧55年


我叫胡偉,今年55歲,俺家住在河南省平頂山市魯山縣馬老莊村涼水泉組,按照通俗的說法,我是個瞎子。我原來還能看見點兒,就是看不清,7歲上學,上到初一,不中了,就連爬到黑板上也看不清了,就回家學說書戲。到2008年,眼前頭徹底一片黑,啥也看不見了。我這一輩子,最感激的人就是俺“妞”,要不是她,我也活不到現在。如今說書戲不吃香了,家裡全靠俺“妞”種地過生活……#自拍我的故事# 講述:胡偉

俺家沒有一個人戴眼鏡,不知道我是咋回事,三四歲看東西就不清楚,該上學了,俺爹去學校給校長說,校長可發愁,說:“恁家偉是個好娃子,安生的跟個小閨女一樣,就是他那眼,來學校怕是不中。”好說歹說,上了三天學,坐頭一行也看不清黑板,真是不中。俺爹覺得我也不是上學那材料,就揹回來了。那時候不是興唱樣板戲,我就跟著喇叭學。別說老天爺不絕人活路,我學戲還是像那回事的,後來學校要出節目到村裡巡演,就又叫我去了。

剛開始去學校,都是俺爹揹著我,我跟老師坐一張桌子,黑板上寫完了,要擦黑板,老師得問一句:“偉,記住沒?”要是沒記住,我得爬到黑板上湊近看一遍,八九歲的時候,我的眼睛看字都得湊上去了。兩米遠有個人,我只能看見是個人,鼻子、眼都分不清楚。湊合著上到初一,樣板戲也不唱了,我就不上學了。


以前農村不是沒有啥文化娛樂,不唱樣板戲了,冬天大長夜咋辦?農村有說書的,大隊會請來說書先生。吃了晚飯,帶凳子的帶凳子,搬石頭的搬石頭,藉著煤油燈聽先生說書。我爹揹著我也去聽,聽得多了,也學了幾嘴。俺爹一看,中,像那回事,就給我找了個師傅。我是12歲正式拜師,學說書拉弦子,一唱就是四十多年。

師傅活著的時候,他去哪兒,都是拉一根棍子,他前邊走,我揹著弦子,跟著他的棍子。後來師傅不在了,去哪裡演出了,就是俺閨女牽著我。對了,我沒有結婚,咱是瞎子,沒人看得上,閨女是收養的,現在十幾歲了,說是我閨女,其實都是俺“妞”養活的,靠我可不中,我自己還顧不住自己呢。

剛興包產到戶的時候,我們出去都是挨家挨戶收糧食,那時候沒有錢呀,咱眼睛看不見,種地也不中。到哪個村子了,晚上唱一場,白天拿個布袋,去村子裡要糧食,一家一碗玉米,就算是給我們的酬勞了。那時候人實在,基本上到誰家,都會給挖一碗,也有的人滑頭,一看我們去了,門上著,咋喊叫也不開,不過那是極少數,一雙手伸出來,十根指頭還不一樣齊呢,更別說人了。有的是家裡真沒有,有的是不想給,不開門也就算了。


要回來玉米,那咱就吃玉米飯,稀得糝湯、稠的玉米飯、蒸的玉米麵窩窩,甜的、鹹的,俺“妞”想著法給俺做,所以說,到現在我還是喜歡喝玉米飯。我不喜歡喝太稀的,玉米飯裡面攪一點大米或者小米,稠稠的,我能喝兩碗。

家裡吃菜也沒啥講究,都是自己種一點蘿蔔、白菜。以前那有油炒菜呀,蘿蔔絲放點鹽醃醃就行了,不像現在,吃個豆腐、豆芽啥的,村口商店都有賣的。我喜歡吃煎餅,俺閨女也喜歡吃,俺“妞”她知道俺倆這習慣,忙了蒸點饅頭,不忙了就給我們爺倆攤煎餅。

也不怕恁笑話,出去演出,穿一樣的服裝,我一摸就知道哪是我的衣服,胸前有飯鍋巴,前襟有洞的就是我的了。農村人實在,去誰家唱戲,先掏煙,學會吸菸也有20多年了,別的沒啥愛好,就是吸點菸。以前有那幾毛錢的,現在漲價了,最便宜的也得三塊五,我就省著點,兩天吸一盒煙。在家吃了飯,俺“妞”都會用毛巾給我身上擦擦,滴的有飯粒。


俺爹活著,靠俺爹,俺爹沒了,家裡裡裡外外靠俺娘。俺閨女學校唱歌,人家別人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就俺閨女唱“世上只有奶奶好”。俺“妞”也都70多歲了,種了兩畝多地,種點菜。10年以前,我還能掙錢,這幾年老了,墜子戲也沒人聽了,沒啥收入,花錢都是靠國家給的低保養著了,覺得成了俺“妞”、國家的負擔。

你是不知道,俺家最難的時候是前年,我嗓子不得勁,腫了一冬天,出不去,那就沒一點收入呀。閨女去上學,一星期50塊錢生活費都沒有,都得花俺“妞”的養老金。閨女說不上學了,回來幫她奶奶種地,那會中?她才12,我12歲那時候正學藝呢。社會上還是好人多,好心人幫著俺閨女重新上學,今年都上初中了。

說書戲唱了大半輩子,別的啥也不會,一個同行說想拜我當師傅,去哪了擱夥計一起去,我說那中。前幾年就收了一個徒弟,他唱,我拉弦子。說實在的,年紀不饒人,唱的稍微時間長點兒,頂不起來,唱不動了。


剛開始出去,是俺師傅拉著我,現在是俺徒弟拉著我。夥計們都說:“胡偉這傢伙真是好命,你看馮國營跟鄭玉容倆人,看不見,啥都得靠自己,這傢伙在家有娘做飯,出門有人牽。”我也真是覺得自己命好,時時都能遇上貴人幫助。那一年去南陽,下大雪困山裡了,住一個生產隊的場房屋,在那個村住了半個月,天天有人送飯,還收了幾個乾兒幹閨女。

我跟俺徒弟是俺鄉的文化宣傳員,除了低保金,每年還有幾千塊錢的宣傳費,算起來跟出去唱場子收入也差不多。原來山裡人逢年過節了請我們,現在各村都沒啥人了,也沒人請了,我學有12本大戲,76小段,快忘完了。

我這輩子也不知道照過幾回像,反正看不見,跟別人的合影也沒收拾過。這是那一年好心人來咱家幫咱閨女,給俺照了一張全家福,俺“妞”收拾著,就這一張全家福。

不認識我的人見我都會問:“偉,你那手是咋回事,不停的抖哩?”我這隻手,是打簡板打傷了呀。你不知道,那時候年齡小,嗓子好,別人一天唱倆小時,我能唱4個小時。說書戲不是光用嘴唱,還得打簡板,我老早就知道這手落下毛病了,我閒,它不閒,不停的抖,還想著打簡板呢,除非睡著了不抖。

俺“妞”年紀大了,我光想著咋能讓她享兩天福,年輕時候沒那本事,各村跑著唱戲,現在了,還是沒本事……這五十多年了,一直都是俺“妞”照顧我。

我已經三年多沒有再唱戲了,認識的老唱家,死的死,癱的癱,老的老。我就給徒弟說:不管做多大難,你得把我這本事都學會,老祖宗傳下來幾千年的曲藝文化,不能到咱們這兒斷了,後繼無人了,那就算死了,我也沒臉見我師傅呀。俺徒弟說:“中,我尋人給你會唱的都錄下來,慢慢學。”哎,我知道就算他學會了,人家都是聽唱歌了,還有誰請咱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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