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關上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
只是,這扇門關得如此急促和粗魯,差點把蘇軾嚇死。
公元1079年,春天來得格外明麗。陽春三月,蘇軾到湖州任職,尚未收拾妥當,他迫不及待的要例行公事寫個謝恩表,感謝皇恩浩蕩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之類的。
要命的是,蘇軾疲憊而激動,洋洋灑灑揮就成了謝恩表,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有“新進”一詞。
在朋黨之爭裡,這個詞是有著改革派所特指的固定含義的。
六月,天氣燥熱,改革派中的部分小人開始躁動。一個御史把蘇軾謝恩表中的這四句挑出來,呈給神宗皇帝,說蘇軾有藐視朝廷之嫌,然後,就開始彈劾他。
皇帝哈哈一笑,蘇軾,我曉得,就是一個典型的文人騷客。
不久,御史臺蘇亶,找了蘇軾以前寫的幾首評價新法的詩詞呈給皇帝,說,皇上,蘇軾真的有藐視朝廷藐視天子之心。一大幫人就挖空心思開始圍攻。
神宗皇帝無意殺害蘇軾,卻也不得不迫於輿論要調查一番。
此時的蘇軾,也有所耳聞,他笑得比皇帝還心寬。心底無私天地寬,他笑完就忘了這件事。
蘇軾忘了,可是御史臺一幫人沒有閒著。
七月,在皇差皇甫遵的帶領下逮捕蘇軾。八月,被審問了四十多天的蘇軾,萬念俱灰,被投進監獄。十月,一直支持蘇軾的太皇太后染病而死,臨死前,告誡皇帝,兒吶,不要冤枉好人失去人才,太祖有制更不可費。
即使後來副相王圭、李定等人再怎麼不要命的誣陷,十二月二十九日,神宗皇帝發出聖諭,將蘇軾貶往黃州,官位降低,當個徒有虛名的團練副使。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不身臨其境,不知“莫須有”可以恐怖如斯。
當只有一個兩個人誣陷蘇軾的時候,周邊的人只是無所謂一笑,包括神宗皇帝都是。
而當一群人圍著蘇軾拼命誣陷的時候,大家都懵了,包括英明的神宗皇帝都不知所措,更別說文弱書生蘇軾,也是懵圈了。
京城政治圈比娛樂圈複雜太多,蘇軾九死一生,突圍到黃州,自己都不相信還活著。
現在來看,“烏臺詩案”非常可笑,卻又異常可怕。
蘇轍感嘆,老哥何罪?獨以名太高。
流放到黃州後,蘇軾從一開始死裡逃生的欣喜,逐漸感到孤獨寥落。所幸,有朝雲一直相伴,化解了不少煩憂。
蘇軾畢竟是蘇軾,他很快走出陰影,又積極陽光的融入到黃州的山山水水中,數次赤壁泛舟,以洩胸中之憤慨。成就了他自己的不朽傑作,也成就了宋詞的豪邁和美麗。
縱觀中國文化史,宋詞是一個巔峰,而站在巔峰上的人,一定是蘇軾。
在黃州,蘇軾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他還坦然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情。
在黃州,蘇軾看大江東去,看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嘆自己早生華髮,人生如夢。
在黃州,蘇軾在缺月掛疏桐的夜晚,聽漏斷人初靜,哪怕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也要揀盡寒枝不肯棲,即使寂寞沙洲冷。
在黃州,立於赤壁之下,感清風徐來,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更有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這日子,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真想羽化而登仙。
太多的思考,太多的清苦,太多的靈感,蘇軾成熟了。
對蘇軾而已,歷史就是這樣愛開玩笑,讓你悲痛欲絕後,總會給機會彌補。
歷經仕途失意和人生絕望的蘇軾,思想陡然昇華到了當時人們無法企及的高度。
這倒讓陷害他的沒有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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