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張培祥,或許大家已記不得她是誰,但是如果詢問大家是否看過一篇紀實文學《賣米》,或許大家腦海中還有一絲印象,而她就是作者。
張培祥的一生有些悽慘,1979年10月6日,張培祥出生了。我們誰都沒有選擇出生的權利,張培祥自然也沒有。在決定起跑線的時候,很不幸她和大多數人一樣並沒有含著金鑰匙出生,相反,她出生的家庭極其貧困。
在湖南省醴陵市轉步鄉筱溪村老屋組,有一破舊的老屋,那就是張培祥的家。張培祥的父親張元賢常年多病,身體一直不好,然而他仍然是這個家的主心骨,沒了他整個家也很難維持下去。她的母親曾在年幼時不幸患上了小兒麻痺症,一隻手幾乎癱瘓。更不幸的是因為身體原因做了乳腺切除手術。就是在這樣一個條件極其艱苦的家庭張培祥誕生了。
對於經濟條件差的家庭,最直觀的問題就是孩子的上學問題。雖然張培祥6歲上了一年級,然而等到她10歲的時候卻因為交不起學費面臨輟學。好在她善良的姑父姑母把她帶到他們所在的泗汾雙塘小學上高小。對於這來之不易的求學機會,張培祥特別珍惜。在學習上也相當努力,功夫不負有心人,1991年她以全校第一的優異成績考入醴陵一中。
中學階段,張培祥依然刻苦努力,她的堅持付出以及她個人的天賦讓她一直名列前茅。1997年,張培祥參加高考,最終以優異的成績順利考入北京大學法學院。要知道在當時那個年代要出一名大學生都極其艱難,更別說是北京大學的學生。誰都不知道張培祥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從窮山溝中走了出來。
大學階段張培祥依然沒有懈怠。儘管周圍大部分同學不論是物質基礎還是學習基礎都優於她,但她從不氣餒。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高中時優良的學習習慣,認真對待大學中的所有課程。最終在大學本科四年裡,她的綜合成績在100多名同學中處於領先地位,排名第九,多次獲得各種級別獎學金。2001年,張培祥順利獲得北京大學法律學士學位,但她並未選擇就此止步,而是繼續留在北京大學法學院攻讀碩士學位。
除了學習成績優異,張培祥還有一個愛好,就是寫文章。她是一名資深紅樓夢愛好者,大學期間先後編寫了《飛花讀紅筆記》、《大話紅樓》、《紅樓十日談》等文集。此外她創作的劇作《大話紅樓》曾風靡全國高校bbs紅版。想必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們應該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真正讓現代網友認識她的是一篇名為《賣米》的文章。樸實無華的言語中描寫出了農村家庭的辛苦、無奈與心酸。儘管她記敘的是她自己的故事,但是看過之後會給人一種好像寫的就是我自己的錯覺。也正是這篇文章,感動了千萬網友。一起來重溫一下吧!
《賣米》
天剛矇矇亮,母親就把我叫起來了:
“瓊寶,今天是這裡的場,我們擔點米到場上賣了,好弄點錢給你爹買藥。”
我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看窗外,日頭還沒出來呢。
我實在太困,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
隔壁傳來父親的咳嗽聲,母親在廚房忙活著,飯菜的香氣混合著淡淡的油煙味飄過來,慢慢驅散了我的睡意。
我坐起來,穿好衣服,開始鋪床。
“姐,我也跟你們一起去趕場好不好?你買冰棍給我吃!”
弟弟頂著一頭睡得亂蓬蓬的頭髮跑到我房裡來。
“毅寶,你不能去,你留在家裡放水。”
隔壁傳來父親的聲音,夾雜著幾聲咳嗽。
弟弟有些不情願地衝隔壁說:
“爹,天氣這麼熱,你自己昨天才中了暑,今天又叫我去,就不怕我也中暑!”
“人怕熱,莊稼不怕?”
“都不去放水,地都幹了,禾苗都死了,一家人喝西北風去?”
父親一動氣,咳嗽得越發厲害了。
弟弟衝我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就到父親房裡去了。
只聽見父親開始叮囑他怎麼放水,去哪個塘裡引水,先放哪丘田,哪幾個地方要格外留神別人來截水,等等。
吃過飯,弟弟就找著父親常用的那把鋤頭出去了。
我和母親開始往谷籮裡裝米,裝完後先稱了一下,一擔八十多斤,一擔六十多斤。
我說:“媽,我挑重的那擔吧。”
“你學生妹子,肩膀嫩,還是我來。”
母親說著,一彎腰,把那擔重的挑起來了。
我挑起那擔輕的,跟著母親出了門。
“路上小心點!咱們家的米好,別便宜賣了!”父親披著衣服站在門口囑咐道。
“知道了。你快回床上躺著吧。”
母親艱難地把頭從扁擔旁邊扭過來,吩咐道,“飯菜在鍋裡,中午你叫毅寶熱一下吃!”
趕場的地方離我家大約有四里路,我和母親挑著米,在窄窄的田間小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個鐘頭才到。
場上的人已經不少了,我們趕緊找了一塊空地,把擔子放下來,把扁擔放在地上,兩個人坐在扁擔上,拿草帽扇著。
一大早就這麼熱,中午就更不得了,我不由得替弟弟擔心起來。
他去放水,是要在外頭曬上一整天的。
我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場上有許多人賣米,莫非他們都等著用錢?
場上的人大都眼熟,都是附近十里八里的鄉親,人家也是種田的,誰會來買米呢?
我問母親,母親說:“有專門的米販子會來收米的。他們開了車到鄉下來趕場,收了米,拉到城裡去賣,能掙好些哩。”
我說:“憑什麼都給他們掙?我們也拉到城裡去賣好了!”其實自己也知道不過是氣話。
果然,母親說:“咱們這麼一點米,又沒車,真弄到城裡去賣,掙的錢還不夠路費呢!早先你爹身體好的時候,自己挑著一百來斤米進城去賣,隔幾天去一趟,倒比較划算一點。”
我不由心裡一緊,心疼起父親來。
從家裡到城裡足足有三十多里山路呢,他挑著那麼重的擔子走著去,該多麼辛苦!就為了多掙那幾個錢,把人累成這樣,多不值啊!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家裡除了種地,也沒別的收入,不賣米,拿什麼錢供我和弟弟上學?
我想著這些,心裡一陣陣難過起來。
看看旁邊的母親,頭髮有些斑白了,黑黝黝的臉上爬上了好多皺紋,腦門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眼睛有些紅腫。
“媽,你喝點水。”
我把水壺遞過去,拿草帽替她扇著。
米販子們終於開著車來了。
他們四處看著賣米的人,走過去仔細看米的成色,還把手插進米里,抓上一把米細看。
“一塊零五。”
米販子開價了。
賣米的似乎嫌太低,想討價還價。
“不還價,一口價,愛賣不賣!”
米販子態度很強硬,畢竟,滿場都是賣米的人,只有他們是買家,不趁機壓價,更待何時?
母親注意著那邊的情形說:“一塊零五?也太便宜了。上場還賣到一塊一呢。”
正說著,有個米販子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
他把手插進大米里,抓了一把出來,迎著陽光細看著。
“這米好咧!又白又勻淨,又篩得乾淨,一點沙子也沒有!”母親堆著笑,語氣裡有幾分自豪。
的確,我家的米比場上哪個人賣的米都要好。
那人點了點頭,說:“米是好米,不過這幾天城裡跌價,再好的米也賣不出好價錢來。一塊零五,賣不賣?”
母親搖搖頭:“這也太便宜了吧?上場還賣一塊一呢。再說,你是識貨的,一分錢一分貨,我這米肯定好過別家的!”
那人又看了看米,猶豫了一下,說:“本來都是一口價,不許還的,看你們家米好,我加點,一塊零八,怎麼樣?”
母親還是搖頭:“不行,我們家這米,少說也要賣到一塊一。你再加點?”
那人冷笑一聲,說:“今天肯定賣不出一塊一的行情,我出一塊零八你不賣,等會散場的時候你一塊零五都賣不出去!”
“賣不出去,我們再擔回家!”那人的態度激惱了母親。
“那你就等著擔回家吧。”那人冷笑著,丟下這句話走了。
我在旁邊聽著,心裡算著:一塊零八到一塊一,每斤才差兩分錢。
這裡一共150斤米,總共也就三塊錢的事情,路這麼遠,何必再挑回去呢?我的肩膀還在痛呢。
我輕輕對母親說:“媽,一塊零八就一塊零八吧,反正也就三塊錢的事。再說,還等著錢給爹買藥呢。”
“那哪行?”母親似乎有些生氣了,“三塊錢不是錢?再說了,也不光是幾塊錢的事,做生意也得講點良心,咱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米,質量也好,哪能這麼賤賣了?”
我不敢再說話。
我知道種田有多麼累。
光說夏天放水,不就把爹累得病倒了?
弟弟也才十一二歲的毛孩子,還不得找著鋤頭去放水。
畢竟,這是一家人的生計啊!
又有幾個米販子過來了,他們也都只出一塊零五。
有一兩個出到一塊零八,也不肯再加。
母親仍然不肯賣。
看看人漸漸少了,我有些著急了。
母親一定也很心急吧,我想。
“媽,你去那邊樹下涼快一下吧!”我說。
母親一邊擦汗,一邊搖頭:“不行。我走開了,來人買米怎麼辦?你又不會還價!”
我有些慚愧,“百無一用是書生”,雖然在學校裡功課好,但這些事情上就比母親差遠了。
又有好些人來買米,因為我家的米實在是好,大家都過來看,但誰也不肯出到一塊一。
看看日頭到頭頂上了,我覺得肚子餓了,便拿出帶來的飯菜和母親一起吃起來。
母親吃了兩口就不吃了,我知道她是擔心米賣不出去,心裡著急。
母親嘆了口氣:“還不知道賣得掉賣不掉呢。”
我趁機說:“不然就便宜點賣好了。”
母親說:“我心裡有數。”
下午人更少了,日頭又毒,誰願意在場上曬著呢。
看看母親,衣服都粘在背上了,黝黑的臉上也透出曬紅的印跡來。
“媽,我替你看著,你去溪裡泡泡去。”
母親還是搖頭:“不行,我有風溼,不能在涼水裡泡。你怕熱,去那邊樹底下躲躲好了。”
“不用,我不怕曬。”
“那你去買根冰棍吃好了。”
母親說著,從兜裡掏出兩毛錢零錢來。
我最喜歡吃冰棍了,尤其是那種叫“葡萄冰”的最好吃,也不貴,兩毛錢一根。
但我今天突然不想吃了:“媽,我不吃,喝水就行。”
最熱的時候也過去了,轉眼快散場了。
賣雜貨的小販開始降價甩賣,賣菜,賣西瓜的也都吆喝著:“散場了,便宜賣了!”
我四處看看,場上已經沒有幾個賣米的了,大部分人已經賣完回去了。
母親也著急起來,一著急,汗就出得越多了。
終於有個米販子過來了:“這米賣不賣?一塊零五,不講價!”
母親說:“你看我這米,多好!上場還賣一塊一呢……”
不等母親說完,那人就不耐煩地說:“行情不同了!想賣一塊一,你就等著往回擔吧!”
奇怪的是,母親沒有生氣,反而堆著笑說:“那,一塊零八,你要不要?”
那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你這個價錢,不是開場的時候也難得賣出去,現在都散場了,誰買?做夢吧!”
母親的臉一下子白了,動著嘴唇,但什麼也沒說。
一旁的我忍不住插嘴了:“不買就不買,誰稀罕?不買你就別站在這裡擋道!”
“喲,大妹子,你別這麼大火氣。”
那人冷笑著說,“留著點氣力等會把米擔回去吧!”
等那人走了,我忍不住埋怨母親:“開場的時候人家出一塊零八你不賣,這會好了,人家還不願意買了!”
母親似乎有些慚愧,但並不肯認錯:“本來嘛,一分錢一分貨,米是好米,哪能賤賣了?出門的時候你爹不還叮囑叫賣個好價錢?”
“你還說爹呢!他病在家裡,指著這米換錢買藥治病!人要緊還是錢要緊?”
母親似乎沒有話說了,等了一會兒,低聲說:“一會兒人家出一塊零五也賣了吧。”
可是再沒有人來買米了,米販子把買來的米裝上車,開走了。
散場了,我和母親曬了一天,一粒米也沒賣出去。
“媽,走吧,回去吧,別愣在那兒了。”
我收拾好毛巾、水壺、飯盒,催促道。
母親遲疑著,終於起了身。
“媽,我來挑重的。”
“你學生妹子,肩膀嫩……”
不等母親說完,我已經把那擔重的挑起來了。
母親也沒有再說什麼,挑起那擔輕的跟在我後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肩上的擔子好沉,我只覺得壓著一座山似的。
突然腳下一滑,我差點摔倒。
我趕緊把剩下的力氣都用到腿上,好容易站穩了,但肩上的擔子還是傾斜了一下,灑了好多米出來。
“啊,怎麼搞的?”母親也放下擔子走過來,嘴裡說,“我叫你不要挑這麼重的,你偏不聽,這不是灑了。多可惜!真是敗家精!”
敗家精是母親的口頭禪,我和弟弟幹了什麼壞事她總是這麼數落我們。
但今天我覺得格外委屈,也不知道為什麼。
“你在這等會兒,我回家去拿個簸箕來把地上的米掃進去。浪費了多可惜!拿回去可以餵雞呢!”母親也不問我扭傷沒有,只顧心疼灑了的米。
我知道母親的脾氣,她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的,雖然也心疼我,嘴裡卻非要罵我幾句。
想到這些,我也不委屈了。
“媽,你回去還要來回走個六七里路呢,時候也不早了。”我說。
“那地上的米怎麼辦?”
我靈機一動,把頭上的草帽摘下來:“裝在這裡面好了。”
母親笑了:“還是你腦子活,學生妹子,機靈。”
說著,我們便蹲下身子,用手把灑落在地上的米捧起來,放在草帽裡,然後把草帽頂朝下放在谷籮裡,便挑著米繼續往家趕。
回到家裡,弟弟已經回來了,母親便忙著做晚飯,我跟父親報告賣米的經過。
父親聽了,也沒抱怨母親,只說:“那些米販子也太黑了,城裡都賣一塊五呢,把價壓這麼低!這麼掙莊稼人的血汗錢,太沒良心了!”
我說:“爹,也沒給你買藥,怎麼辦?”
父親說:“我本來就說不必買藥的嘛,過兩天就好了,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麼!”
晚上,父親咳嗽得更厲害了。
母親對我說:“瓊寶,明天是轉步的場,咱們辛苦一點,把米挑到那邊場上去賣了,好給你爹買藥。”
“轉步?那多遠,十幾里路呢!”我想到那漫長的山路,不由有些發怵。
“明天你們少擔點米去。每人擔50斤就夠了。”父親說。
“那明天可不要再賣不掉擔回來哦!”我說,“十幾裡山路走個來回,還挑著擔子,可不是說著玩的!”
“不會了不會了。”母親說,“明天一塊零八也好,一塊零五也好,總之都賣了!”
母親的話裡有許多辛酸和無奈的意思,我聽得出來,但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我自己心裡也很難過,有點想哭。
我想,別讓母親看見了,要哭就躲到被子裡哭去吧。
可我實在太累啦,頭剛剛捱到枕頭就睡著了,睡得又香又甜。
也正是這樣一篇感人肺腑的紀實文學獲得了北京大學校園原創文學大賽一等獎,甚至被建議加入小學課本。然而天妒英才,寒門出生的張培祥本來通過自己辛勤的努力已經看到了改變後的美好命運在向自己招手,可誰曾想,此時一個噩耗傳來,白血病,這來自生活的“審判”徹底擊垮了這個陽光勵志的姑娘,最後只有無奈揮手告別這個還沒好好體驗的世界,而她去世時才24歲。
這就是她,一個陽光自信,一個為了夢想不懈追逐,一個熱愛文學的寒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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