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會導致腦損傷

神經科學研究:掌握權力會導致腦損傷,領導者失去原本讓他們得以成為領導的一種心理能力——設身處地理解他人,也就是共情的能力。

如果權力是一種處方藥,它卻有一長串已知的副作用。它會使人陶醉,它會使人腐敗,它甚至會讓亨利·基辛格相信自己的性吸引力。但它會導致腦損傷嗎?

權力會導致腦損傷


在去年秋天的一次國會聽證會上,很多議員痛斥約翰·斯頓夫時,每個人似乎都能找到新的方式,來嚴厲指責這位富國銀行的前CEO未能阻止他的5000名員工為客戶建立虛假賬戶。但斯頓夫的突出表現卻是,這個已升至世界最有價值銀行最高位的男人,似乎完全無法理解這個房間。

儘管他道歉,但卻沒有表現出後悔或懊惱。他既未顯得目中無人,也未顯得自鳴得意,甚至也未顯得缺乏誠意。他看上去迷失了方向,像一個剛從斯頓夫行星(在那裡順從他是自然法則,並有5000個投其所好的小人)乘坐晚點的飛行器抵達,併產生了時差現象的太空旅行者。甚至最直接的冷嘲熱諷——“你在和我開玩笑吧”(威斯康辛的肖恩·達菲);“我不敢相信我在這裡聽到的一些話”(紐約的格雷戈裡·米克斯)——也沒能喚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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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經過了斯頓夫的頭腦?新的研究表明,更好的問題應該是,什麼沒有經過斯頓夫的頭腦?

歷史學家亨利·亞當斯,將權力描述為“一種以殺死患者的同情心終結的腫瘤”時,他是在非醫學地比喻。

然而,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心理學教授達徹爾·凱爾特納,在多年的實驗室和田野實驗中得出了相似的結論。他跨越二十年的研究發現,在權力影響下的被試們,其行為彷彿遭受了撞傷性腦損傷,變得更加衝動,更低風險意識,而且,至關重要的是,更不善於從別人的觀點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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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安大略省麥克馬斯特大學神經科學家蘇克溫德·奧博海做了類似描述。不同於凱爾特納研究行為,他研究大腦。當他將有權和少權的頭腦放在經顱磁刺激機下時,他發現,事實上,權力損害了一種特定的神經過程,一種可能是移情作用基石的“鏡映(mirroring)”。這為凱爾特納提出的“權力悖論(power paradox)”提供了神經學基礎:我們一旦擁有權力,就失去了某些我們最初獲得權力時所需的能力。

這種能力的喪失,已被多種富有創造性的實驗所證明。一項2006年的研究,要求參與者在自己的額頭上寫出給別人看的字母E。這是一種需要從觀察者角度觀察自己的任務。有權力感的人寫出準確字形的概率高出三倍,但在其他人看來卻是反的(這讓人想起喬治·W·布什在2008年奧運會上醒目地反舉著美國國旗)。其他實驗表明,有權力感的人更不善於識別照片中人物的感受,或者猜測一個同事會如何解釋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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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實中,人們模仿上級的表情和肢體語言的傾向會加重這一問題:下級很少對掌權者提供可靠線索。然而更重要的,凱爾特納說,是掌權者不再模仿他人的事實。別人笑時笑,或別人緊張時緊張,遠不僅僅是迎合。它有助於觸發別人正在經歷的相同感受,因而為理解這些感受所由何來提供一個窗口。有權勢的人“停止模擬其他人的體驗,”凱爾特納說,導致他所說的“移情缺乏”。

“鏡映”是一種完全在我們頭腦中進行的無意識的微妙模擬。當我們看到一個人做出某個動作時,我們大腦的相關部分做出會觸發共鳴的同樣的事,最好把這理解為替代性經歷。這就是奧博海和他的團隊,在讓被試們觀看一段某人的手擠壓橡皮球的視頻時,試圖激活的東西。

不那麼有權力感的參與者,鏡映工作得很好:他們自己擠壓球的神經通路被強烈地激活。那麼有權力感的人呢?很少如此。

是鏡映反應損壞了嗎?更像是被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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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個參與者擁有永久的權力。他們不過是因負責陳述某種體驗的“刺激(primed)”,而覺得有權勢的大學生。可以想象,在實驗室一個下午,他們的大腦不會結構性損壞,他們體驗到的這種感覺缺失會逐漸消失。但是,如果這種影響長期持續——比如,因為擁有華爾街分析師們每個季度後竊竊私語的傑出,董事會成員提供的額外報酬,以及《福布斯》“在行善的同時幹得好”的稱讚——人的大腦可能會發生醫學上所說的“功能性”改變。

我想知道有權勢的人,是否只是不再努力讓自己站在別人的立場,但並沒有失去這樣做的能力。事實上,奧博海做了一項有助於回答這個問題的後續研究。這次,告知被試們什麼是鏡映,並要求他們做出有意識的努力來增加或減少他們的反應。“結果,”他和他的合著凱瑟琳·奈什寫道,“顯示沒有區別。努力沒用”。

這是個令人沮喪的發現。知識被認為就是力量。但知道權力剝奪了你的知識有什麼意義?

看起來,最樂觀的可能是,這些變化只是偶爾有害的。這項研究表明,權力刺激我們大腦屏蔽邊緣信息,在大多數情況下,這導致某種有用的高效率。但在社會情境中,它具有使我們更加遲鈍的令人遺憾的副作用。即使這對掌權者或他所領導的組織的前景未必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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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普林斯頓大學心理學教授蘇珊·菲斯克所令人信服地證明的,權力減少細緻入微理解他人的需要,因為權力使我們能夠命令本來需要從他人那裡連哄帶騙獲取的資源。當然,在現代組織中, 這種命令的維持依賴於某種程度的組織支持。但見諸報端的大量的高管傲慢表明,很多領導者越過底線,變得適得其反地愚蠢。

無法識別人們的個性化特徵,掌權者會更加依賴刻板印象。其他研究表明,人能看到的越少,越依賴自己的“視力”導航。約翰·斯夫頓看到的是每個客戶都有八個獨立賬戶的富國銀行。(正如他常對員工說,八重韻很棒。) “交叉銷售”,他告訴國會,“簡稱深化關係。”

不能避免權力帶來的大腦變化嗎?

不能,但也能。很難阻止權力影響大腦的傾向。比較容易的是,至少,有時,停止覺得擁有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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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權力會影響我們的思維方式,凱爾特納提醒我,權力不是一個職位或一個位置,而是一種精神狀態。假如一段時間你不覺得擁有權力,實驗表明,大腦可以與現實交流。

回憶無權的早年經歷,對某些人似乎有效,而且足夠的經驗可以提供一種永久保護。在去年二月的《金融雜誌》發表的一項驚人研究發現,童年時經歷過造成重大傷亡的自然災害的CEO們,比沒有經歷過的CEO們,冒險行為少很多。(問題是,這項研究的共同作者、劍橋大學教授拉格黑文卓·勞說,經歷過沒有重大傷亡的災難的CEO們更愛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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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慢綜合症,是一種權力佔有障礙。” ——歐文

但是龍捲風、火山噴發和海嘯並不是唯一能抑制傲慢的力量。

百事公司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因德拉·努伊,時而講述她在2001年獲知公司董事會對她的任命消息那天的故事。她沉浸在自己的重要性和活力感中回到家時,她母親問她是否能在公佈“好消息”前,出去買些牛奶。帶著怒氣,努伊出去買了牛奶。“把那該死的皇冠留在車庫裡”,是她返回時她母親的忠告。

實際上,這個故事的要點是努伊講述的它。它是一個關於普通義務以及需要保持冷靜的有益提醒。努伊的母親在故事中是個“腳趾夾”——這是政治顧問路易·豪用來描述他與曾任四屆總統的富蘭克林·羅斯福關係的術語,豪從未停止叫他富蘭克林。

對溫斯頓·丘吉爾而言,充當這個角色的人是他的妻子克萊門泰。她有勇氣寫道:“親愛的溫斯頓,我必須承認,我已經在你的習慣中注意到一種墮落;而且你已不像你過去那麼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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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希特勒進入巴黎那天,撕毀,然後發出的這封信,不是抱怨,而是一個警告:有人向她吐露,她寫道,丘吉爾在會議上的舉止,已對下屬“極為輕蔑”,以至於說出:“不知道,或好或壞,都會很快到來”,伴著隨之而來的威脅:“你不會得到最好的結果”。

在成為男爵之前曾任英國外交大臣的國會議員、神經學家戴維·歐文勳爵,在2008年的著作《在疾病和權力之中》中,詳述了豪和克萊門泰·丘吉爾兩人的故事,查詢了自1900年以來影響英國首相和美國總統表現的各種疾病。

除一些人患有中風(伍德羅·威爾遜)、藥物濫用(安東尼· 伊頓)或可能的雙相情感障礙(林登·B·約翰遜、西奧多·羅斯福)之外,至少其他四人患有醫學文獻不承認但歐文認為應該是的障礙。

“傲慢綜合徵(Hubris syndrome)”,按照他和共同作者喬納森·戴維森於2009年發表在《大腦》雜誌上的一篇文章中的定義:“是一種權力佔有障礙,尤其是伴隨壓倒性成功、掌握多年且對領導者最少約束的權力佔有障礙。”它的14項臨床症狀包括:明顯輕視他人、失去與現實的聯繫、焦躁不安或行為魯莽,以及無能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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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5月,英國醫學皇家學會,與歐文為研究和防止傲慢而建立的組織“代達羅斯信任(Daedalus Trust)”,共同主持了一次會議。

我問歐文,一個人承認自己有傲慢的健康問題,是否有助於他與實際相一致,並引發其他有實權的大人物的效仿。

他分享了幾個策略:回憶自己過去無法傲慢的時期;看關於普通人的紀錄片;養成閱讀選民來信的習慣。

但我猜測,今天對歐文的傲慢的最大抑制,可能來自於他最近的研究努力。

他向我抱怨到,企業已表現出對傲慢的進一步研究沒興趣。商學院也好不到哪去。他聲音中潛伏的挫敗情緒,證實了一種特定的無能為力。無論使歐文不愉快但有教益的影響是什麼,都表明在董事會和行政套房中過於常見的一種疾病,不太可能很快就找到一種治癒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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