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2014年末,導演姜文推出了由他本人以及葛優、周韻等人主演的電影《一步之遙》。影片上映之後褒貶不一。這部電影並不是《讓子彈飛》的續集,也不僅僅是一個包含了打鬥、笑料、以及煽情元素的符合商業套路的賀歲片。

《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一步之遙》為觀眾展示了一個慾望狂歡的廣場,在這部電影中,各種慾望訴求交織出現,姜文在眾聲喧譁中構建了一場視覺盛宴。儘管《一步之遙》的劇情被普遍認為較為晦澀難懂,但是如果從人性慾望的角度入手,便不難從中梳理出幾條清晰的線索,分別是權力、名利與愛情慾望。

對於人類而言,慾望是與生俱來的,根據馬斯洛的需求理論,人在滿足了低慾望之後,便會有更高的慾望要求,因為作為人的本能慾望必須在需要的滿足中得到釋放。

而丹尼爾·貝爾則認為,慾望是指超過了絕對性需要的額外需求,例如對於美,對知識的渴望等。電影作為一種利用聲光技術傳情達意的娛樂形式,同時又比其他藝術形式更為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狀態,其製作與欣賞都與主創與觀眾的慾望息息相關。

《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導演姜文

觀眾同樣擁有慾望這一人的本質屬性,這種慾望是多元的,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作為普通人的慾望大部分難以實現,那些不符合主流意識形態的慾望往往會受到理性與意識的抑制。

而電影作為一個外部事物,它既是刺激觀眾自由意志,令觀眾產生力比多與缺乏感的誘因,也是幫助觀眾找到了慾望釋放出口的通道。

換言之,電影是一場佛洛依德口中的白日夢,觀眾需要在這樣的夢境中釋放、轉移或昇華自己的慾望,而要獲取觀眾的認可,電影中所體現的慾望必須能與觀眾的生命體驗達到一定的契合。

01

《一步之遙》的權力慾望書寫

在九十年代之前,中國電影中的慾望書寫套路往往是相近的,早年電影中的主人公多以“高大全”的英雄形象出現。而隨著思想解放與商品化時代的到來,個人慾望的地位從邊緣走向了中心,大大地改變了電影的敘述模式。

有不少人將姜文在影視劇中的表達視作一個權力崇拜者的表達。無論是《陽關燦爛的日子》、《鬼子來了》還是《讓子彈飛》,其中都隱含了某種對權力的膜拜或緬懷。但細察姜文的幾部作品就不難發現,與其說姜文是崇拜權力,不如說是姜文對於權力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有著十分深刻的瞭解。在敘述方式更為狂歡化的《一步之遙》中,他將這種對權力的慾望集中表現在了馬走日與大帥兩個人身上。

①馬走日是一個對權力充滿幻想的人

在電影中,他的身份是前清遺老,被文章飾演的武七請來幫忙洗錢,實際上,他就只是一個聰明的時代投機分子而已。但是在馬走日的表現中,總是喜歡讓自己顯得像是能左右歷史走向的大人物。因此在影片的一開始,導演就設置讓馬走日西裝革履地模仿《教父》中的馬龍·白蘭度,在臺詞上則是莎士比亞“to be or not to be”的旁白。

《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在馬走日的派頭襯托之下,武七與項飛田都顯得猥瑣不堪。在馬走日的運作下,舒淇飾演的完顏英成為了“花國總統”“總統選舉”的直播的現場出現了一個極大的麥克風,這對於馬走日來說是一個具備權力意味的象徵。

《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在馬走日臨死之前,對著風車下面的人群喊話之時,還不忘說出了自己曾經給老佛爺見面的一段經歷。在馬走日的描繪下,他所能統治的並不僅僅是上海的娛樂圈,他想主宰中國甚至是整個世界。他說自己曾經跟老佛爺建議,只要讓中國人剪了辮子,大清就有救了,但是他回去以後由於醉酒,醒來革命已經發生了,大家都剪掉了辮子,他的建議沒有派上用場。

在馬走日的話語中,自己不僅處在國家的關鍵位置上,也處在能左右歷史的關鍵節點上。但只要是熟悉歷史的人便會明白,這些只不過是馬走日本人的幻想而已。他的幻想中也包括完顏英與武六對他的愛慕,因為強權者自然也不會缺少對女性的吸引力。

然而事實是殘酷的,馬走日崇拜權力卻不擁有權力。在國家機器面前他的力量弱小不堪。完顏英一死,馬走日一夜之間成了通緝犯,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得不尋求幫助於真正的有權力之人。

②武大帥便是真正具有權力的人

儘管武大帥粗俗無知,在家裡他在妻子面前處處落下風,但是他才是那個在政治舞臺上張牙舞爪、指點江山的人,娶一個俄羅斯公主卡列琳娜當小妾便可以“大赦天下”

被現實碰得頭破血流的馬走日不得不找大帥求助,但是卻因為愛上了武六而放棄了。在真正的權勢面前,馬走日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他的地位其實還不如項飛田,項飛田至少是法租界的警長,而馬走日只不過是一個招搖撞騙之人。

02

《一步之遙》的名利慾望書寫

作為一名洞悉人性的導演,姜文在電影中不可能不涉及到人對名利的熱切願望,這主要表現在葛優飾演的項飛田與王志文飾演的王天王身上。可以說,在馬走日的身上,尚且滲透著某種姜文對於美好人性的企盼,而在項飛田和王天王的身上,則毫無真誠品格可言。

在馬走日抽了大煙,神志極度不清楚的時候,他和完顏英說的是要到月亮上去解救兔子。這可以視為馬走日內心深處的某種崇高理想的反映——即使他只是一個夢想中的強權者,他也是想用權力來對受害者、弱者進行解救。而項飛田和王天王則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理想。

《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項飛田作為一個警長,雖然平日裡和馬走日稱兄道弟,甚至馬走日冒著生命危險救過他的性命,面對武大帥的槍口馬走日仍然請求武大帥將項飛田放了,項飛田信誓旦旦一定會回報馬走日,但是一旦馬走日被認為是殺害完顏英的兇手,項飛田便要置他於死地,毫不手軟。

在電影中,姜文安排了多個黑白的閃回鏡頭,在這些鏡頭中,項飛田由於破獲案件而屢屢登上報紙頭版的醒目位置,一夜之間暴得大名。

而王天王則是一個上海滑稽戲演員,他演技精湛,也對市場需求有著清晰的瞭解。在他《槍斃馬走日》的演出當中,處處迎合觀眾,觀眾完全在他的調動下進入了癲狂的情緒中,不停在臺下喊著要王天王扮演的“馬走日”“完顏英”進行分屍,王天王用的砍刀越大,觀眾的歡呼聲就越高。

對於王天王來說,他是不會為了事實真相而停演這部能給他帶來經濟利益的戲的,他甚至還設定稱只有“連看三場”才能看完的劇情。在後來武六提出要拍攝槍斃馬走日的電影后,王天王竟也不放過其中的

“商機”,將拍攝的片場作為劇場將票賣了出去,可以說是一個為金錢沒有任何底線的人。

03

《一步之遙》的愛情慾望書寫

為愛獻身的痴情少女常被編劇和導演視作電影中的工具性符號。在姜文的電影中也不乏這樣的典型人物。似乎缺乏了她們的參與,電影中的感情敘事便顯得不夠完整,或不夠有說服力。有了她們的存在,許多情節才能較為合理地推進。

《一步之遙》的主幹情節便是馬走日涉嫌殺死完顏英,而堅信他沒有殺人的武六對其進行搭救。作為一個衣食無憂的大帥嫡出女兒(庶出的武七則明顯在家庭中地位比武六低很多),武六這一角色便是典型的為愛獻身少女形象。

《一步之遙》: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

在影片的鋪墊中,不難看出武六生活條件的奢侈,例如武六有相機,愛攝影,在那個大多數老百姓連照片都沒有的年代,武六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拍電影了。然而她卻願意為了馬走日放棄自己的千金小姐生活。武六這一角色原型來自於歷史上的周信芳夫人裘麗琳女士以及民國名媛吳靖,家世顯赫的她們無不為愛情不惜與家庭決裂,轟動一時。

馬走日在完顏英對其進行逼婚的時候說過一句“我還是個孩子”,事實上這句話可以視為整部電影的關鍵臺詞。表面上看,馬走日是對責任的逃避,因此拒絕長大,實際上這裡體現的是他的一顆赤子之心。這正是武六愛上他的原因之一。看到馬走日這樣一個“孩子”,武六就萌生了“我就想幫他,就看不得他受委屈”的想法。

實際上,馬走日和武六是一類人,他們都屬於乾淨的、純真的、敢愛敢恨的“孩子”。與馬走日對權力的夢想不同,武六的夢想是作盧米埃爾,用影像記錄一切,而他們的共同點便是都如孩子一般任性

  • ①與武六相對的則是利益至上的武六的母親覃老師,她為了金錢與權勢嫁給了軍閥武大帥,一輩子沒有得到愛情還要幫大帥娶小妾,最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拿著衝鋒槍對女兒掃射;
  • ②武大帥娶俄國公主也完全是出於政治需要,對於妻子與女兒互相開槍的局面他竟能笑道“巾幗不讓鬚眉”,他們沒有真摯的愛情,也不珍惜家庭的完整。

如果馬走日也像武六的父母一樣是一個擅長耍手段的社會精英,他很可能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武六也絕不會愛上他。

綜上,《一步之遙》是一首人性慾望的詠歎調,姜文以自己獨特的藝術觀展現了這一命題:人在各種慾望驅使下上演了一幕幕帶笑的悲劇。

馬走日的權力慾望在真正的權力面前微不足道,他本人被逼到走投無路,其他較為普通的人則出於對名利的慾望對他進行了聯合絞殺,當邪惡的慾望無限膨脹之時,馬走日和武六之間正常的男女愛情慾望卻得不到滿足。

在電影中觀眾不難看到,當人性慾望無法遏制時,必然會產生人與人之間的衝突,而平靜、秩序等則將被混亂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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