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推薦——《為何一切尚未消失?》

​​這本書收入了法國著名思想家讓·鮑德里亞的三篇文章,分別為 《狂歡節與⻝人族——世界對抗的遊戲》《惡會腹語》《為何一切尚未消失?》。

作者將現代性設想為一場肇始於⻄歐的冒險和一出隨後在全球範圍內、在⻄方宗教的、科技的、經濟的、政治的價值標準被輸入的所有地方不斷重演的巨大鬧劇。

在全球性的媒體-虛擬-網絡壟斷或說霸權之下,人的存在顯然只能以自身的消亡為代價。他只有以自身在技術層面的消失和融入數字技術的秩序為代價才能獲得永生。

讀書推薦——《為何一切尚未消失?》


一、《狂歡節與食人族——世界對抗的遊戲》

原文摘抄:……瓦爾特·本雅明提到的:人類今天已經成功地將自身最糟糕的異化變成一種審美和景觀層面的享受。

……所有用白人世界的印記和各種外來技術裝扮的民族,同時也是對這些印記和技術的現實模仿。……如果說現代性的源頭事件歷史上確實出現在西方,那麼我們已經將其成果享受殆盡,而且對我們本身而言,現代性已經出現了一種致命的、鬧劇式的轉向。但是現代性的邏輯希望我們將其強加給整個世界,希望白人的命運成為“該隱”族裔的命運,希望一切都被納入同質化進程和關於人種的騙局。

……可以說整個人類種群都在通過殖民化和去殖民化,在一種仿真的、模仿暴力的巨大機制中自我擬仿和自我毀滅。在這一機制中,無論本土文化還是西方文化都損耗殆盡。

……整個白人文明打著狂歡的幌子掩埋著黑人文明。整個黑人文明則像食人族一樣併吞著白人文明。一邊是被吞食,一邊是狂歡化——似乎在一種巨大的失控下,整個人類都在這場假面舞會中步入了歧途。……總之,西方現代化文化根本就不應該走出其自身範疇,只有在這一範疇中,它才構成一種獨特性。但它無法做到這一點,它無法擺脫暴力外擴的趨勢,因為其本身已經同時蘊含了對自身的否定和在普世範圍內的肯定。這一大規模運動的影響正以普世價值加速解體的形式表現出來,而世界化正是這種解體即這場緊隨歷史之鬧劇的舞臺。

註釋引申:【“該隱”為亞當夏娃的兒子之一,因殺害弟弟而遭到上帝懲罰】

個人解讀:在十六世紀巴⻄累⻄腓市舉行的一場盛大彌撒中,當時從葡萄牙專程前來慶祝印第安人被動皈依基督教的主教們被印第安人所吞⻝,原因是出於對基督福音的過度之愛(⻝人行為成了好客的一種極端形式)。作為這種偽善傳教行為的早期受害者,印第安人本能地採取了極端和誇張的做法,即他們要從肉體上吞併那些在精神上吞併了自己的人。從這個例子可知,在⻄方文化向全球輸出的過程中,一方面是⻄方文化對非⻄方文化的狂歡特徵,另一方面卻是非⻄方文化對⻄方文化的⻝人特徵。也就是說,整個⻄方文化打著狂歡的幌子掩埋著和壓迫著非⻄方文化,而整個非⻄方文化像⻝人族一樣吞併著⻄方文化。一邊是被吞噬,另一邊則是狂歡化。

那些試圖用⻄方社會的印記和各種外來技術裝扮自己的非⻄方社會,同時也是對這些印記和技術的現實擬仿。鮑德里亞聲稱,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在影視作品中,黑人下班後拙劣且滑稽地模仿著他們的⻄方主人的種種生活方式;在藝術領域,非洲藝術家在國際化審美的範圍內對畢加索作品的複製;在演藝圈,黑皮膚的藝人想要漂白自己的皮膚。所有這些例子都說明了同一個問題,那就是當那些披著⻄方文化外衣的普世價值觀擴展到全球層面的時候,它們的欺騙性才會暴露出來。鮑德里亞認為,如果現代性的源頭事件在歷史上確實出現在⻄方,那麼我們已將它的成果享受殆盡,現代性出現了一種致命的,而且是鬧劇式的轉向。這場轉向的後果將是,整個人類都會走向一種類象世界,在這種類象世界中,無論是非⻄方文化還是⻄方文化都將損耗殆盡。

由此推論,由⻄方文化帶來的現代性問題,本身所面臨的悖論就在於,一旦超出了自身的範疇、一旦在全球範圍內進行暴力擴張,現代性就不可避免地走向自我反噬的命運。在鮑德里亞看來,全球對抗的遊戲正是由現代性的這一基本特徵所引發的。而解決這種對抗的方案就在於,⻄方文化不該走出它的自身範疇、不該進行全球性暴力擴張,保持自身獨特性的同時承認非⻄方文化的多樣性。

二、《惡會腹語》

原文摘抄:統治還是有其戰略的,那就是在衝突的過程中,根據對手自己打開的辯證性角度將否定因素納入自身。霸權形式則認為其對手不值一提,是遠離中心的殘餘力量,因此只是一味傾向於消滅他們,不再是採取壓迫或異化的方式,而是將一切不願融入這一交流和全面效能範圍的對象全部清除出去的方式。

……從這個角度看,惡不再是善的反面或者敵手(善不再需要惡而存在,肯定性根本不再考慮否定性,不管其作為邪惡力量還是作為辯證關係的對立面)。

……因為否認惡(所有激進、異質、不可調和的他異性形式)的存在,因為將否定因素視為一種史前遺存,所以善在一定程度上令惡恢復了自由。因為想成為絕對之善,所以善免除了惡的一切從屬性,令其恢復自主力。

當否定性力量消失時,當禁忌、控制、不平等、差異逐一消失時,為了更好地深入人們的精神領域,被驅逐的惡便開始腹語。

真相之所以讓人理解並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是因為它恰恰來自惡的範疇。我們總是以為真相來自啟蒙和理性——從歷史來看或許是對的,但從今天來看,真相作為意料之外的事件,是從惡的範疇中顯露的,它也正是從來自我們意想不到之處這一點獲得了全部力量。

個人解讀:根據鮑德里亞的觀點,霸權形成的基本過程“應該是一切事物都在脫離自身物質性這一狂熱慾念的驅使下,追求自身的抽象化”。這是一個從“物質”到“資本”再到“數字網絡”抽象程度逐步上升的過程,在此過程中,原初世界與他者逐步消失。這一過程還進一步滲透到我們的精神領域,在其中“主體”終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模糊的、漂浮不定的和無實體的主體性。抽象化的終極結果將會是:既無客體也無主體,既無真實也無他者。

資本之惡在霸權形成過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且看如下三例。法國巴黎銀行的一則廣告曾經寫道:“我對您的錢感興趣。”法國電視一臺的董事⻓勒雷曾經毫不諱言地講到:“我們要現實一點,法國電視一臺的工作就是幫可口可樂公司銷售它的產品......為了讓一條廣告信息被接受,我們要讓電視觀眾的大腦擁有接受的空間。我們節目的使命就是要賦予大腦這一接受空間,就是說要給它娛樂,讓它放鬆,以便在兩個廣告時段之間讓它準備就緒。我們賣給可口可樂公司的是人腦處於有效狀態的時間......沒有什麼比獲得這種有效狀態更困難的 事情了。”法國郵政的口號是:“錢沒有性別,但這不妨礙其繁殖。”鮑德里亞認為,這些例子並非站在善的立場上來揭露惡——這是傳統的道德立場——而是站在惡的立場上來昭示惡。人們總以為真相來自啟蒙和理性,但鮑德里亞卻告訴我們,作為例外事件的真相,之所以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是因為它從惡的範疇中顯露出來。

三、《為何一切尚未消失?》

原文摘抄:圖像的命運具有代表性,因為以各種形式呈現的關於技術圖像的發明,是我們在對一種“客觀”真實、一種由技術反映給我們的客觀真理的熱切追尋中所完成的最後一項重要發明……然而這種反映似乎越來越“入戲”,以至將一切都變成了虛擬的、數字的、計算機的“真實”——圖像的命運不過是這場人類革命微乎其微的細節。

與變成數字並就此從底片和真實世界中解放出來的照片相比,沒有其他什麼類比能更好地表現這場革命。無論是底片的消失還是真實世界的消失,其後果都是難以估算的——當然是就不同層面而言。物體的獨特存在被終結了,因為可能通過數字技術來構建之。攝影行為的獨特瞬間被終結了,因為圖像可以立即刪除或重構。底片所提供的無可辯駁的證據被終結了。同時消失的還有延時和距離,即由底片階段所構成的這一在物體和圖像之間的間歇期。

在數字化過程中,很快我們就再也找不到物體以底片形式將自身記錄於其上的膠片和感光面。只有圖像軟件、精確到十億分之一像素的數字效果,同時還有無論以什麼事物為拍攝對象都可享受的前所未聞的取景、影像回放與光合之便捷。從隱喻的角度來說,這意味著在場和不在場的遊戲、出現和消失的遊戲所蘊含的豐富內容,亦即攝影行為所蘊含的豐富內容在數字時代來臨之際消失了。

將大腦當成一臺接收機、一個突觸終端或是一塊腦顱實時影像顯示屏是毫無道理的。簡言之,根據整個傳播理論的荒謬前設(“我們是互不相識的接受體與發送體”),一旦將大腦作為一種信息處理模型、一種類似於其他數字機器的超級機器,大腦和(虛擬的)真實便會如接口聯通一般形成迴路,互為鏡像,按照統一程序運行——所有這些都將導致我們稱之為“人工智能”的東西出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徹底賦予了大腦作為思維戰略源頭的優先地位,確保——以犧牲其他一切形式的職能,尤其是被棄置於無用功能去的惡的智能為前提——其享有霸權亦即稱霸的力量,一如在地緣政治領域中那樣。

個人解讀:我們同真實以及真實的消失之間的關係完全是模糊的。每個模擬圖像背後,都是某一事物的消失。每個虛擬的真實背後,真實已然消失。令我們為之著迷的地方就在於此:我們要關注真實還是真實的消失呢?或許我們可以從“圖像”的當下命運,即圖像在不可避免地從模擬轉向數字的過程中消失的當下命運,看出真實系統性消失的具體表現。我們知道,在模擬圖像中,通過攝影可以將真實世界忠實地保存在底片中。而在數字圖像中,照片變成了數據流並從底片和真實世界中解放出來。攝影行為的獨特瞬間被終結了,底片所提供的關 於真實世界的無可辯駁的證據消失了。物體的獨特存在可以通過數字技術被建構出來。鮑德里亞認為,所有這些並不是簡單的技術突變,而是意味著在場與不在場的遊戲,顯現與消失的遊戲所蘊含的豐富內容,即攝影行為所蘊含的豐富內容在數字時代來臨之際消失了。我們的世界以及世界觀因此而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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