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文|公子小白

時至今日,華陰老腔的一聲吼已經震撼過億萬人的靈魂,但是否有人意識到,活躍於各個舞臺的老腔藝人,平均年齡已經70多歲,吼不動了咋辦?華陰老腔為這些傳統藝術提供了可貴的傳承啟示,但藝雖相通,各有風騷,與其暗杵“誰會是下一個老腔?”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走一步退兩步全當沒走,前奔顱後馬勺都有骨頭......”

聽到老腔的第一聲吼,在思想還未回神仔細品味之際,身體率先反應——從心口劃過並蔓延向全身神經末梢的一股電流般的酥麻感,皮膚毛孔迅速擴張,細密的雞皮疙瘩彷彿都在與這聲吼產生著化學反應,頭腦迅速清醒,所有的專注此刻都在等待下一個音符對神經的刺激,表演者們激昂的神情與富有張力的肢體動作,那股勁兒,瞬間點燃大腦的興奮,讓人不由得心潮澎湃。

“好!”思維停頓幾秒後,下意識反饋出最直接的感受。一曲終了,意猶未盡,欲罷不能。那聲吼依然在大腦中久久不願存檔,彷彿還在耳邊迴響。


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這就是老腔的魅力,不需要華麗唱腔的炫技,只有那凝結著農民生活智慧和生命激情的原生態力量,才能蕩魂攝魄。

時至今日,華陰老腔的一聲吼已經震撼過億萬人的靈魂,但是否有人意識到,活躍於各個舞臺的老腔藝人,平均年齡已經70多歲,吼不動了咋辦?

老腔火了

在2015年《中國之星》這檔音樂節目中,譚維維與老腔藝人合作演唱的《給你一點顏色》,算得上是華陰老腔第一次走進年輕人的視野,之後登上2016年春晚舞臺,與譚維維再次合作《華陰老腔一聲吼》,搖滾與老腔的結合,一舉點燃了老中青三代人的搖滾心。

春晚之後,老腔徹底火了。

打開電視,各大主流電視臺都能看到老腔藝人的身影:上《星光大道》搭檔西安警花陳衛,民樂與老腔的配合,相得益彰;上《叮咯嚨咚嗆》,與創作才子胡彥斌的搭檔,民族與流行的碰撞,火花十足;在“海峽兩岸民俗文化節”上壓軸登場;被選為2016年北京高考作文的素材;在《快樂大本營》,華陰老腔遇上中國有嘻哈,別有一番看頭;近來又在《喜劇總動員》中和郭濤、盧鑫、玉浩的相聲表演中大放異彩!


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其實,老腔很早就出名了。

早在2005年,在話劇《白鹿原》中的精彩表現,讓老腔開始小有名氣,並且登上了央視“千秋華宴——2007春節戲曲晚會”的舞臺,同時又受邀參加中國文聯於人民大會堂舉辦的“百花迎春”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場演出。從2009年開始,老腔藝人們先後應邀前往美國、德國、法國、澳大利亞演出,廣受好評。

聲名遠播的老腔為何直到2015年,才成為爆款?

這當然離不開與當紅時尚元素和風格的混搭,無論是與搖滾的融合,還是和rap的碰撞,都讓本不愛看傳統藝術的年輕一代產生興趣,再加上老腔本身打動人心的藝術魅力,能火,既有偶然,亦是必然。

老腔老了

老腔的成功,讓陝西人倍感自豪,儼然成為陝西傳統戲曲文化的代表性符號。2016年4月2日,老腔出現在西安北至深圳北的G824次高鐵列車表演。2017年12月6日,西成高鐵的首發列車上,老腔再次彰顯了作為陝西傳統文化中最亮眼名片的強大能量。

華陰老腔藝人張喜民做夢都沒想到,曾是走街串巷唱皮影賣藝的老夥計也能有今天。

說起老腔的歷史軌跡,很多人並不陌生。起於明末清初的華陰老腔,最初只是華陰縣泉店村張家先祖為謀生創作出的家族戲,給皮影戲做幕後伴唱。幾百年來,張家子孫一直恪守著傳親不傳外,傳男不傳女的家規。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人們的業餘生活變得豐富起來,新鮮時髦的文化充斥著村民的視野,老腔逐漸變得無人問津,有時臺下的觀眾還沒有臺上的人多,本就隊伍單薄的老腔面臨著後繼無人、技藝斷檔的傳承困境。


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老腔無疑是幸運的。幸運地讓畢業於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的黨安華無意間掀開皮影戲的幕簾,看到了老腔“從生命裡迸發出來的一種真情的東西”後,助其從幕後走向臺前;幸運地得到陳忠實的青睞而得以在話劇《白鹿原》亮相,從華陰走到北京;幸運地被譚維維開闢出符合時代審美的混搭之路,從傳統走向大眾。

這三次幸運讓老腔沒有被時代的風沙掩去光芒,在一大批瀕臨失傳的非遺項目中逆流而上,扭轉頹勢,為傳統文化煥發新活力提供了一條可行的傳播路徑。

老腔火了之後,愛看老腔的人越來越多,但願意學老腔的卻很少,肯踏實學的更少。“年輕人不愛學,年紀大滴又學的慢,《白鹿原》後起碼有幾十人找我學老腔,大多隻學了入門幾課,真正能唱的也沒幾個。還有一些人的目的是學完之後去大城市裡賺錢,不是奔著傳承老腔藝術本身來學的。”張喜民說道。

這一度讓高齡的老腔藝人們揪心不已。縱使老腔早已打破傳內不傳外的傳統,但要想培養一個優秀的老腔藝人,並非易事。而雙泉村能原汁原味表演老腔的藝人只剩七八個,平均年齡70多歲。長此以往,老腔終會走向下坡路。


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老腔是一門比較難學的藝術,費嗓子”,作為喜民班主唱的張喜民害怕自己年紀漸長後嗓子發硬,十幾年來每天早上都雷打不動地去山坡上練嗓,最少一個小時。出身於老腔世家的張喜民,先天嗓音並不好,為了練嗓,他甚至還嘗試過一個幾乎每個老腔藝人都用過的偏方——15歲之前,喝自己的尿達100天,以此來鍛鍊自己的嗓子。同時還要學習曲譜、彈奏月琴等樂器,這些都是老腔藝人的必修課。

傳承不是口頭過場,每一個優秀的傳統藝人背後付出的汗水和堅守,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就。難道火爆如老腔,也還是難逃式微之勢?

老腔活了

春晚,是老腔發展的重要拐點。和舞臺上一時轟動相比,保護和傳承則是一個漫長不絕的過程。非遺傳承,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但總也找不到讓人滿意的答案。在這一探索的過程中,年輕人似乎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年齡斷層是傳承中普遍的無奈存在,老腔亦然。究其深意,也不難理解,板凳、農民、不加掩飾的情緒表達、不怕笑話的誇張肢體,老腔表演的鄉土氣質與年輕人矜持、時尚、扮酷的審美背道而馳。


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在這一問題上,華陰市文化局經過多次嘗試之後探索出了一條新路子,採取高校和地方聯合保護、傳承的方法,與渭南師範學院絲綢之路藝術學院簽訂了傳承華陰老腔的教育實習基地共建協議書,並在華陰老腔保護中心設立了渭南師範學院教育實習基地。

2016年,渭南師範學院絲綢之路藝術學院設立的大學生老腔劇團開始納新,令人感到驚喜的是60多名學習樂器和聲樂的藝術類大學生相繼加入,為老腔的傳承增添新的血液。

一群有樂理基礎、有活力的大學生固然是傳承老腔的最佳人選,但新的問題也來了。

白霜,是大學生老腔劇團團長,在2016春晚第一次聽到老腔時,就被深深震撼,懷著對老腔的喜愛和自身的聲樂基礎,他信心滿滿地成為大學生老腔劇團主唱。但真正接觸老腔後他發現,唱老腔並不輕鬆:“老腔唱腔與我們學院派的聲樂科學發音截然不同,起初我根本無法張嘴去唱。”

不僅唱法陌生,老腔的曲譜也很有限,劇團現有的排練曲譜大多是由團員們聽著老腔音頻手寫成譜的。好在有喜民班的老腔藝人們會在繁忙之餘,來劇團指導。

“通過學習,我知道了老腔主要在於“吼”,如果不是用吼著去唱,那華陰老腔何以震撼,我試著忘記系統聲樂唱法,從而找到了演唱老腔的靈感。”一週兩次排練,去雙泉村採風、向老腔藝人請教...在這幫年輕人的努力下,大學生老腔劇團日益成熟,不僅有兩套表演班子,團員們還集思廣益,正在準備原創作品以發揚老腔藝術的創新精神。

老腔老了,老腔火了,老腔吼不動了?


“我們的演出機會非常多,多數為校園演出及公益演出。參加過中國大荔龍舟賽世界名校聯誼晚會、中國金粟山國際論壇會議展演、陝西青年論壇展演等”,年僅22歲的白霜說起老腔的傳承充滿信心:“畢業後,我打算成立一個老腔工作室,讓更多年輕人加入進來!我相信總會有和我一樣的人去做一樣的事,逼著別人去學,不如讓他自然而然的愛上,愛上了這一門藝術,那麼他就會不竭的去發展這門藝術。”

老腔有了年輕的接班人,慢慢地在走出傳承困境,但陝西目前有包括秦腔、碗碗腔、眉戶(又稱迷糊)、漢調二黃等在內17個瀕危劇種,這些古老的戲種都還在失傳的邊緣徘徊。

華陰老腔為這些傳統藝術提供了可貴的傳承啟示,但藝雖相通,各有風騷,與其暗杵“誰會是下一個老腔?”,不如多多挖掘不同藝術的獨特亮點,探索出既不失傳統文化的原汁韻味,又高度契合現代審美的非遺文化傳承路徑,別讓陝西這一文化大省僅僅只有老腔這一處拿得出手的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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