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老洋房太貴了?更值錢的是你所不知的“上海腔調”

熱播劇《安家》以房產中介為視角,買房賣房,看盡上海這座繁華都市的包容與殘酷,有溫情感動,也有市井人心。可真正展示上海韻味的,應該當屬老洋房了。

老洋房,必定是貴的。如今整個上海私有產權的老洋房也總共只有200-250幢,其中產權清晰、可出售的老洋房不足100幢,修繕完好的不足50幢。物以稀為貴嘛!

《安家》老洋房太貴了?更值錢的是你所不知的“上海腔調”

幽靜的梧桐道兩旁,隱於繁華塵世的老洋房,一直給人一種可望不可及的感覺。即便如今很多老洋房裡開起了餐廳,辦起了秀。偶爾走進去,也覺得和這個房子,始終有一種疏離感。

羅晉飾演的徐文昌說:每一個老洋房,都有自己的個性、自己的呼吸、自己的主人,心浮氣躁的人,都走不進老洋房的世界。

即便如此,說起老洋房,也覺得腔調十足,總有一種道不明的情緒。

就像劇中,挑剔的“飼料大王”林茂根,摸著翻新過的思南公館的牆面,說:“房子是不錯,可對於我,少了一些精神契合度。”

而他所說的精神契合度裡,大抵是一個有著故事的老洋房情結:

“小時候,經常跟著爹爹到上海來賣菜,挎著竹籃,擠在公交車裡,車上的人嫌棄我的竹籃擠到了他們。他們看不起我的穿著,笑話我的口音。他們的表情和語言刺傷了一個少年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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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劇情

被傷了的自尊心成了一把不服命的刀。他看著車窗外頭一幢紅色的小樓,半球一樣的屋頂,長方形的窗戶,高高的山牆,大大的露臺,像童話一樣。透過那扇黑色的大鐵門,看到院子裡開滿了鮮花,還有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彷彿還聽到那幢樓裡傳出象仙樂一樣的鋼琴聲。

這一棟老洋房的魅力,激勵著他闖出了一番天地,執著而堅定。

孫儷飾演的房似錦給“飼料大王”找到了曾經“茶葉大王”向玉榮的向公館,除去奢華,“茶葉大王”離世正好和“飼料大王”出生是同一年的巧合,已完全符合了林茂根想要的老洋房的樣子。


在上海,那些里弄裡的老人,下下棋,溜溜彎兒,卻是一本舊年曆,一張活地圖。就像劇中孫儷飾演的房似錦,在大半輩子穿梭於各個街道的郵遞員張叔的指點下,開啟了探索上海灘老洋房之路。它的建築風格,歷史淵源,還有一個個曾住在老洋房裡的人。


01 老洋房裡的名人

劇中的向公館,它的的原型其實是鳳陽路338號的應公館,如今安靜地隱於黃浦大樓的大院內。當初,寧波富商應子云為了長子應舜卿與董逸的婚禮,斥巨資造了這座可與外灘匯豐銀行媲美的豪宅。應家的老人說,為了趕進度,當時還給造房子的工人煮了紅燒肉來犒勞。

又如,銅仁路333號的“綠房子”,南陽路170號的貝軒大公館,是見證了貝潤生從“顏料大王”到“房地產大王”的發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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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館

再比如,上海灘“一代梟雄”杜月笙的笙館,紹興路54號,那裡住著杜月笙最愛的兩個女人,四姨太姚玉蘭和梨園“冬皇”孟小冬,笙館裡時常飄出京劇聲。

巴金故居,宋子文故居……

上海的靈魂就濃縮在上海灘這4000-5000幢老洋房裡。說是一幢老洋房,一個驚天動地的故事,也不為過。

當初的上海灘,像李香蘭在《十里洋場》裡唱的:“把蘇杭比天堂,蘇杭現在也平常,上海更在天堂之上,洋場十里好風光。”其中最為風光之一的,當屬榮公館。

① “榮宅”的前世今生

陝西北路186號,有一棟法國古典主義特徵的獨立式三層花園洋房。遠遠望去,紅色圓形穹頂,猶如鐘塔,站在兩旁婆娑的樟樹枝葉中。這一座當今上海灘保存最完好的大花園洋房之一的豪宅,就是榮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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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北路186號 榮宅

1918年,已是“麵粉大王”的榮宗敬相中了位於西摩路120號(今陝西北路186號)的一棟大花園別墅。在買下它前,原屬於一個德國人,房子始建於1899至1910年之間。榮先生把這座建築面積2182平方米,花園面積2475平方米的大宅子委託給上海灘著名建築設計師陳椿江,在其修繕之後,加入了中式元素,宅邸為鋼筋混凝土結構,融合了當時頗為前衛的空間設計,極具典型的折衷主義風格。

一排雕花的石砌圍牆,進門就是偌大的花園。洋樓的轉角處呈六角形突出,門廳前面有羅馬柱支起半圓形的大陽臺。牆面和窗欞都有浮雕和紋飾鑲嵌其間,門楣和窗沿上也有精美的雕花。最驚豔的是窗型各具特色,全由彩色拼花玻璃組成。主立面設兩層列柱敝廊,有強烈的巴洛克風格。二樓的餐廳卻極具英國王室風格,廳裡擺放著英式餐桌椅,天花板飾有橢圓形鍍金浮雕花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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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宗敬 全家福

榮宗敬帶著家人住在這裡二十年,運籌帷幄地指揮著他的實業帝國。直到1938年榮先生去世,之後幾年間,其家人也相繼移居國外。這棟老洋房就此在歲月長河中靜靜沉睡著。

歲月漫漫,榮宅再次被叫醒是在2003年11月26日,“榮宗敬故居”在陝西北路186號舉行揭牌儀式,榮家後人也到場。次年,榮宅又被列入上海靜安區的文化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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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繕後榮宅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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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繕後榮宅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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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繕後榮宅內景

這樣一座顯赫的百年老宅被注入時尚靈魂,是在2011年,Prada與修繕專家建築師 Roberto Baciocchi開始歷時六年的“以舊修舊”的修繕工作。終於到了2017年10月17日,榮宅以一種更典雅的姿態,對外免費開放。

② 榮氏財團的發家與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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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宗敬 榮德生

一百多年前,14歲的榮宗敬一肩行李,輾轉從無錫來到上海,在南市的一家鐵錨廠做小工,後來到永街豫源錢莊當了三年學徒,學藝滿師後,又去了南京做森泰榮錢莊的業務員。

小他兩歲的弟弟榮德生比哥哥晚來上海兩年,做了三年通順錢莊的學徒後,隨父親到廣東金局任了三年賬房。

未料1895年,中日甲午戰爭爆發,南京錢莊倒閉,出門在外八年的榮宗敬無奈回到老家無錫。時隔不久,父親和弟弟也回了無錫。

可哪能在家待得住,次年,再次闖蕩大上海的兄弟倆在鴻生碼頭自立門戶,開了家錢莊,名叫廣生錢莊,生意平平。錢莊真正第一桶金要從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京津,上海與各國駐滬領事簽訂《東南互保條約》說起。一時間,全國的大官僚,大商人湧入上海避難,隨身帶來的錢財也促成了上海錢莊的黃金時期。

四年後,榮氏兄弟的第一個企業保興麵粉廠誕生,憑著過人的經商頭腦在上海漸漸站住腳跟。1903年,為擴產改名為茂新麵粉廠。

時局動盪,次年,日俄在東北爭奪勢力的戰爭打響了。俄國人辦的麵粉廠大多停工減產,茂新麵粉便趁機打開了東北市場,賺出了兩個茂新廠。1909年,榮家的麵粉已經成了中國名牌產品——“兵船”牌面粉。之後的12年間榮家不斷累積財富,擁有了12家麵粉廠。榮宗敬先生也成為了上海灘響噹噹的“麵粉大王”。


1907年,嗅準商機的榮氏兄弟開始與他人合辦紗廠。三年後,榮德生被聘任為總經理,讓“球鶴”紗出了名,紗廠盈利倍增。

轉眼又是五年,已有實力的兄弟倆在1915年買下上海滬西周家橋的24畝舊廠房,創辦了申新紗廠。

這時又恰逢第一次世界大戰。麵粉為食之所需,紗、布為衣之所需,麵粉業和紡織業都迎來了黃金時期。“兵船”牌面粉和“雙馬”牌棉紗行銷海內外,榮家也成立了華人著名企業“三新財團”。

1937年,盧溝橋事變,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榮氏集團因此受到重創,榮宅被監視起來。漢奸脅迫榮宗敬要求他出任偽職。榮先生不想聽命於日本人,1938年1月4日,他趁夜離開上海去了香港。未料才月餘,就突發肺炎離世,當年2月9號,走完了艱難又輝煌的65個年頭。一個月後,榮宗敬的靈柩被家人運回上海,算是又回到了西摩路上的家。

第二年,沉浸在悲傷中的榮德生,在高安路18弄的一條弄堂裡擇了地,造了一棟簡潔的平頂三層別墅,過起了隱居生活。整個抗日戰爭時期,一直蟄居於此,編寫了《樂農自訂行年紀要》。


抗日戰爭結束後,榮德生重振舊業,把原來的榮氏家族財團的產業翻了一番,重顯榮光。毛澤東說:“榮家是中國民族資本家的首戶,中國在世界上真正稱得上財團的,只有他們一家。”

1949年後,榮德生當選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委員、華東軍政委員會委員等職。成為名副其實的“紅色資本家”。榮德生想回老家無錫,便把高安路18弄的榮家花園贈予了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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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安路18號 徐彙區少年之家

1956年,高安路18弄便被改為徐彙區少年之家。

“麵粉大王”和“棉紗大王”的故事便永遠封存於陝西北路186號,在它“咯吱”作響的木樓梯,它的一磚一瓦中。那是一個從貧寒走向富裕,從默默無聞到驚世駭俗的,動亂和機遇共存的故事。

上海有句玩笑話,“儂以為儂是榮宗敬”。弄堂裡,時常用這句話來損那些不知天高地厚,口氣大過力氣的人。“榮宗敬”在上海人眼裡,就是頂頂有腔調的代表。

後來,聽故事的人對於老洋房的情結,多的便是對洋房裡的人,一種仰慕吧。

02老洋房裡的“沒落貴族”


問題諮詢

《安家》老洋房太貴了?更值錢的是你所不知的“上海腔調”

如果說,老洋房代表了上海灘的身份和地位。那麼,在老洋房長大,伴著老洋房老去的“老克勒”,代表了上海的精緻和腔調。

① 什麼是老洋房?

19世紀中至20世紀中,西方人在上海的各個租界設計建造的一大批房子,被百姓稱為“老洋房”,一般四面或三面臨空,裝修精緻,有客廳餐廳以及數套獨立衛生間等結構較好的獨立式或複式、別墅式住宅。

其實,洋人造的房子,那都可稱為“老洋房”,若按物業性質細分,可分為花園住宅,老公寓,新式里弄和舊裡。

② 什麼是老克勒?

講起老克勒,上海人會不自覺浮現出林棟甫的臉。衣著考究,舉止得體,出入高檔場所,聽著黑膠唱片,畫著以布魯斯和爵士傳奇為題材的畫,儼然一股濃濃的老克勒範兒。

“老克勒”中的“克勒”其實是外來語,是“collar”職員的意思音譯過來解釋的,也有Class作等級、階級解釋的。舊上海的老克勒,也是老白領,他們是最先受到西方文化的衝擊的一群人,那時的他們土洋結合,形成了一定時期的海派文化。

現如今,真正的老克勒已經著實少見了。他們作為上海殖民文化的最後一代,猶如最後的貴族,在逐漸淡出現代化上海的舞臺。

③ 老洋房與老克勒的故事

鉅鹿路305弄舊稱“小浜灣”2002年市政動遷的時候,64號的一棟小洋樓成了“釘子戶”。而曾守在這棟老洋房裡快60年的蔣洪樑,應該算得上是真正的上海灘老克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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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洪樑

他吃西餐、煮紅茶、喝手衝咖啡,用復古打字機打英文。每天清晨,用摩絲把頭髮塗得鋥亮,一隻老式吹風機,慢慢地一寸寸吹定型。他考究地切著午餐肉,在切片吐司上擺放整齊,然後蓋上吐司,一切為二。

他一個人住在這棟即將拆遷的三層花園洋房裡。拆遷辦把它歸到里弄房,可明明是小洋樓,為這事拉鋸了又一年。

這期間,新聞人樑子成為了這棟老洋房的房客,用攝像機記錄下了這位上海老克勒的日常,以及他的回憶。那棟老宅,見證了30年代上海灘的十里洋場,上海解放的歷史關頭,文革時期的狂風驟雨,改革鉅變的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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鉅鹿路305弄64號 已拆遷

1943年1月22日,蔣洪樑出生在這棟洋房裡。那時,父親經營著一家紙號,應該算是一個富貴人家了。家裡有12個孩子,他排行老九,都有奶媽來照顧。家裡有自制的暖氣,樓下還有拉風箱的爐灶。他們經常去和平飯店吃上一桌,40塊錢一大桌,一家人帶著奶媽一起去,也吃不完。

那時候的上海,有錢人的生活讓人想象不到。而他們家也不算最富貴的,因為最富人家的小孩子都是穿著皮鞋的。

1949年5月12日,解放軍從上海外圍開始發起大規模攻堅戰,歷時16天,5月27日,這座中國最大的工商業城市和金融貿易中心,終於全面解放。

快要解放的時候,蔣叔的父親有了擔心,就一個人匆匆去了香港。當家人的出走,作營生的紙號被其它公司合營,兄弟姐妹各謀出路,一個個相繼去了美國。

那是1961年一個陰冷的早春,蔣叔送母親和最小的妹妹去了車站。母親上了火車後,他才知道,她們也要去香港。

十八歲的蔣叔突然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他一言不發地扭頭就走,回到小樓,從此成了那棟老洋房裡唯一的守護者。

他從沒離開過小洋樓,除了文革時期被趕出去的一段時間。三層的樓,漏了壞了,都要修修補補,也著實沒有時間幹別的工作了。


《安家》老洋房太貴了?更值錢的是你所不知的“上海腔調”

蔣洪樑

蔣叔一生未娶,一個人默默地和這棟小洋樓一同老去。他總說,恨這房子拴住了他一輩子。可他始終依戀著老洋房裡的舊時生活,他戒不了吃西餐,喝紅茶,打英文郵件的習慣。已跟不牢上海節奏的老洋房,顯得沉悶。但是,對於蔣叔而言,沒有高檔的咖啡機,在煤氣灶上煮的,紗布過濾的咖啡,照樣清透清透。老唱機裡的往日旋律,時時縈繞在老洋房裡。

2003年,政府以530萬的賠償金和蔣叔協商成功。搬家的前一天,蔣叔看著院子裡的玉蘭樹,說:“樑子,幫我把它也拍下來,它帶不走了。這上面有接近一千個花苞,我點過的。”

15年後,已搬離老洋房的蔣叔走了,就像一個沒落貴族後裔的消逝,無聲無息,卻在時間長河裡,老克勒的碑上刻了深深一道劃痕。

老克勒的精緻與奢華無關,那是一種流淌在骨子裡的腔調,和這棟似容器般裝著歷史變革,家族盛衰,人情冷暖的老洋房才有關。

上海人喜歡閉口開口就是“腔調”。啥叫“有腔調”?大抵就是有氣派、風度、格調、情調、素質和品格吧。

若現在要再找那種腔調,或者看看我們常說的“小資”。有著不菲的收入,聽著懷舊歌曲,喝著小杯洋酒,念舊,感傷。可是即使生活方式很接近當時的老克勒,但遠沒有掌握老克勒的神韻和信念。也許就差了那個時代,和老洋房共同見證歲月變遷的沉澱。


其實,你非要找個最有腔調的東西,我看非老洋房莫屬。

《安家》老洋房太貴了?更值錢的是你所不知的“上海腔調”

王安憶說:“讀懂了《長恨歌》,你就讀懂了上海,一座城市,一個人。”王琦瑤的上海,是通過一個女人,看石庫門的市井生活到百樂門的塵世浮華。那麼,通過老洋房,看到的是一個氣勢磅礴又富有韻味的上海。

不管是商業巨賈住過的大洋房,還是窄窄山陰路兩旁,文人墨客停留過的小洋房,或隨著上海發展已逐漸被抹去的老公寓和里弄。它們看過的上海灘故事,全已鎖在了老洋房暈暈舊舊的牆面中。

而留給我們的這份遐想,就是對老洋房最深的情結。


參考文獻:

紀錄片:《房東蔣先生》

惜珍:《榮氏兄弟在上海的兩處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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