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俠(花無語),安徽桐城人,安徽作協會員。作品散見於《詩刊》《星星》《詩歌月刊》《綠風》《草堂》等刊和多種詩歌年選,作品曾多次獲獎,著詩集《秋天的一封信》。
遲 歸
內心深處有雪開始湧起
北方的人在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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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的戰慄從柴火中醒來
餃子一上一下滾動
這些潔白的小耳朵
住滿那麼多兒女
到處都是飢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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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上的腳印被雪抹去
沸水頂開了鍋蓋
在一碗清汪汪的水裡
母親望見了那個遲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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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消失的馬
我看見那匹馬走了
從我們冗長的指責和互相劈殺的劍光中走的
眼神淒涼,空氣中浮動著絕望的寒冷
我看見了無聲的淚水充塞它的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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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匹馬來的時候
有許多讚美的詞語在你喉管裡洶湧
你不能控制地
日夜撫摸它月光一樣垂直的鬃毛
在它不安或者撅蹄子時
你用一萬個耐心
像對待你至親的人一樣的侍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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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現在那匹馬隱身何處
外面雪春花亂舞,人群躁動
在一個杜撰的故事裡
我只是想,你為什麼要扮演那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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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故鄉的山岡
十月的長風
信手灑落一把松針
疼痛如錐心,鋪天蓋地
但你聽不到內心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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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蟲子抱著樹葉搖晃
情節生動如懸崖上的寺廟
無人禱告的香火
被竹林和野草孤立起來
傾斜的光線停留在睫毛之上
落日以及多年前的憂傷慢慢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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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久地佇立,遙望遠方
這透明而乾淨的眼神
彷彿來自山上兩隻吃草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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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一封信
風不吹,林間的皺褶起伏
草色之下,遍地是不可辨認的香氣和姓名
一封信窮其一生
無非就是從蔥綠到金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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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它有松針下墜的速度
詞句尚無器物可盛
僅鋪一張蓮葉迎接刺痛
這山裡的黃昏
容不下金質的流水
潺潺之音,一直淌過你
像空而無當的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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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告訴你什麼呢
這如此寂靜的人間
過往的蝶,請不要說出月光和蜜糖
等郵差清點完投遞的部分
你就輕輕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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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至
我所在的小城
故去的人都藏在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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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下的寒露剛剛晾乾
霜降一步步逼近
再翻過一個節氣,冬至就來了
舊墳的新綠又長成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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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帶著紙錢
穿過十五里坊
這麼多山水
這麼多奔波的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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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完幾條田埂
才能找到躲在樹林裡的親人
望太平塔
這個時候不宜大聲說話
不宜糾正它的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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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睡蓮被雨水扶起
指定這池春水
在影子上折起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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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塔裡的神正在對面望著我們
別讓他認出落魄的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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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熱愛的藍
已經不知道如何去寫這藍了
在春天高低不一的韻腳裡
詞語失去翕動的唇舌
只把這藍咽於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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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搬動一個梯子
最好高於最高的櫸樹
高於龍眠山最大的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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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下神龕上的神
踩著白雲,幫我開一扇天窗
我要垂下善於敘述的手
蘸幾滴比藍更藍的修辭
在天空一描再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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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熱愛什麼
我就將什麼命名為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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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楝樹
掛在苦楝樹上的果子
在我看來,就像一個個面色浮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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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那個吸吮著手指的女孩
微微抬頭,滿樹的金豆
紛紛落進飢餓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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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顆苦楝籽掉在地上
趕走覓食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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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看見一整棵樹下的夢:孤單而漫長
山牆被樹影塗得發黑
貼壁行走的少女,裹緊單薄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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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消失了,在我翻看的日記裡
這樣甜蜜而苦澀的場景
我只見到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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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 漾
木芙蓉靠著欄杆 站在湖邊
我模仿著她的天真 笑
無邪地 照著水的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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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花
我有藏不住的愛和嫵媚
我想飛進蝴蝶的翅裡
一眼看盡異鄉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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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流成這水
在冬天來臨之時 對著木芙蓉
我要這麼微微地盪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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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和少年
當我寫下春天這個詞時
不緩不疾的小南風吹來
二月向陽的山坡 你拾階而上
腳步和春天一樣年輕
時光洶湧 而退後是不可能了
神的座位總是高於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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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恰到好處地開著
幾隻鳥發出互相信任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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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快地剔掉自己硬殼的部分
許多生僻和熟稔的氣息
從一隻蝸牛的胸腔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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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訝於它的柔軟和慈悲
我看到鮮花和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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