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部電影中的武漢,你無法定義的城市


文 | 波波夫


武漢堪稱中國冷門文藝片的熱門取景地。


16年前,《桃花燦爛》導演傅華陽曾經沿著長江中下游考察過上海、南京、重慶等多個城市,最終還是定在武漢開拍,並不是因為武漢的桃花開得比別處旺,而是“長江大橋上呼嘯而過的火車,像滾滾而至的春雷,這樣纏綿的城市特別容易發生愛情”。


傅華陽一定是從火車軟臥乘客的視角才發出這樣的讚美。我曾經不止一次經過武漢長江大橋下的橋頭公園,火車從頭頂數十米轟隆而過時,確實是有春雷滾滾般的震耳欲聾。


但橋頭公園的環境不太容易讓人有去談場戀愛的衝動,環顧四周,不是腆著肚子在江邊準備下水的老大爺,就是坐在路邊尋找僱主的裝修工人和廚師。不過這些鏡頭並沒有出現在主打唯美風格《桃花燦爛》裡,作為一部帶著濃郁後傷痕文學烙印的電影,武大的花海、東湖的碧波無疑更適宜出鏡。


七部電影中的武漢,你無法定義的城市


好萊塢式皆大歡喜的愛情故事,似乎總是離武漢十萬八千里,反倒是小眾文藝片尤為鍾情選景江城。在這點上,武漢和重慶不分伯仲,《瘋狂的石頭》帶火重慶的過江纜車,《人在囧途》讓人對武漢冬天的陰冷望而卻步,即便這是整個長江流域的駭人常識。


七部電影中的武漢,你無法定義的城市


不像北京和上海,在武漢取景的電影裡的愛情,無一例外都是苦澀而回味深長,包括《桃花燦爛》,以及許鞍華導演的《黃金時代》。


作為一部記錄女文藝青年蕭紅一生的傳記電影,在《黃金時代》裡,武漢頗具轉折之城的意味,上海淪陷後,帶著對魯迅去世的悲傷和對蕭軍不忠的情傷,蕭紅來到武漢與端木蕻良相遇並結婚。


七部電影中的武漢,你無法定義的城市


蕭紅在武漢收穫過幸福,但終究也遭遇不幸,而觀眾則有幸目睹民國時的武漢,日軍侵華前,那也曾是武漢的黃金時代,“駕乎津門、直追滬上”的大武漢。


比《黃金時代》更有名的是《頤和園》。


在這部因被封禁而頗有大名的電影裡,女主餘紅離開大學後,與戀人互生嫌隙,情緒跌入低谷,落腳地正是武漢。那是20世紀初的江城,餘紅走在武昌司門口的人行天橋上,搖搖晃晃的鏡頭裡,掠過的都是低矮的建築、陰暗的天空、無盡的雨。


七部電影中的武漢,你無法定義的城市


多年後,導演婁燁說,把這樣一個女子在這樣一個時候安排在這樣一個城市裡,是因為“武漢有特別大的魅力,就是有一種在俗世裡隱藏自己的感覺。當年拍餘虹選擇武漢,是感覺她應該生活在這裡,隱藏自己的過去。”


婁燁給武漢貼上的“俗世”標籤無不妥帖。這裡雖然有一百多萬講普通話的大學生,但在數百年碼頭文化的薰陶之下,武漢依然保持了中國大城市中難得的市井氣,熱乾麵、鴨脖子、火車站構成了外地人對武漢的認知支點,如今再加上一個“冠狀病毒”。


在九省通衢之地,餘紅註定也是一個過客,一如《黃金時代》裡的蕭紅,也一如在這裡的數百萬大學生,畢業之後大部分奔赴北上廣。餘紅在武漢隱藏了過去,但無法遺忘過去。她接受了新認識的男同事求愛,巫山雲雨之後,過去的記憶反而愈加清晰。不久,餘紅離開武漢。


六年後,婁燁把下一部電影《浮城謎事》的取景地又選在武漢,主題從愛情遷徙到婚姻家庭。在《浮城謎事》裡,武漢的城市形象更為具象,武鋼的煙囪、長江大橋、輕軌、光谷步行街、煙雨飄搖的東湖水杉,無不喚醒曾經在武漢生活過的觀眾的記憶。


似乎唯有武漢,才能如此妥帖地安放婁燁在《浮城謎事》裡想要架構的三角戀劇情:一個出軌的男子,同時經營著兩個家庭,並劈腿一個女大學生。


如此張力十足的劇情,在婁燁的鏡頭裡卻折射出別樣的社會景觀,片中有一段是男主與女主、二奶和小三同處一室,女主陸潔對女兒說,安安,爸爸來接你了;“二奶”桑琪卻借兒子回應道,“宇航,爸爸回家了。”更為出格的是,婁燁在片中還安插了“條子”童明松與秦楓的同性曖昧。


和《浮城謎事》同年上映的李競導演的《萬箭穿心》,給武漢的銀幕形象又添加了許多苦澀。


《萬箭穿心》改編自武漢當地作家方方的同名小說,講述了一個女人如何承受著婚姻家庭的不幸依然堅韌地活著:搬入新宅後不久,男主馬學武在下崗和婚姻等生活上一連串的不順遂之下跳江自盡,女主李寶莉靠著一根扁擔幫人在漢正街挑貨,獨力照顧年邁的婆婆和年幼的兒子。


電影改編時,刪除了原著中女主賣血養兒的淒涼片段。即便如此,《國際銀幕》影評人馬克·亞當斯評價李競的這部電影:“由北京女演員顏丙燕精彩表演驅動、有力量又吸引人的劇情片《萬箭穿心》是一出講述生活苦難的佳作。”


在本地人看來,顏丙燕把武漢人那種“不信邪”的精神演到位了。相比另一位武漢本地作家池莉極為在地化的寫作方式,方方的小說顯得更加普世,《萬箭穿心》如果把城市背景替換為重慶,亦無不可。但除此之外,恐怕也難以找到第三個城市來安放李寶莉的堅韌、聰慧和苦楚。

大江大湖的自然環境也賦予武漢在大銀幕上的更多可能。


導演刁亦男的最新作品《南方車站的聚會》,通過叉車割頭、雨傘穿肚的血腥畫面,來壘砌黑色電影的門檻同時,也給武漢鍍上了一層五彩斑斕的黑,這倒是無限接近武漢“朋克之城”的底色。


“這個故事之所以發生在武漢,是因為我們這個電影裡需要很多水面拍攝——湖水。在南方有這樣湖水的地方,我原本以為很樂觀容易找到,結果一找才發現其實非常難。” 刁亦男如是解釋取景地選武漢的原因。


大銀幕上那一汪看不到邊的水面,就是武漢江夏區的湯遜湖,也是中國最大城中湖。正是因為有著東湖、湯遜湖這樣動輒幾十平方公里的大湖、加之長江漢江的分割,整個武漢的城區也顯得異常地大,漢口武昌漢陽三鎮隔江相望,讓武漢更像是一個小城市群,而非有著莊嚴闊綽市中心的超大城市。


《南方車站的聚會》聚焦底層社會的草根視角——這也是黑色電影慣常設定,電影通常將背景放在犯罪舞弊叢生的底層社會,充斥著被過去羈絆,對未來欠缺安全感正邪角色的無法自拔。導演刁亦男試圖通過一個在逃通緝犯跌跌撞撞的步伐,把觀眾引入到連許多武漢人都不熟悉的破落的筒子樓、逼仄的小巷、泥濘的公路里,某種程度上進一步強化了外界對於武漢“中國最大縣城”的偏見。


也有聲音認為《南方車站的聚會》在抹黑武漢城市形象。但電影中的城市和現實的城市無需完整對應。從羅伯特·阿爾德里奇的《死吻》到昆汀·塔倫提諾執導的《低俗小說》,代表性的黑色電影無不在致力,把城市和疏離、孤立、危險與性粘貼在一起。從這點看,武漢倒不是中國的芝加哥,而更像是洛杉磯,黑色電影最愛的取景地。


(作者:波波夫,科技商業專欄作者,關注被科技改變的世界;微信公號:波波夫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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