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大運河藏著的文化密碼,這一篇文章全說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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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精神 新天地

南運河從天津一路徜徉而來,告別了雍容華貴的皇家氣度,更多了些疏朗和灑脫。晴和的日子,出九宣閘往南不久,遙遙之間就能看見青縣盤古廟殿宇巍峨。南運河沿途有不少寺廟,與傳播宗教文化的寺廟不同,這裡供奉著天地始祖——盤古。傳說,上古時代,天地混沌,是盤古,以雄渾神力和一己之軀開天闢地,將自己的身軀化為日月星辰、山川樹木。從此,混沌世界結束了,一個新的清明世界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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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古廟內,中間供奉著盤古大帝,兩廂則是三皇五帝:炎帝、黃帝、顓頊、神農氏、伏羲……天地萬物生靈,悠久中華文明,一切的肇始都在這裡。

盤古開天闢地後,中國地勢西高東低,萬千河流由西向東注入大海。中華大地因地勢而形成東西的格局。從炎黃兩帝的相爭相融,到商周秦漢,中華民族一直處在這種格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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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魏晉產生中國南北之分,隋開鑿永濟渠、通濟渠,雖有南北的取勢,但還是以東西格局為重。再至唐、五代,整體來看,中華民族一直保持著這種東西走向的格局。這種格局是地理的,也是政治、經濟、文化的。此時的滄州,還只是九河下梢的一個近海之地,在這種大格局中無足輕重。於是,它的名稱一改再改,治所也沿著東西走向的河流一遷再遷。它在等待著歷史的契機,也在等待著一條河的重生與召喚。

這條河,自然就是京杭大運河。在滄州,它有一個更為詩意的名字——南運河。

新格局 新城市

南運河來了,千里波光中掩映著雲蒸霞蔚般的盛世風華——元代,運河裁彎取直,富饒的江南與北方京畿得以南北互通;明朝,朱棣遷都北京,漕運興,運河通,全國的東西格局一變而為南北貫通,大運河成了中華大地的主脈。

大運河通了,中國的血脈也通了;大運河活了,中國的精氣神也活了;大運河容光亮麗,滄州城也在這嶄新的國家格局中找準了自己的位置,並由此奠定以後600多年的城市繁榮。

明洪武二年,即公元1369年,因運河漕運的發展,滄州州治遷到長蘆,也就是今天的滄州。

從此,滄州城始終與運河相伴,經明清兩代王朝,都是京畿重地,成為津南魯北水路要津的大碼頭,並與北京、天津、杭州等一起,躋身於十八座運河名城。

這裡的一切欣欣向榮,既有水利萬物的溫潤,又有開天闢地的氣魄,更有運河經濟的繁榮。如今,滄州北環橋東河堤往南200米,即為元明清時期的鹽廠遺址。遺址石碑上鐫刻的一則故事,見證著運河滋生下的滄州,當時是何種氣象。那是明嘉靖年間,日本京都天龍寺的一位僧人策彥周良先後兩次出使明朝,來回行程都自運河而行,寫下《入明記》。花紅時節,帆檣經過滄州。他棄舟登岸而行,目眩於滄州的風物與繁華,尤其驚歎鹽業的興盛:“門前鹽包多了,不知幾千萬包,一包每四人拏之。”

滄州,是“暮雲連海岱”的地方,這裡東臨渤海,南望泰山,源源不斷的長蘆鹽自東而來,經由運河南下北上,達於四方,且產量連年激增。明萬曆年間,以稅收計,長蘆鹽僅次於兩淮,居全國第二。

這幾張關於滄州運河的老照片,是滄州最早的影像,上世紀初由法國牧師大衛和醫生潘爾德國所攝。

滄州的繁榮不光在於鹽運,還在於糧運。明朝時,從江南通過運河運往北京的漕糧有300萬石左右,最高時超過400萬石,當時在運河上往來的船隻上萬艘。滄州城也因此風生水起。當時有“運河飄來北京城”之說,滄州城又何嘗不是如此?

有了南運河的垂青和滋養,沿岸新興城市迅速形成,泊頭即為其中之一。

大運河曲曲彎彎,從北至南一路綿延,在滄州與東光之間,甩出一道美麗的弧線,推出一方水韻瓜洲。這,就是泊頭。

元代,這裡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小村鎮。明代,泊頭就因運而生因河而名了——明洪武二十二年(1389年),這裡始建新橋驛,俗稱泊頭驛,這是泊頭的名字第一次見於史冊。

依託南運河水運之便,泊頭很快發展起來,除了驛站官員,這裡還常駐河間府管河通判、交河與南皮兩縣的管河主薄、以及巡檢司。明嘉靖、萬曆年間,泊頭鎮開始築土城,成為北方大運河沿岸少有的鎮級城池。此時的泊頭“通兩京津要,夾河居者萬餘家,軍民雜處,商貿輻輳”……

泊頭市勝利街改造拆遷時,人們在運河碼頭舊址地下3米的地方,挖出了一塊石碑和碑座。這是一通“漕院明文”。通過它,600多年前的一切彷彿都生動起來:漕運管理機構在這裡駐紮鎮守,水陸碼頭沿河邊砸樁架橋,縴夫船家忙得不亦樂乎,各種店鋪、作坊、茶館,拉長了街頭巷尾,大小官船、民舫、木筏,攪得這裡活色生香、鍾靈毓秀……

新活力 新力量

南運河之於滄州,不僅是一道清秀明麗的風景,更是一種不竭的精神之源。她是充滿古韻古意的,也是靈動鮮活的。南來北往的各色人種、萬千貨物、新舊思潮在這裡交匯交融。從水源上講,南運河從來都是活水之河。正惟其活,才催生新。相較於內陸,這裡的人們更多一份追求新生活、瀟灑走世界的率性;由運河而滋生的經濟產業、工業文明,顯示出一種嶄新的活力和勃勃生機。

有1300年曆史傳承的泊頭鑄造,便是如此。南運河疏通前,他們已經在幾百年的“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的鑄造過程中,從最原始的“倒犁鏵”,提升到鑄造精美鐵佛的化境。舊州的鐵獅子、東光的鐵佛,是否均由泊頭鑄造匠人完成?這一點還缺乏明證,但當地出土的五代十國時期的鐵佛,寶相莊嚴,可作為泊頭鑄造工藝水平高超的一個佐證。

泊頭鑄造真正影響全國,是在大運河疏通之後。這些鑄造師傅們沿著運河南下北上。南下的最遠到達文萊;北上的人中,有個叫秦玉清的,他沿著南運河到達天津三條石。

三條石位處南運河與北運河的交叉點上。走進周恩來總理親筆題寫館名的“三條石歷史博物館”,150年來,鑄造業發展的一幕幕呈現眼前。漕運的發達,使這裡成為天津早期的商貿繁華之地。1860年,那個來自泊頭東辛店鄉西望店村的鐵匠秦玉清,在這裡開了第一家鐵鋪:秦記鐵鋪。當他第一次燃起熔鐵的爐火時,也拉開了三條石地區民族鑄鐵業興起的序幕。

上世紀30年代,這裡雲集了眾多鐵廠,僅泊頭人就有40多家,成為天津乃至華北地區頗具影響的近代民族機械製造及鑄鐵業的中心。

1912年,正當泊頭鑄造商人沿著南運河一路北上南下,到三條石或者其他地方尋求更廣闊的發展空間時,河間鹽商白聘三、滄縣興濟商人錢立亭卻在泊頭停船靠岸。他們此行,專為考察火柴廠的廠址而來。

晚清的中國,內憂外患,動盪不安。當時的中國火柴市場被日本和瑞典壟斷的“洋火”充斥。到20世紀初,日本火柴幾乎獨佔中國市場。1912年,中國進口火柴數量達到最高峰。就在這一年,一撥懷揣濟世夢想的滄州民族資本家們,在南運河畔的泊頭,對著皓月長河,抖擻身姿,把意氣和激情付諸實業救國的行動中。

這就是泊頭火柴廠的前身——永華火柴公司,當時的民國代總統馮國璋,後來也入股其中。它改寫了中國人依賴“洋火”的歷史,也標誌著滄州近代工業的誕生。

新思想 新局面

說到近代工業,不能不提張之洞。毛主席說:“講重工業,不能忘記張之洞。”

如果說泊頭是南運河催生出的新城,那麼南皮就是運河邊人文厚懋的古邑。這裡出了很多歷史上的重要人物,張之洞即其中之一。

1860年,突如其來的局勢,一下子搖動了他的心旌——只有1.6萬人的英法聯軍進攻大沽口,數十萬清軍全線崩潰,洋人的軍隊直逼京師,咸豐倉皇逃往熱河。洋人在北京城大肆掠奪之後,火燒圓明園,一個接一個不平等條約相繼簽訂……

正在南皮家中讀書備考的張之洞,滿腔悲憤化作一行英雄淚,提筆寫下《海水》詩篇:

海水群飛舞蜃螭,

甘泉烽火接令支。

牟駝一旅猶言戰,

河上諸侯定出師。

……

在南運河的臂彎裡,年輕的張之洞寫下了對大海的訴說。運河,是他輾轉於京師與家鄉的必由之路,他見慣了運河的鮮活與亮麗、苦難與無奈。而今,由此北望,眼中是一幕幕血雨腥風與忍辱負重。他禁不住吶喊:憑什麼?洋人的三桅戰艦、望遠鏡、滑膛炮一來,京師裡的君臣就要倉皇而逃?憑什麼?!

第二次鴉片戰爭的爆發,讓張之洞在經史子集之外,更加渴望瞭解外面的世界,也讓他真正走向覺醒。

數年之後他才知道,有一個叫葉圭綬的老鄉,在第一次鴉片戰爭後,就繪製出了《萬國大地全圖》。這是中國民間最早的世界地圖,比魏源的《海國圖志》還要早3年。這位老鄉學者“睜眼看世界”的膽識和氣魄,激盪著他的內心。

入仕後,他先是清流首領,後成為洋務運動的集大成者。他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外御強敵,內興改革。他主持興建了亞洲第一座大型鍊鋼廠——漢陽鐵廠,創建了久負盛名的湖北槍炮廠等企業;設立織布、紡紗、繅絲、制麻四局;主持籌劃和修建了京漢、粵漢等鐵路;編練江南自強軍和湖北新軍,成為中國近代新式軍隊的開創者之一;倡導廢除科舉制度,任職到哪裡,就把新式學堂興辦到哪裡,是派出留學生最多的人……他是政治改革家,也是實業救國者,他強學強軍強國強民,為實業為教育為家鄉傾盡家財,不留一銀,他的人格精神足以傲視同時代的其他晚清名臣。而他所做的每件事,單拎出任何一件,都足以影響中國近代史的進程。

張之洞的這些成就,多發生在兩湖兩廣,也為家鄉人所熟知。在南皮,香濤公園、張之洞墓園、南皮一中……他的功業和抱負,不止一次地被提及和彰顯。

沒有張之洞,就沒有湖北新政,就沒有近代中國的迅速崛起,更不可能有湖北新軍打響武昌首義的第一槍,從而結束中國2000多年的封建制度,走向民主共和。孫中山說:“以南皮(指張之洞)造成楚材,顛覆滿祚,可謂不言革命之大革命家。”

青縣馬廠的中央炮臺

青縣馬廠的中央炮臺讓我們暫時把目光從張南皮身上移開,看一看此時南運河之畔的青縣馬廠。

1871年早春,南運河殘冰漂浮。周盛傳沿運河迤邐而行,揚帆操棹,槳聲欸乃,他卻並不悠閒。作為李鴻章的淮軍部將,他是奉命來馬廠屯田練兵的。在這片幾近荒蕪的土地上,如何籌劃兵營?如何訓練新軍?他的目光隨著瀲灩的河水而行,一個大膽的設想漸漸成形:挖河屯田、興修水利、馬廠練兵……

周盛傳把創建馬廠兵營當成了自己的大事業,以熱兵器代替冷兵器,開中國軍隊現代化的肇端。

為國家訓練一支過硬的新軍抵抗外辱,這是他的生命價值。然而,這支部隊在甲午戰爭中喋血丹東、全軍覆沒,清王朝也終於在越來越逼仄的窘境中,走向了生命的盡頭。正是馬廠兵營後來的接任者袁世凱,結束了清王朝近300年的國祚。

1903年,張之洞最後一次踏上了家鄉的土地。時令已是深冬,運河冰封,蘆荻蕭瑟,一片哀颯。這個曾經悲吟著“我本海濱士,獨銜幽憤希高蹤”的老人,還像青年時那般豪邁,只是已經滿頭白髮。江山遲暮,英雄無奈,大清不堪,中華當何?

6年後,張之洞離世。8年後,滿人下臺,國家走向共和,但依然沒有改變積貧積弱被動挨打的國勢。

南運河一路流淌,它無聲地注視著一切。

新滄州 新篇章

滄州是一片古老的土地,千年歷史悠悠文明賦予它斑駁的色彩,深邃的目光。滄州又是一座嶄新的城市,70年前,一大批青年用熱血和生命奪得了青滄戰役的勝利,換來了滄縣城的解放,“滄州市”由此誕生。而這一切,都被南運河默默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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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衝過軍橋(現解放橋)佔領西關陣地

讓我們記住這一天:1947年6月13日。英雄的鮮血灑在橋頭河中,嶄新的滄州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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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秋風透樹林,燕山趙野陣雲深。河旁堡壘隨波湧,塞上烽煙遍地陰。國賊難逃千載罵,義師能奮萬人心。滄州戰罷歸來晚,閒眺滹沱聽暮砧。”坐鎮指揮青滄戰役的朱德總司令,揮毫寫下了這首《冀中戰況》。如今,鐫刻著這首詩的詩碑和紀念青滄戰役的群體雕像一起,佇立在大運河畔的勝利公園中。

硝煙散盡,這座被烈士鮮血浸透的橋,有了新名字——解放橋。

橋下,南運河安靜而舒緩,流淌千年的她,更是一條精神之河。她的精神不但植根滄州,也溶入中華文明,更匯入世界文化之中。由此東望,是京滬鐵路,它的前身津浦鐵路,乘載著中國近代的屈辱與奮發;再往東遠眺,黃驊港讓滄州伸出擁抱藍色海洋、擁抱世界的臂膀。由此向西,是近幾年通車的京滬高鐵,它為滄州的發展插上了新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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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中,新築的鐵獅雄踞西部新城。作為千百年來的滄州精神圖騰,雄渾豪邁的鐵獅子,多了一份新的風骨和氣度。滄州,你的歷史裡藏著你的未來,你的未來將從今天展開更加恢宏的篇章。

滄州日報記者 楊金麗 (原文題目為《運河申遺三週年特別報道——一脈活水從蘊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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