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裡爬出的劍橋女博士,如何靠教育走出糟糕的原生家庭?

她,24歲獲全額獎金去哈佛訪學,28歲拿下劍橋博士,32歲出版自傳,被選為《時代週刊》“年度影響人物”。

她,來自虔誠的摩門教家庭(注:摩門教的創始人宣揚一夫多妻,其教義反對女權,甚至反對咖啡、酒精和婚前性行為),母親重男輕女、唯夫是從;父親偏執、控制、精神障礙,痛恨政府、學校、醫院,孩子們腦震盪、腿著火、腦袋開花都拒絕送醫院,幻想世界末日、熱衷在地下挖坑儲存食物、汽油、彈藥;哥哥暴力成癮、仇視女性,天生PUA,多次將妹妹的頭摁進馬桶毒打,揚言殺掉她,父母卻充耳不聞、從未給予保護。

她,17歲前沒戶口、沒上過一天學。7個兄弟姐妹,3個有博士學位、走出大山;4個卻幾乎文盲,經濟、情感上受父母控制。一家人兩極分化,裂痕越來越深。

她就是塔拉,出生於充滿控制、暴力、洗腦的原生家庭,童年天天幫父親分揀金屬垃圾,承受家人隨時拋出的精神垃圾,所以自稱“垃圾堆裡爬出來的女孩”。現在,她是作家、歷史學家,學術成就斐然,精神心理狀況基本健康。

垃圾堆裡爬出的劍橋女博士,如何靠教育走出糟糕的原生家庭?

▲塔拉和《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書籍封面

  • 原生家庭糟糕成這樣,塔拉究竟如何成為了現在的她?
  • 一家人裡既有博士,又有文盲,導致這種狀況的根源,到底在哪裡?
  • 對於一開始沒能拿到“好牌”的普通人,塔拉的故事有什麼啟示?

今天,在讀過2遍塔拉自傳《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之後,筆者將與大家分享她“浴火涅槃”的痛苦歷程。希望每一個曾對原生家庭失望、被原生家庭傷害的人,都能從她的故事中,找到自我蛻變的路徑。

*以下以作者第一人稱的口吻講述

垃圾堆裡爬出的劍橋女博士,如何靠教育走出糟糕的原生家庭?

▲塔拉的童年時期(圖片來自:BBC.com)

沒有正常生活的童年

車禍、燒傷、被控制

我用學習逃避混亂

我的母親叫法耶,在城鎮里長大,我外公是郵遞員,外婆是當地最好的裁縫,所以母親從小的生活體面而優渥。有剪裁最得體、最漂亮的衣服,天鵝絨夾克、羊毛套裝穿都穿不完;去教堂做禮拜,在學校和社區做活動,家庭出身再好不過。

但在選擇婚姻時,母親似乎一定要逃離這種生活,嫁給了一個幾乎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年輕人,我的父親吉恩。他從小沒上過學,在山上的農場長大,叛逆,強烈反對女人工作,絕不允許女兒穿有女性特質的衣服,否則就是“妓女”,男權思想登峰造極。但在我母親的眼裡,他卻是“活力四射、身體健壯、神氣十足,身上有股超越同齡人的嚴肅認真勁兒,富有主見”。

外婆全家都不喜歡父親,竭力反對婚事,認為他太粗魯,門不當戶不對。為了嫁給父親,母親和自己的家人漸漸疏離,徹底逃離了原來的世界,和父親定居在山上。

自從他們結婚,事情就開始朝奇怪的方向發展而去。父親成為家庭的主宰者,扔掉了電話,駕照到期也不去更換,不給汽車購買保險,而母親成了他的追隨者,把自己隔絕在父親的幻覺、偏執中,我們一家人逐漸與主流世界劃分界限。

垃圾堆裡爬出的劍橋女博士,如何靠教育走出糟糕的原生家庭?

▲塔拉的一家(圖片來自塔拉的自傳)

第一步,生孩子不去醫院。7個孩子裡有6個都是在家裡由民間助產士接生,而且父親不給我們申請出生證明,從小到大沒打過疫苗。

第二步,家人生病不能去醫院。只能用母親的草藥和精油,以及祈禱。因為“醫生和藥片不會救你,只會害死你”、“藥是一種特殊的毒藥,永遠不會被排出身體,會在餘生慢慢腐蝕你,十年後生孩子也會是畸形”,而與醫生預約看病的奶奶,也被父親斥責為“撒旦計劃的知情參與者”,就連我上大學以後吃藥,母親也連夜寄來草藥,要求我堅持服下,“排出體內的抗生素”。

第三步,嚴重外傷不能去醫院。我們經歷了兩次嚴重車禍,都是因為父親執意深夜開快車。一次車直接撞斷了高壓電線,孩子們斷了鼻子、碎了牙齒、身上裂了大口子,母親因為嚴重的顱腦損傷變成黑眼圈,父親卻說“反正醫生也幫不上什麼忙,她的生死掌控在上帝手中”;另一次車禍,我的脖子受了傷,幾乎要癱瘓,母親卻打電話叫來一個“能量專家”,我被要求每天“花幾小時想象一個能量泡泡,想象自己被治癒”。

我給父親幹活分揀廢料,被長釘子扎入膝蓋、劃出一個大口子,父親讓我一瘸一拐自己回家找母親止血,母親給我塗了植物精油,用獨創的“順勢療法”,閉上眼睛,左手擱在傷口上、右手手指啪嗒啪嗒輕點,治療結束。

哥哥盧克幫父親焊鐵皮,結果因為牛仔褲沾了汽油、突然著火,腿的一部分燒成死肉,父親獨自在山上撲滅被引燃的乾草,把哥哥放進汽車,讓他自己開車下山找母親處理傷口。當時母親不在家,10歲的我只好把垃圾桶清空,倒滿冰水、放上冰塊,讓哥哥把腿放進去(顧不得感染)。整個晚上,母親用“順勢療法”問上帝傷口是否感染,接著用刀割掉損壞的皮膚。父親警告所有孩子,不準讓哥哥燒傷的事情被政府知道,否則所有孩子會被帶走,哥哥會被送進醫院“感染而死”。

幾乎所有人都受過嚴重的傷,但所幸沒有人死去。而母親也因為用草藥、精油和順勢療法“治好”了父親的嚴重燒傷,被周邊不信任醫院的人擁戴為神,賺了大筆的錢,成了方圓幾十裡的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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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的家人被形容為愛達荷州的“自由戰士”(圖片來自塔拉的自傳)

2、不信任學校、政府

我的幾個哥哥在學校上過學,但後來被父親接回了家,我更是一天學校也沒去過,因為“學校只會洗腦”。我的哥哥泰勒愛看書、喜靜,卻每天被父親趕去金屬廢料廠工作,他想上大學,去徵求同意,父親卻說:

“大學就是給那些太過蠢笨,在第一輪學不會的人額外開設的學校。”

“大學教授有兩種,一種知道自己在說謊,另一種認為自己在說真話……一種知道自己拿的是魔鬼的工資,另一種甚是傲慢,自認為比上帝更有智慧。”

“一個男人不可能靠書本和廢紙為生,你以後會成為一家之主,靠書本怎麼養活老婆孩子呢?”

但母親倒沒有完全拒絕我們學習,她在家教育孩子,讓我們讀藥草學、數學、歷史和科學書,有時候帶我們去圖書館讀書,在家只要幹完了活,也可以去學習。而身在中產家庭的外婆,也支持我們學習,她會鼓勵我和哥哥“去上大學”。

泰勒對學校的熱愛,超過對家人的愛。他找各種時間看書,拿出攢的全部錢買三角學、微積分課本自學,而父親卻千方百計不讓他學習,一看到他沒有在幹活,就大聲質問“你在幹什麼”,然後給泰勒佈置兩倍的活兒,但泰勒不為所動,堅持要看完書再去。

在我10歲的時候,泰勒真的離開家、離開大山,去上大學了。再到後來,泰勒成為了家裡3個博士中的一員。

泰勒離開以後,父親開始指揮我幹廢料廠的活兒,但這些活又重又無聊,我“也想上學”的念頭越發強烈,尤其是在家裡嚴重受傷又得不到有效治療的時候。我總是在設想泰勒的學校生活,於是也見縫插針找時間讀書。害怕我“被知識、被學校洗腦”的父親,同樣也千方百計阻撓我讀書,不停給我活幹,試圖讓我分心,並告訴我“一個女人的位置,應該在家裡。”

但我依然沒停下學習的節奏,一遍遍研讀僅有的宗教書和抽象的文章。

回首往事,我發現這就是我的教育,將產生重要影響的自我教育。我在學習的這個技能至關重要,那就是對不懂的東西耐心閱讀。這個技能也幫助我在17歲進入楊百翰大學時,慢慢學會了原本一竅不通的數學、歷史,從不及格拿到了優秀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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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劍橋大學裡的塔拉

15歲時哥哥成為大學生

我第一次決定逃離家庭

泰勒上了大學以後,一直和我有電話聯繫,而我15歲開始去鎮上的商店打工。泰勒鼓勵我:

“只要你住在爸爸的屋簷下,他不允許,你就很難離開,一年年拖下去,這輩子就去不成了。我覺得對你來說,這兒是最糟糕的地方……去上大學吧,楊百翰大學接受那些在家裡受教育的孩子。外面有一個世界,一旦爸爸不再在你耳邊灌輸他的觀點,世界就會看起來大不一樣。”

不讓孩子上學,是因為更容易被控制,父親不讓我們上學的意圖,泰勒是第一個看穿的人。

於是,我一邊打工,一邊買了大學入學指南,準備ACT考試。我第一次學習解方程,第一次明白字母也可以代表數字,第一次學習三角函數。因為實在無法理解正弦、餘弦,我求助母親,她認為有義務教我,但花了三小時解出一道答案錯誤的題目後,她承認“學習過的知識全都忘得一乾二淨。”我想,完了,大學肯定進不去了。

無奈,我抱著最後希望求助了泰勒,他正要去普渡大學讀博士,他一遍遍耐心教我數學原理。這時候,我似乎看到大學為我開了一點點門。

ACT考試我考了兩次,第一次考試時,我根本不知如何使用答題紙,也因為沙沙翻頁聲和鉛筆寫字的聲音無法集中精力(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坐進課堂考試),我拿了22分。看到這個成績,父親煩躁不安,大聲叫著我該搬出去住,執意要我繳納房租,併成功拿走了我打工攢的三分之一學費,試圖用經濟制裁的方式控制我。

第二次ACT考試,我拿到了28分,成功被楊百翰大學錄取,終於可以離開家。母親擁抱了我,父親擺出一副開心的樣子:“這至少證明一件事,我們的家庭教育和公共教育一樣好。”但這樣的“溫柔”只是曇花一現,很快他又開始對我咆哮、暴怒,這才是真實的他。

也只有我知道,我能進入大學,根本不能證明“不去上學是正確的”,幼年時母親培養的閱讀習慣、哥哥對我的鼓勵、我頂著壓力對自己的教育,才是其中的關鍵。要說有一點點和父親有關係,那就是小時候的車禍、腿受傷事件,如果繼續聽命於父親的瘋狂支配,我可能真的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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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在楊百翰大學(圖片來自:criticsatlarge.ca)

17歲從文盲變成大學生

我發現了可怕的家庭烙印

來到楊百翰大學,我以為真正擺脫了家庭,卻經常在上課、社交的過程中,發現自己身上早已成形的家庭烙印。和在正常家庭長大的同學相比,每一天我都在不停意識到:我不屬於這裡。

1、父親和哥哥男權洗腦:穿女性特質的衣服,是不檢點、輕佻、異教徒

我穿著寬鬆的外套和大號的男士牛仔褲,而我的室友穿著白色緊身吊帶背心,褲子上印著“juicy”(多汁的,英語俚語中指女子妖冶性感),這顯然超出我的承受範圍。看到她的第一刻,我會下意識地遠離她們,因為父親說過她們是“異教徒”,“不道德”的行為會傳染給我。我根本沒有意識到,她們這樣的穿著,是再正常不過的美國女孩打扮。

2、沒上過高中,根本不知道選課為何物

第一節課,我進錯教室,闖入了大四的課程,也根本聽不懂老師說“senior”(大四學生)是什麼意思,還反問她“還有老年人(senior)的課?”後來走了大半個校園,才看懂課程表上的數字,原來這代表的是教室門牌號。而這時候,我該選的新生課程早已經全部滿員。

3、嚴重缺乏常識,人文基礎知識幾乎為零,鬧了天大笑話

我有一門《美國曆史》。我原以為這門課會很容易,因為父親講過開國元勳的事蹟,但教授對這些人隻字未提,而是談論“哲學基礎”,以及西塞羅和休謨的作品,這些名字我聞所未聞。在下節課的閱讀測驗中,我所看到的“公民人文主義”、“蘇格蘭啟蒙運動”全都如天書一般,毫無疑問,我一個問題都沒答對。

最難堪的是一節《西方藝術》課,教授在展示一幅畫,下面有一行小小的斜體字,我看不懂,便像其他學生一樣舉手,問老師這個詞是什麼意思。我話音剛落,班裡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教授抿緊嘴唇,只說“謝謝你問了這個問題”,沒有作答。我像個木頭人一樣,低頭一動不敢動,直到下課,我的室友對我說:“你不該拿那個詞開玩笑,它可不是個笑話”。

我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徑直去機房查閱“Holocaust”的意思(專指二戰期間納粹對猶太人展開的大屠殺),震驚不已,為自己的無知而震驚,也為這段可怕的歷史而震驚,顯然我從小到大根本沒有了解過。600萬猶太人慘遭厄運,父親給我講的故事,卻是6個人。

我的無知,甚至還讓我幾次考試沒有通過。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考前複習應該讀課本,直到室友提醒我“必須讀教科書”。所以我每天學習到凌晨3點,像十幾歲時那樣,耐心閱讀自己不懂的東西,成績開始從C提高到B,最後到A,終於有希望拿到獎學金了,我真的太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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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園的塔拉(圖片來自:BBC.com)

在劍橋、哈佛讀碩博

被家人孤立,27歲我終於勇敢做自己

我在大學學會了一件重要的事:尋求外援,然後靠自己的努力,去抓住一切受教育的機會。

我不斷遇到幫助我的“貴人”、拿到貧困生補貼,後來得到去劍橋、哈佛深造的機會,繼而27歲在劍橋獲得碩士、博士學位,我相信都與此相關。

然而與此同時,拿政府補貼、去大洋彼岸上學、獲得高學歷,甚至開始主動在生病時吃藥,在我偏執、控制的父親看來,等同於“被政府拉攏、洗腦”,簡直是大逆不道,甚至應該被驅逐出家庭,而始終作為追隨者的母親,也一改從前對我的支持,站到了父親的一邊,拉攏我其他幾個沒上學、給父母打工的兄弟姐妹,希望我承認自己“被惡魔佔據心智”,並接受他們的改造。

剛開始,因為已經在這個家庭被父母灌輸思想17年,我的內心深深植根了他們的思想,我因為“背叛”家庭、“背叛”摩門教義而充滿愧疚和自責,甚至一回到山上的家,就會不由自主順從父親的控制,變回小時候怯懦無主見的自己。

但是後來,我終於反抗,我說:“我愛你,但我不能聽你的,對不起,爸爸”。

我相信,獲得反抗的意識、能力,是因為我學習了越來越多知識。親自通過閱讀書籍、查閱資料,我一點點明白,父親的種種偏執、狂躁、不可理喻,除了因為他是摩門教徒,還有一個原因,他有雙相情感障礙:總是把信念置於安全之前,永遠偏執地相信自己是對的。哪怕在經歷差點害死全家的兩次車禍,以及孩子們接二連三的燒傷、摔傷事件之後,依然堅持相信自己是對的。哪怕偶然對孩子表露出一點愛,也是轉瞬即逝。

瞭解這些知識也許會讓我對父親產生同情,但更多的是憤怒,傷痕累累的孩子們,才是付出代價的人。

而這種代價,不僅僅是身體的傷害,還有精神的讓步。作為一個女孩,我曾經從不相信自己,從沒有過自尊感,被哥哥暴力相待、打斷牙齒也沒有人保護,我能做的只有用笑來掩飾疼痛和尷尬,假裝這是普通的兄妹玩笑。受到別人的讚美我會恐慌,反而被殘忍對待才更習慣。

而我現在所有的奮鬥,我多年來的學習,一直是為了讓自己得到這樣一種特權:見識和體驗超越父親的真理,並用真理構建我自己的思想,抵抗父母的精神控制。我開始相信,評價多種思想、多種歷史和多種觀點的能力,是自我創造力的核心。如果我讓步,我失去的不僅僅是一次爭論,我會失去對自己思想的掌控權。

我將自己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整理出來,修正那些被我美化的殘酷回憶,將自我懷疑、自我貶低的歷史記錄下來,將父母有過的冷酷、不可理喻,和我終其一生尋找的一點點關愛記錄下來,寫成一本叫做《Educated(中文名: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的書。

垃圾堆裡爬出的劍橋女博士,如何靠教育走出糟糕的原生家庭?

▲塔拉與大家分享她的自傳

我想用這本書與過去的自己、與原生家庭劃個界限——我坦然接受了“和父親永遠有裂痕”這件事,不再因為親情牽絆而服從迎合。我現在是全新的自我,學會了為自己做決定,追求學術高峰,喝咖啡、看病吃藥、穿漂亮裙子,和朋友旅行,相信自己是發光的金子。

更重要的是,我更加堅定地確定:

只有教育,只有堅持不懈的自我教育,才是衝破家庭桎梏、精神牢籠的唯一路徑,才讓我像鳥一樣擁有了自由,飛往只屬於我的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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