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關倒影下的宋金古鎮

鐵門關倒影下的宋金古鎮

□ 薄文軍

“豐國場邊問舊營,前朝幾度設屯兵;至今明月荒城畔,鐵馬金戈夜有聲。”這是清代山東利津籍詩人、原江蘇常州知府張銓憑弔豐國場、鐵門關的一首竹枝詞。且讓我們循著古人的詠歎,去回味大河尾閭一座千年古鎮曾經的輝煌與繁榮。

黃沙淹沒的千年古鎮

金元明清時期的豐國鎮,位於今東營市利津縣汀羅鎮前關村一帶(原屬汀河鄉)。鐵門關是其地標性建築,同時也是山東北部和環渤海地區重要的文物古蹟。因為鐵門關的名氣遠遠大於豐國鎮,人們往往自覺不自覺地將本屬豐國鎮的一些風物歸於鐵門關名下。這讓鐵門關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了豐國鎮乃至更大區域範圍的代名詞。

就“鐵門關”與“豐國鎮”的關係等事宜,筆者查閱多部古籍,進行多角度印證,最終形成了《資料長(匯)編》。現摘錄部分內容,以資分析:

001.豐國鎮,在利津縣東北七十里(作者按:鑑於金元明清時期的“裡”與目前使用的華里並不完全對等,本文涉及古籍中的里程數據,均不作“千米”折算),金屬渤海,後割屬,明置巡司,今存。見《一統志》。(清朝光緒版《利津縣誌》卷二,輿地圖第一,古蹟)

002.鐵門關,在豐國鎮,遺址尚存。(康熙版《利津縣新志》卷一,古蹟)

003.武定千戶所,在(利津)縣北七十里與豐國鎮相連,土城遺址尚存。(康熙版《利津縣新志》卷一,古蹟)

004.鐵門關,在縣北七十里豐國鎮,金置,明設千戶所,以資防禦,有土城遺址,見《通志》。按千戶所,明洪武初置,初名樂安,後改武定,故城在縣東北七十里,國朝裁之。(光緒版《利津縣誌》卷二,輿地圖第一,古蹟)

005.海運分司,隆慶年建,在縣北七十里豐國鎮,今廢。(康熙版《利津縣新志》卷二,公署)

006.巡檢司,在縣北七十里分司左。(康熙版《利津縣新志》卷二,公署)

007.豐國場鹽課司,在海運分司西。(康熙版《利津縣新志》卷二,公署)

008分府衙門,在豐國鎮。(乾隆版《利津縣誌續編》卷二,公署)

009.同知署,系武定府分防利津。乾隆元年建於豐國鎮,十七年坍廢,今僦城內民居寄治。(乾隆版《利津縣誌補》卷一,營建志,公廨)

010.三義廟,東北七十里,海運分司之西。(光緒版《利津縣誌》卷二,輿地圖第一,寺觀)

011.龍王廟,豐國鎮,雍正年修,咸豐年巡檢陳炳重修。(光緒版《利津縣誌》卷二,輿地圖第一,寺觀)

…………

通過以上資料可以發現幾個問題:

其一,多部舊志當中,名聲赫赫的鐵門關都是作為古蹟記載的。最遲在清朝康熙年間,鐵門關已經廢棄,而且可能建築物已廢,只有部分殘存可見。

其二,鐵門關(遺址)與明朝的武定千戶所、海運分司、巡檢司、豐國場鹽課司,清朝的武定府同知署(分府衙門),以及三義廟、龍王廟等共駐共處豐國鎮,彼此只是鄰居關係,並非其他建築設施位於“鐵門關城內”。

眾說紛紜的武定千戶所

許多資料,包括上述引用古典文獻,都認為鐵門關(其實是豐國鎮)為金元明清軍事重鎮,設有千戶所。有的則按照當時的軍事建制,推算此處駐軍應在1020人。但筆者查閱《山東通史》《山東通志·軍事卷》等,均不見金元明清歷朝在大清河口(鐵門關或豐國鎮)有較大規模駐軍的記載。查閱明朝嘉靖版《武定州志》《續山東考古錄》得到如下內容:

012.明洪武元年置樂安守禦千戶所,宣德元年平漢庶人,改為武定守禦千戶所,直隸後軍督都府。其設官,正千戶三人、副千戶七人、百戶十人,鎮扶一人、吏目一人,司吏、典吏各一人,京操軍四百四十四人(春戍二百人、秋戍二百四十四人),團操舍餘六十八人,軍餘二百人,屯軍餘二百一十人……(明朝嘉靖版《武定州志》兵防第八)

013.正德七年,因流賊之變,特置武定兵備道,設山東按察司僉事一人領之…道轄州二(武定、濱州),縣十六(即敕中陽信至鄒平等外,長山、淄川今分屬青州兵備),巡檢司五(曰清河鎮、曰大沽河海口、曰豐國鎮、曰久山鎮、曰舊縣鎮),所一(即武定守禦千戶所),馬步軍合壯快統五千六百四人……(嘉靖版《武定州志》兵防第八)

014.分防利津縣汛外委把總一員,汛內馬兵三名、守兵十四名,墩臺一座,大蓋家莊派防馬兵一名、守兵十四名,海口一處,臺子關稽查船隻目兵一名。(咸豐版《武定府志》卷十三,兵制)

015.武定守禦千戶所在州治南漫西,中有正廳、退廳、鎮撫廳、吏目廳、百戶廳、倉庫局、獄、儀門、正門。(嘉靖版《武定州志》公署志第五)

016.武定州守禦千戶所在州城內。洪武初,建樂安千戶所。宣德元年改為武定,直隸都司。(《讀史方輿紀要》卷三十一,山東二)

…………

明朝至清朝雍正十二年(1734),利津縣屬於山東濟南府濱州,與同屬濟南府的武定州之間並無隸屬關係。但作為兵防體系,武定兵備道和武定千戶所的管轄範圍包括了濱州及其所屬的利津、沾化、蒲臺等縣。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整個武定守禦千戶所都駐紮在大清河口的豐國鎮。與登州等地的衛所相比,武定兵備道和武定千戶所的防禦重點是陸上,關鍵是遏制山東通往京津的要道,不會將主要精力放在大清河口。所以,真正駐紮豐國鎮的只是武定守備道所轄的5個巡檢司之一。

按照明朝嘉靖版《武定州志》記載,武定守禦千戶所應該在武定州城內,州衙西南方向。顧祖禹《讀史方域紀要》亦持此說。而豐國鎮境內的“武定千戶所遺址”,也載於方誌,其來龍去脈有待進一步探討。

豐國古鎮的前世今生

關於豐國鎮的建置和隸屬,多部《利津縣誌》和《武定府志》基本出於一轍,當然也同樣語焉不詳。

017.豐國鎮,在利津縣東北七十里,金屬渤海,後割屬,明置巡司,今存。見《一統志》。(光緒版《利津縣誌》卷二,輿地圖第一,古蹟)

018.豐國鎮,在利津縣東北七十里,金屬渤海,後割屬,明置巡檢司,今存。(咸豐版《武定府志》卷十,古蹟)

史料記載,利津縣(今屬山東省東營市)於金朝明昌三年十二月(1193.01)以渤海縣永和鎮(有資料稱永利鎮、東永利鎮、東永和鎮)升置。最遲在明朝洪武初年撤銷渤海縣的時候,原屬渤海縣的豐國鎮、寧海鎮,原屬沾化(招安)縣的永阜鎮劃入利津縣版圖。

不過,這也只是我們根據史料記載作出的一種推測。繼續往細處深處推究,令人迷惑的地方還有很多。按照《金史·地理志》記載,當時這一地區有蒲臺、渤海、利津、沾化等縣,除了各自縣城之外,渤海縣尚轄豐國、寧海、濱海、蒲臺、安平五鎮,蒲臺縣轄安定、合波二鎮,沾化縣轄永豐、永阜、永科(有資料認為“永科”系“永利”之誤)三鎮,利津縣當時不轄其他鎮。

如果我們從今天的地圖上分析,結合元明時期利津縣境內三大鹽場佈局,鎖定寧海鎮在今東營市墾利區勝坨鎮小寧海(海南、海中、海北)村一帶,豐國鎮在今利津縣汀羅鎮前關村一帶,永阜鎮在今利津縣鹽窩鎮永阜(永東、永西)村一帶。那麼如果寧海鎮、豐國鎮當時同屬於渤海縣,則位於兩鎮之間的永阜鎮很難再屬於沾化縣。因為,那樣的話三鎮當中起碼有一鎮會成為“飛地”。

通過查閱更多資料可以發現,宋金時期的豐國鎮、永阜鎮均不在明清時期大鹽場豐國場、永阜場位置,也就是上文我們虛擬鎖定的兩鎮位置。

綜合《方域宋會要》《元豐九域志》等文獻資料,可以得到如下信息:

019.渤海縣豐國鎮,系北宋政和三年以丁家河(或曰“丁字河”)鎮改稱。

020.丁字河鎮,北宋置,屬渤海縣,在今山東濱州市濱城區以西二十五里大營城,亦名“丁河口”。

021.招安(沾化)縣永阜鎮,系政和三年以馬家莊鎮改稱。

022.馬家莊鎮,北宋置,屬招安縣,在今山東濱州市沾化區東北馬家莊子。

023.大營城,濱州西二十五里,金人屯兵所築,故丁河口,金號“鐵門關”。(元朝於欽《齊乘》卷四古蹟·城郭)

024.大營城,(濱)州西二十五里,故丁河口也。金人嘗屯兵於此。《元史》:濱棣安撫使韓安世敗宋兵於丁河口。即此地矣。(《讀史方輿紀要》卷三十一,山東二)

…………

足見,《金史·地理志》中提到的豐國鎮、永阜鎮皆另有所指。我們在解開一個謎團的同時,又陷入了新的謎團。

招安(沾化)縣治以北的永阜鎮,跟利津縣的永阜鎮、永阜場有什麼關係呢?

濱州治所以西二十五里的豐國鎮、鐵門關,與其東北方向六十公里許的利津縣豐國鎮、鐵門關又有什麼關聯呢?

這些“撞臉”的地名是隨著渤海之濱鹽礦的發育、鹽業的發展逐海而來的呢?還是受某種重大因素影響而“屏蔽舊址,另起爐灶”呢?

尤其這兩個“豐國鎮”、兩個“鐵門關”,還有“丁字河—汀河”怎麼就這麼有緣呢?

這些謎,有待我們去努力鑽研,一一破解。

名滿天下的“大鹽場”“大碼頭”

豐國鎮所在的利津縣(部分區域今屬東營市墾利區、濱州市沾化區)是古代山東鹽業的主產區之一,也是春秋時期齊國賴以富強的“渠展之鹽”的核心所在。漫長的農耕社會,黃河與鹽業交替影響著這裡的經濟社會文化發展。

利津縣歷史上曾有過兩次鹽業繁榮。第一次是商周至於西漢末年,黃河基本不在這一地區入海,海水及地下滷水的滷度適合煮鹽,鹽業基礎較好。《史記·齊太公世家》:“太公至國,修政,因其俗,簡其禮,通商工之業,便魚鹽之利,而人民多歸齊,齊為大國。”《管子·地數》:“楚有汝漢之金,齊有渠展之鹽,燕有遼東之煮。此三者亦可以當武王之數。”齊國賴以富強的“渠展”即在今利津及周邊沿海區域。漢代,朝廷在全國設鹽官37處,千乘郡(包括今利津縣境內當時已成陸部分)為其一。

這一繁榮景象持續到王莽始建國三年(公元11年),黃河在魏郡元城(今河北大名東)以上決口,河水一直氾濫至清河郡以東數郡。當時,王莽認為河決東流,可使他在元城的祖塋不受威脅,一直不主張堵口,加之此後連年戰亂,聽任水災延續了近60年。直到東漢永平十三年(公元70年),王景治水獲得巨大成功,形成“千乘海口”。此後近900年的時間,黃河在利津入海,儘管不常氾濫,但利津近海及地下滷水的滷度大大降低,逐漸不適宜煮鹽曬鹽。

唐朝末年至宋金時期,黃河逐漸揖別利津大地,留下了廣袤的新淤土地。經過一段時間的重新發育,利津鹽業再度興起。當然,這仍需要一個過程,金朝時期利津一帶黃河尚未完全退去,鹽礦正在發育,鹽業尚不發達。《金史·食貨志》所載山東12大鹽場中,並無利津、沾化、樂安諸場。元朝時期,山東鹽場發展到19場,三縣境內的永阜、寧海、豐國、新鎮、王家港、高家港、富國、利國、豐民等大鹽場均列其間。

清康熙十六年(1677),山東鹽場裁併為12場,其中豐國、寧海兩鹽場裁併歸永阜場。值得注意的是,所謂鹽場裁併,主要是對管理機構進行了裁併,而其生產場地、設施除非遇到洪水氾濫之類的嚴重災害,一般還會繼續保留生產。雍正七年(1729)又併為10場,光緒十二年(1886)併為9場,隨後又併為8場。代表利津鹽業的永阜場(包括原豐國場產區)始終在省內諸大鹽場之列。清朝末年,永阜場有灘池420副,產量為全省第一,銷售範圍也非常大。不但魯西、魯北各縣多是用永阜場食鹽,河南省歸德府所屬8縣,江蘇省徐州府所屬豐、沛、肖、碭4縣,也以永阜場食鹽供給民用。

利津鹽業的發達,成就了大清河的水運、鐵門關的繁華。光緒九年(1883)編纂的《利津縣誌》載:大清河在(利津)縣東門外,即濟水故道。《禹貢》:“濟水東出於陶邱,北又東至於菏,又東北會於汶,又東北,入於海。”《山東通志》:“汶水故道,按之《水經》,自東平州古濟汶合流處北入東阿縣,西北與三空橋水會,又與五空橋水會,合為一流,是謂‘清河’。因小清河故別之為‘大清’也。迤邐東北行,自齊東縣史家莊入青城縣界,東經歸化鎮至董家口,有土河水入之。又東至韋家口,入蒲臺縣界,又東經(蒲臺)縣城北關韓家屯、三岔鎮、曹家店至呂家碼頭入利津縣界。又東經(利津)縣城南關,統至北關,折而北,經永阜場、西灘、豐國鎮,至牡蠣嘴入海。凡青城縣境內行三十五里,蒲臺縣境內行六十里,利津縣境內行一百三十八里。”

元明清時代的大清河,又被稱為“鹽河”,從這個別稱,足以看到當年大清河作為水運物資流通幹線的重要作用。當時的大清河是從渤海灣經濟南到大運河的重要水上通道。而其經濟戰略意義,則是將渤海灣畔永阜場、豐國場、寧海場的原鹽溯河而上,運到省城濟南,運到大運河邊,再轉運其他州府。清朝光緒版《利津縣誌》載,利津縣境內大清河沿岸渡口有東津渡、寧海鎮渡、十六戶渡、薛家涯渡等9個。作為大清河經濟繁榮標誌的,則是位於其入海口門附近的水上要津、河海通衢——鐵門關。

1935年版的《利津縣續志》說:“昔濟水由利津入海,名曰‘大清河’,河門通暢,南北商船由渤海駛入河口,在鐵門卸載,由河內帆船轉運而上,彼時物品雲集,商人輻湊,此為商業最盛時期。”據說,當時停泊在鐵門關碼頭的商船,有來自國內浙江、福建、廣東等地的,也有來自日本、朝鮮及歐洲國家的。運進的貨物大多是布匹、綢緞、日用百貨、茶葉、紙張等,由於貨物大多來自海外和廣東一帶,所以人們一般稱之為“洋廣貨”。永阜、豐國、寧海三大鹽場所產原鹽主要經大清河運出,上行至京杭大運河,下行可以由鐵門關出海,北至京津。

清朝咸豐四年(1854),利津沿海海潮大作,永阜場鹽池沖毀很多,所剩僅160多副。咸豐五年(1855)六月,黃河在河南蘭陽銅瓦廂決口,穿越大運河,奪大清河道,重走利津流路,由鐵門關以北,蕭神廟以下,經二河蓋,由牡蠣嘴入海。此次黃河改道,一開始利津鹽運並未受到多大影響,且因為鹽池減少,鹽價增高,鹽民灶戶獲利更厚。但到光緒十五年(1889)、十六年(1890),黃河在利津縣韓家垣、南北嶺子相繼決口,黃河東岸鹽池全被淹沒。光緒二十一年(1895),黃河在利津縣呂家窪決口,西岸鹽池又被淹沒許多,此時,利津鹽灘僅剩60餘副。光緒十二年(1886)汛期,有著數百年曆史的豐國鎮被黃河水淹沒,鐵門關碼頭遷至利津縣城東關。到光緒三十年(1904)利津縣薄家莊黃河決口,所有鹽池淹沒無存。永阜場鹽於次年歸併壽光王官場。

對於當年黃河口鹽業發展的這種滄桑變遷、陡轉直下,《利津縣續志》的編者們曾經不無感慨地說:“利津大患在水,大利在水。患不除,利不興。邑中父老絮絮,話河海遺蹟、溯順王棘之故墟,慨然境土已異。近之數十年所見鐵門關商港之富,永阜場鹽池之美,亦蕩於洪流矣。西南膏壤,田賦所出為各鄉最,自宮壩災後,物產精華遂無可談及。今而謀奠安土域,開發富源,則疏暢黃河尾閭,弭絕水患,以復漁鹽商港之美利,誠所至要。至海灘淤地,皆水患氾濫之所餘也。滄桑之形屢易,利害倚福,惟水之所使,故不可為久計。”

明清版的河海交匯圖

明清時期出版的《利津縣誌》載有“利津八景”。描寫大清河入海口當然也是豐國鎮一帶風光的“海門春浪”為八景之一。

古代某州某縣的所謂“八景”“十景”儘管多有拼湊之嫌,但說到底那是對地方自然人文景觀的一種文化歸納和社會認同。當時沒有現代意義的旅遊業,但要提高一個地區的知名度和美譽度,提煉一下地方經典景緻,再由文人墨客以此為題吟詩作畫,還是很有積極意義的。至於那些自然災害多發的沿海臨河平原地區,陸上沒山、海里沒島,城裡沒有百年古建、鄉村缺少千年古樹。更是隻能依靠古代文獻、文學作品來修復人們的文化記憶了。託前人之福,描寫“利津八景”的詩作流傳至今的有20餘首,其中描寫“海門春浪”的兩首分別是:

海門春浪

其一

李應甲 利津知縣

乘流鼓楫極滄溟,海漲春雲入望青。

曉月忽開千樹眼,五山煙島廠東扃。

其二

馮正宗 利津人 歲貢

水匯海門百瀆侵,芳春濤浪疊千尋。

迴旋舟楫帆檣疾,出沒魚龍變化深。

萬壑流中波浩蕩,三山呈外影浮沉。

興來幾度臨風嘯,詩在鯨鰲背上吟。

大清河入海,儘管沒有現在的黃藍交匯(黃河入海)壯觀,但在金元明清時期,也是難得一見的景觀。明清時期,豐國鎮設有海運分司、巡檢司、豐國場鹽課司、武定府同知署(後遷至利津縣城)等衙門,客觀上為官員和文人雅士聚集提供了條件。閒暇時間,他們往往泛舟河海,吟詩作賦,相互唱和,遣興抒懷。保存至今的多部《利津縣誌》的《藝文志》部分都收錄了大批描寫河海風情的詩作。其中也不乏憂國憂民之作:

利津行署雙柏

王璣 武定兵備僉事

雙柏亭亭翠,相倚署屋端。

偶來披牖坐,遂作故人看。

勁節春仍瘦,清陰夏欲寒。

海門風近惡,為柱障狂瀾。

次在庵王僉憲利津雙柏

魏綸 利津人 按察司副使

行臺雙柏樹,勢欲近雲端。

不遇忘形容,誰知刮目看。

才驚歲月老,性耐雪霜寒。

願長新枝葉,微風玩綺瀾。

利津行署雙柏二首

甄敬 平定州人 兵備副使

雙柏亭亭植,移來閱歲時。

迎風鳴鳳曲,向日舞龍姿。

翠葉交相映,孤標迥自持。

寄言松與竹,共訂歲寒期。

本性依岩石,移來植畫楹。

風霜經歲月,雨露飽生成。

遂作凌霄幹,堪扶大廈傾。

會須辭剪伐,千里送神京。

大清河公署新成

甄敬 平定州人 兵備副使

高棟層軒枕碧流,新成別館倍清幽。

停驂不厭詢田父,鎖印何妨對海鷗。

歷歷帆檣來遠岸,蕭蕭漁笛下前洲。

吏情兼得江湖興,擬向滄溪萬里遊。

豐國荒田彌望,喜賈縣尹招墾

甄敬 平定州人 兵備副使

居民寥落傍河陽,生事蕭條亦可傷。

海錯千家供賦役,灘鹽五月上官場。

樹稀乍聽黃鸝語,水遠頻看白鷺翔。

佩犢帶牛皆赤子,喜聞遺愛有循良。

公署即雨擬泛海未遂

甄敬 平定州人 兵備副使

村市依流曲復斜,土牆茅屋帶煙霞。

潮聲夜動千門雪,鹽蕊哨開萬頃花。

斥地經春無草木,商船入夏作魚蝦。

觀風暫住皇華節,泛海難從博望槎。

浮 海

王庚 利津縣人 知州

聊將一葦掛長風,廚市鮫宮入望中。

極浦浮天連朔漠,驚濤浴日破鴻蒙。

桑田幻化知何處,弱水蒼茫未易通。

且狹沙鷗食蛤蜊,相期汗漫問樊桐。

…………

滄海桑田,幾多變遷。隨著黃河不捨晝夜的趕海造陸,今日之黃河入海口已去豐國鎮和鐵門關遺址上百公里之遙。麥浪棉田如海浪,樹木房屋賽桅檣,一派新的田園風光,映襯著豐國鎮昔日的輝煌。

(作者為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黃河口地域文化研究學者、資深媒體人,著有地域文化書《穿越黃河口》《黃河口旅遊文化》《東營進士全傳》《黃河口抗日戰爭史》等,主持《墾區——山東戰略區的穩固後方》《滄海桑田黃河口》《印象墾利》《墾利文化通覽》《東營旅遊》等圖書及多個大型展覽館展陳內容撰稿工作。參與編寫《東營市志(1996-2013)》《東營圖志》《山東區域文化通覽·東營卷》《黃河口特色旅遊文化》等。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文化認知與學術觀點,不當之處請方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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