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9 國科大首屆本科畢業生去哪兒了?

2014年夏,中國科學院大學(以下簡稱“國科大”)迎來了首屆本科生。以“未來科學家”為培養目標,從此,開啟了國科大本科教育的新徵程。

“能成功嗎?”“沒有本科教育的輝煌歷史,國科大該如何培養本科生?”那時,社會對國科大充滿了質疑和好奇。4年過去了,“黃埔一期”的學員們即將畢業,“試驗”成功了嗎?他們給自己和學校交上了一份怎樣的答卷?

01.

“你的動機是什麼?”

回首過去幾個月來,在選擇畢業去哪兒的歷程中,楊佯最大的感受,就是對於未來註定坎坷的科學之路“越來越堅定”了。

來自2014級材料科學與工程專業的楊佯獲知推免資格條件時,正在新加坡國立大學訪學,“我的成績處於推免線的邊緣,按照績點排名的話,可能是輪不到我了。”他立即著手準備考研複習,然而,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順利,看了幾天的書後,他感到了“絕望”:“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準備考研和完成訪學課程,對我來說壓力很大。”楊佯回憶道,他平時特別喜歡跟來自不同國家和學校的交換生談天說地,然而那段時間他卻“鬱悶了好幾天,睡不著覺,吃不下飯,也不想和人交流,甚至儘量避開人”。

他的異常舉動被一位來自丹麥的交換生Lasse察覺了,Lasse聽完楊佯的訴說後,問道:“那為什麼一定要讀研或者讀博呢?在我們國家讀研讀博是基於你有興趣也有能力(包括經濟能力)才會選擇繼續深造,有很多人是先工作再讀研讀博的。所以你的動機是什麼?”

楊佯怔住了,“我當時只是為了有一個出路而想繼續深造,而且大家都繼續深造,我自己也就盲目地跟著大家走,我傷心的單純只是出路的問題,而從未真正去想我為什麼選擇讀博。”在壓力面前,楊佯似乎忘記了當時走進國科大的初衷。在接下來的交流中,楊佯逐漸意識到自己是想繼續做科研的,對為什麼深造也思考的更加透徹,“我想繼續探求知識的邊界,我希望能夠看得更多,能夠實實在在地解決一些問題,我希望能夠繼續走下去。”

想開了,便不再糾結與難過。他的心結打開了,除了考研、保研,還可以申請出國讀書、再準備一年複習考研,或者先工作再深造。楊佯“豁然開朗”,決定做好當下的事情——認真學習新加坡國立大學優質課程、充分利用訪學條件交流和開闊視野。

幸運的是,楊佯最終拿到了保研資格,併成功被中科院物理研究所清潔能源實驗室錄取為直博生。

“我是一個比較笨的人,也很慢熱,比不上思維敏捷和博聞強識的同學們”,楊佯很謙虛,但也正是這樣的自我認知,讓他保持著毫不懈怠的動力,“還好我沒有放棄,能多學一點算一點,多搞懂一點算一點,成績才不斷提高。”

對他來說,最要感謝的是大學裡遇到的各位老師。他還記得,那時抱著“見明星”的心態和“難以親近”的想象,與兩位導師——中國工程院院士陳立泉和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胡勇勝見了面。

“沒想到他們是那樣的平易近人”,楊佯深深地被他們樸實、率真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他們並非總是西裝革履,也會在非正式場合穿一雙布鞋,也會騎著萌萌的小電動車去接送孩子……他們沒有任何的架子,談話做事效率極高。”令楊佯感觸最深的,是導師們獨到的視角與格局,“他們能夠走一步看十步,對研究方向的發展有著準確地把握,我希望自己將來也像他們一樣。”

還有教授《微積分》課程的老師——中國科學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鄭偉英,“老師感覺到我們跟不上,就在週六單獨多開一個討論班讓有困難的同學參加,詳細講述過程,解答疑問”;助教老師在瞭解學生們的學習程度後,耐心講解課程內容;他尤其感謝國科大管理學院副教授劉蓉暉老師在他低谷時期的幫助,“是劉老師引導我走出了大一時的黑暗期。”

楊佯說,即使有機會再選擇一次,他依然會選擇國科大。“我進大學時就希望學習能源材料方面的知識,在這一方面有所作為。國科大為我提供了很高的平臺,讓我能獲得該領域最好的導師的指導。未來打算繼續在這一方面研究下去,實實在在地取得一些有用的成果。”

02.

“國科大的資源足夠多 但不會主動找你”

採訪劉翼豪,是趁著他從深圳到北京拍畢業證件照的空當兒。2014級計算機系的劉翼豪,已被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集成研究所錄取為直博生,目前在副所長喬宇研究員的指導下做畢業設計。

時隔4年,入學時那位稍顯瘦弱的少年,如今“長了些肉”,看著更加健壯了些。外表的變化、思想的成熟、學識的增長,但不變的,是他對世界的好奇和對鑽研的執著。

大學4年,對待感興趣的事物,劉翼豪總會主動去嘗試。

導師制、科學家班主任、科研實踐、訪學交流、課程學習……劉翼豪說,國科大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科研環境和平臺。“資源其實很多,你要主動去爭取並學會利用它們,乾等著,資源不會主動去找你。”

對生物感興趣,劉翼豪利用大一的暑期科研實踐,申請到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張雲研究員的動物毒素課題組學習。接觸了一些化學試劑、做了一些簡單的實驗、學習瞭如何讀文獻,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感受並參與研究工作,“在張老師的指導下,我還寫了一篇3萬多字的報告。嗯,不錯!”劉翼豪開心地描述著當時的情景。

從“碼農”到“生物毒素”,兩者幾乎是毫無關聯,這段實踐經歷也的確在後來學習和科研中“沒有起到直接的作用”,對劉翼豪來說,“只是好奇心比較強,只是想要多懂一些來自不同領域的知識。”

正是這份好奇心,劉翼豪瞭解了很多跟計算機學科“沒有關係”的知識,但這為他成為“科普小達人”打下了基礎。《葫蘆娃中的那些黑科技!》解讀七兄弟特異功能中蘊含的科學技術,涉及生物、物理、化學和計算機等多個學科;《物理定律告訴你,天下有情人終將分手!》在今年情人節“刷遍”微信朋友圈,甚至登上了微博熱搜榜。

“在國科大,能夠接觸到各方面的知識、各領域的人,知識面就會特別廣”,在學習不同知識、與不同領域的老師和師兄師姐聊天的過程中,劉翼豪常常會產生很多有意思的想法,並寫成科普文章。對他來說,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以一種幽默詼諧的方式分享出去,一方面起到了傳播知識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對自己所學知識的一種溫習和肯定。

“中科院的資源多到絕對夠你用,如果你真真正想有一些成績、想做一些事情,那你就去主動爭取。”劉翼豪說。

03.

“大學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 學到本事”

同是來自2014級計算機系,黃能與劉翼豪有著共同的特點:主動追求感興趣的事物,並把科研作為未來的奮鬥目標。

對於黃能來說,大學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學到本事。無論是科研實踐、參加比賽還是申請出國,黃能都很享受這些讓自己“變得更優秀”的過程。

他始終認為,無論是在哪裡讀書,面對多麼困難的課程,個人的努力最重要。有很多人對本科課程尤其注重數理基礎頗有異議,在黃能看來,“打好數理基礎的效果,短期內雖然很難體現,但在日後會慢慢顯現出來。”

黃能大一的暑期科研實踐是在2014級《組合數學課》的教師、中科院計算技術研究所孫曉明研究員的指導下完成的。雖然實踐只有短暫的3周時間,但在實踐結束後,黃能依然把自己的選題做了下去。他選擇的研究題目是老師在課上提出的思考問題,有好幾次他都想放棄,但是在一起合作的同學和老師的鼓勵下,他堅持了下去,並在大三那年取得了成果,目前這篇論文正在投稿過程中。在黃能看來,這段經歷本身就給他帶來了更大的收穫。

參加“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比賽”(ACM-ICPC)亦是如此。作為第一屆本科生,在沒有任何經驗的情況下,黃能和他的隊友們抱著“自娛自樂”的心態參加了比賽。在他看來,比賽的內容是高中競賽的延伸,但不一樣的是,國際大學生程序設計比賽更需要團隊合作。

令黃能印象最深刻的是2016年大連站的比賽。在那場比賽的最後半小時,他們在一道題目上卡住了,正在冥思苦想之際,或許是靈感的閃現,黃能突然想到了可能的思路,隊友們隨即開始動手操作。就這樣,在團隊的緊密合作中,他們在比賽的最後關頭解決了這個問題,排名也進入了前10%,最終拿到了比賽的金獎。

黃能坦承,自己也有懈怠的時候。每當這時,他就會提醒自己,“想要努力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有這樣的動力在心裡,才能克服懶惰的天性,在自己怠惰時主動做出改變,把控好心中的‘度’,向著更好的方向發展。”

就在不久前,黃能收到了芝加哥大學的博士項目全額獎學金錄取通知書,“未來,我想要成為教授,想在理論計算機科學這個領域取得好的成績,並不一定是最頂尖的,只希望自己能一直在這個領域做下去。”

04.

“難麼?沒有難到你想象的那個地步!”

“大學4年太快了,我覺得我還是小寶寶呢,怎麼就讀博了呢?”剛見面,2014級化學系學生劉鈺笑著向記者“訴說”,桌子上還放著被劃得五顏六色的文獻。

眼前這位性格開朗、大大咧咧的北京女孩兒,讓人怎麼也無法與寫編程改bug、研究鋰電池以及在實驗室質譜分析蛋白質的形象聯繫上。

與黃能一樣,劉鈺也拿到了芝加哥大學博士項目全額獎學金的錄取通知書。大學4年來,最讓劉鈺自豪的事情,是選修了物理系的《量子力學》《固體物理》和《計算物理的課程》,並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劉鈺認為自己編程能力不強,尤其是每次改bug時,容易心煩意亂。“我覺得自己做的還挺快的時候,別人都已經弄出來了,因為他們是一開始就有idea了,所以我基本是一路抱著各個‘學神’的大腿,把課程聽下來了”,在不斷挑戰著自我極限的同時,劉鈺也在不斷地進步。

“難麼?沒有難到想象的那個地步!”她總結道,其實,每一門課都有一套邏輯語言,數學有,物理也一樣,只有學得足夠多,才能理解整個學科的邏輯體系。在她看來,“很多人覺得很難,那是因為一開始沒有掌握這門語言,就放棄了,但如果堅持下去,多學一點,就會覺得越學越容易。”

劉鈺熱愛物理和數學,而選擇化學專業是一條“曲線救國”之路。她謙虛地說:“智商不夠學物理、數學,但又不擅長生物和計算機,就選擇了相對易學的化學,這樣有時間和精力學點物理和數學,我覺得挺好的。”這樣的學習安排,讓劉鈺的大學生活常處於“很開心”的狀態中。

“我也有厭學的時候,但調整過後,就會很勤奮。”當被問到身處學習高壓環境下是否會感到累時,劉鈺反問道:“高中不就是天天學習嘛,大學的課程比高中難了N倍,也多了N倍,不學行麼?如果沒有付出足夠多的時間消化、弄懂,那麼後果就得自己承擔了。”

劉鈺表示,自己並不會一直保持高度緊張的狀態。她把游泳作為一種放鬆方式,大學期間,劉鈺創辦了國科大游泳社,擔任首屆游泳社社長,她給母校“北京市十一學校”校長寫郵件併成功申請使用游泳館,“社團的小夥伴們可以一起去游泳”。

對於未來,劉鈺並沒有給自己設定很大限制,“我希望把我感興趣的都嘗試一遍,看適合什麼,再最終決定我的未來。”

05.

“選擇稍有挑戰的生活”

“選擇一個學校是選擇周圍的環境和你未來的高度”,2014級物理系陳俞嬖說,在進入國科大之前甚至完全不知道高等教育是什麼,以為用高中80%的努力讀完大學就可以了,而來到國科大以後,發現現實並非如此。

大一時,陳俞嬖選了一些程度較難的課程,但在她看來,“沒有難到讓自己吃不消,這些很有挑戰性,能夠提升自己。”

她表示,國科大的課程設置,尤其是數理基礎,讓她在學術上學到的東西更多一些,這一點,讓她在牛津大學訪學時深有體會。

去年9月,陳俞嬖申請到牛津大學訪學的機會。她介紹道,牛津大學的課程壓縮了很多,課時、課量和內容都較少,作業量卻很大。老師們上課水平很高,課程主幹也很清晰。“國科大的課程就相對多一些,但是包括了很多必備的技能,比如學的數學課比他們多出好幾倍。雖然課上講的內容、作業多,尤其是數理基礎課,難度還比較大,但對後面的科研和學習有很大的幫助,能給予很大的提升。”陳俞嬖說。

此外,令她感觸最深的,還有牛津大學鼓勵不同學校、國家學生交流的做法。“學生之間的交流會給人很大的鼓勵”,在與外校同學的交談中,陳俞嬖意識到國科大的數理基礎,對於從事科研有不可小覷的作用,“我願意堅持科研路線與訪學經歷也有很大關係。”

大學期間,陳俞嬖也經歷過“一段比較灰暗的時期”。由於心態失衡,“那段時間連生活中特別小的事情都會在乎,甚至會計較今天是不是比昨天少學了幾分鐘,但這樣根本沒有學習效果,導致焦慮、失眠等問題都來了”,陳俞嬖說,“得益於家人和朋友的支持,自己逐漸走出了低谷。”

對於選擇,陳俞嬖認為:“不需要執著於自己原來的選擇,隨著你對它瞭解的深入,可能會發現這個並不是你想要的。”芝加哥大學的學習,讓她感興趣的方向不再執著於高能粒子和天文方向。

“大學是自由的,每一秒都能帶來無限的可能,你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活。”當牛津大學和芝加哥大學同時拋來橄欖枝時,陳俞嬖最終決定到芝加哥大學這個全新的環境深造,對她來說,愈是艱難和有挑戰的處境,才能成長得更快。

13年前,“兩彈一星元勳”錢學森先生拋出擲地有聲的一問:“為什麼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傑出人才?”4年前,以“培養未來科學家”為目標的國科大,擔起了解決“錢學森之問”的重擔——聚天下英才而教之。

質疑也好,稱讚也罷。陳俞嬖、劉鈺們沒有在這場所謂的“試驗中”迷失自我,他們交上了一份值得驕傲的“答卷”。大浪淘沙,磨去了浮躁與稜角,只剩下他們對科學的渴望、對未來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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