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巨大戰略誤判?從阿富汗到伊拉克 美國“反恐戰爭”的得與失


巨大戰略誤判?從阿富汗到伊拉克 美國“反恐戰爭”的得與失

駐阿美軍3月4日對塔利班目標發動空襲

美國與阿富汗塔利班在卡塔爾首都多哈簽署的和平協議墨跡未乾,雙方再度出現軍事衝突。3月4日,美軍在阿富汗南部針對塔利班目標進行了軍方所說的“防禦性打擊”,而在此之前幾個小時,美國總統特朗普剛與一名塔利班高層官員通電話,討論雙方簽署的旨在結束阿富汗戰爭的和平協議。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近19年。

駐阿美軍發言人說,空襲發生在赫爾曼德省,打擊目標是“那些正在積極進攻”阿富汗安全部隊在納赫爾薩拉季的哨卡的塔利班武裝分子。這位發言人說,美國仍然“致力於和平”,但有責任保護阿富汗合作伙伴。

塔利班方面公佈的談話紀要聲則稱,3日在35分鐘的電話交談中,塔利班副首領毛拉·阿卜杜勒·加尼·巴拉達爾向特朗普保證,在美國和盟國部隊按照上星期六簽署的協議從阿富汗撤出之後,塔利班將尋求與華盛頓建立“積極的未來雙邊關係”。

特朗普後來在白宮對記者們說,他與塔利班領導人巴拉達爾“進行了一次很好的交談”。巴拉達爾駐在卡塔爾首都多哈。他2月29日與美國首席談判代表扎爾梅·哈利勒扎德簽署了歷史性的和平協議。

特朗普談到這次電話交談時說:“我和毛拉的關係非常好。我們今天談了很久,他們希望停止暴力,也願意停止暴力。”這是美國在任總統與塔利班首次展開這樣的高層接觸。

特朗普總統用“毛拉”稱呼巴拉達爾。他說:“我認為我們都有非常一致的共同利益……我們在那裡有20年了。其他總統嘗試過,但是他們什麼樣的協議都達不成。我和毛拉的關係非常好。”

在這次罕見的高層接觸之前的兩天,阿富汗總統阿什拉夫·加尼排除了與塔利班反叛組織換囚的可能性。換囚是美國與塔利班協議的一個關鍵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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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第82空降師駐阿富汗部隊

美國和塔利班經過長期艱苦談判,終於在今年2月29日簽署協議。但阿富汗政府沒有參加談判。

加尼3月1日在喀布爾的一次記者會上說,他的政府沒有承諾釋放數以千計的囚犯,釋囚問題應該由阿富汗內部談判來解決。按照協議,阿富汗國內談判定於3月10日開始。

阿富汗衝突各方之間的談判將尋求在全國範圍永久停火,並爭取未來戰後阿富汗分享權力。但是,塔利班很快拒絕接受加尼的主張,稱這是企圖破壞和平協議,並敦促華盛頓落實其承諾,在阿富汗內部會談啟動之前,讓被囚的塔利班人員獲得釋放。

美國和塔利班的協議說,在3月10日前,阿富汗政府最多將釋放在其看押下的5千名塔利班囚犯,作為交換,塔利班反叛組織將釋放被其拘禁的1千人,其中多數是阿富汗安全部隊成員。

3日,塔利班稱,特朗普對巴拉達爾說,國務卿麥克·蓬佩奧“將很快與阿什拉夫·加尼通話,以掃清阿富汗內部談判的所有障礙。”但是塔利班方面沒有說明細節。根據塔利班發佈的紀要,巴拉達爾呼籲特朗普總統“不要讓任何人採取破壞協議條款的行動,免得使您更深陷入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在美國和塔利班官員完成上星期的和平協議之前,雙方曾同意減少暴力7天,為簽署協議鋪平道路。

塔利班反叛組織理應在與喀布爾中央政府談判對手開啟會談之前維持減少戰鬥的停火協議。但是阿富汗當局3日指稱,塔利班違反承諾,在阿富汗各處多地展開襲擊,並導致人員傷亡。

按照上星期達成的協議,美國準備在今後5個月內把駐阿美軍兵力從目前的大約1萬3千多人減少到8,600人。其餘美軍將在2021年4月前撤離阿富汗,但這取決於塔利班的反恐承諾及阿富汗內部會談的進展。

儘管阿富汗國內出現了最新衝突,眾多分析人士依然認為,這並不意味著停火及和平協議的終結,塔利班方面迄今也並沒有就美軍空襲表態。至少華盛頓方面希望體面地結束“反恐戰爭”意向已經十分明顯;而2月29日美國與塔利班簽訂的和平協議更被看作是華盛頓希望儘早結束自己捲入“看不到盡頭”的阿富汗戰爭的最明確信號。如果美軍能按計劃在14個月內完成撤軍,這場美國曆史上時間最長的戰爭就可能走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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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駐阿富汗營地

與此同時,在“反恐戰爭”的另一大戰場,美軍也已大部從伊拉克以及相關聯的敘利亞戰場脫身。但在戰場硝煙緩緩散去之時,美國和世界各國對“反恐戰爭”的影響與得失的辯論遠遠沒有結束。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特別是冷戰結束後,作為世界唯一超級大國的美國一直在全球範圍內扮演著實質性的“世界警察”角色,大規模軍事幹預行動包括朝鮮戰爭、越南戰爭、第一次海灣戰爭和科索沃戰爭中的轟炸南斯拉夫聯盟等等。國際間對二戰後美國在世界各地的軍事介入褒貶不一。

21世紀迄今,美國真正參與的戰爭其實只有一個—反恐戰爭。主要是2001年9·11恐怖襲擊之後,美國小布什政府在世界各地發動的一系列以打擊伊斯蘭極端組織為目的的軍事行動。

有分析指出,從奧巴馬到特朗普政府時期的種種決策來看,美國決策層早在21世紀第一個10年就開始準備“叫停”反恐戰爭,並轉而聚焦比如對於俄羅斯等大國的更重大的地緣政治角逐戰略;美國軍隊逐步淡出“反恐戰爭”並重返“大國競爭”,則是這一戰略思想轉變的具體表現。

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過後不到一個月,以美軍為首的西方盟軍於是年10月7日大舉入侵阿富汗,標誌著全球範圍“反恐戰爭”的正式打響。

戰爭初期,美國軍事行動得到國內民眾及國際多數國家支持。美軍也迅速完成了將基地組織和被指控庇護他們的塔利班政權驅逐出阿富汗的任務。而在最初,盟軍官方聲稱這場戰爭的目的是逮捕本·拉登等基地組織成員並懲罰塔利班對其的支援,然而多年下來他們發現阿富汗戰場的情況比想象中要複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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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富汗執行任務的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

美軍在阿富汗戰場的行動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2001年至2014年的代號為“持久自由”行動(Operation Enduring Freedom)大規模軍事作戰行動,目的是打擊和消滅基地組織,以及支持他們的阿富汗塔利班。第二階段則是2015至今的代號“自由哨兵”(Operation Freedom's Sentinel )的維持和平行動,目的是保護和扶植阿富汗的民選政權。

如今美國與塔利班簽署和平協議,並有條件允許塔利班返回阿富汗政治體系,即使不算美軍“失敗”,但最起碼意味著華盛頓最初出兵阿富汗的部分戰略目標未能達到。

2009年12月1日,新就任的美國總統巴拉克·奧巴馬為結束這場曠日費時的戰爭,宣佈在6個月內將向阿富汗增兵3萬人,到了2011年5月1日本·拉登終被美軍擊斃。重要戰術目標達成後,雖然2011年7月美軍主力已經陸續從阿富汗戰場撤出,但美軍無力控制住阿富汗偏遠地區,在政治層面與塔利班及其他激進組織也還在談判,親塔利班成員在阿富汗各地仍然四處活動,使阿富汗境內至今仍時不時持續發動恐怖襲擊。直到2015年,美軍才宣告主力部隊撤軍完畢,遠未結束的阿富汗戰爭則到此進入第二階段,當前駐阿西方聯軍的兵力約控制在2萬人左右(美軍為1.34萬人),阿富汗衝突尚未有根本解決的趨勢。

長達19年的阿富汗戰爭,美國官方數字顯示至少4,000名美軍和盟軍士兵(其中有2,400多名士兵)及62,000阿富汗政府軍士兵陣亡。塔利班和阿富汗民眾的傷亡數字很難精確統計,但是多數專家估計至少是軍方傷亡數字的幾倍。

除了慘重的人員傷亡外,18年間美軍在阿富汗的行動至少消耗美國納稅人1萬億美元。而長期開展游擊戰爭的塔利班仍擁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在阿富汗南部很多地區獲得大量民間支持,阿富汗的未來走向很難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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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戰爭期間在巴格達街頭巡邏的美軍“艾布拉姆斯”坦克

再來看看伊拉克戰爭(2003年3月20日-2011年12月18日)。2003年,美英聯軍以反恐和尋找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名入侵伊拉克,也被稱為第二次海灣戰爭。與阿富汗戰爭不同的是,這場戰爭從初始就充滿爭議和反對聲浪。

美國和英國國內的主流民意在戰爭初期還是多數支持的,不過隨著戰爭的持續和伊拉克陷入軍閥與宗教混戰的人道危機,美國和英國的民意也隨即轉向反戰。而在國際上,美國出兵伊拉克幾乎從一發動就受到多數國家,包括華盛頓的很多歐洲盟國質疑。

美軍在伊拉克戰場的介入可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入侵和成功推翻薩達姆政權,開啟了美軍伊拉克戰場的第一階段。

第二階段,消滅薩達姆政權的軍事行動造成伊拉克各地權力真空及武裝組織林立,截止到2011年美軍大部撤離時,美軍連續多年捲入伊拉克中央政府與國內各派系之間曠日持久的圍剿反叛和維持秩序戰爭。

第三階段,特別是從2014年至今,美軍在伊拉克局部地區,重新捲入對抗“伊斯蘭國”(ISIS)極端武裝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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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拉克作戰的美軍

據國際組織數據估算,2003年至今,戰爭至少造成15萬至60萬伊拉克人死亡,數百萬人流離失所。美國國會估算,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消耗納稅人約6.5萬億美元。另據美國國防部2016年統計,美軍在伊拉克戰場共有4,424人陣亡,31,952受傷。

反恐戰爭先後已經歷時近二十年。對眾多國際分析人士來說,兩場戰爭除了造成巨大生命財產的損失之外,對美國和美軍的國際形象損失,以及美國人對反恐戰爭的巨大民意轉變也都是戰爭造成的直接結果。

美國21世紀參與的兩大戰爭取得的最大收穫恐怕就是—徹底改變了多數美國人在9·11之後曾一度奉行的反恐就必須“先發制人”的信念。

美國智庫查爾斯·科赫研究院(Charles Koch Institute)的最新民調說明,近七成美國人相信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未能讓他們更加安全。同時,近半數受訪者說,兩場戰爭損害了美國的國家利益,並使得中東地區的安全環境變得更加糟糕。另外,雖然在2003年戰爭爆發時,70%美國人和54%英國人都曾表示支持政府對伊拉克採取軍事行動,但是BBC在2007年的全球民調就反映出,全球73%的民眾認為美國出兵伊拉克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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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拉克城鎮巡邏的美軍

最近,在美國與伊朗關係劍拔弩張,甚至有段時間似乎要在海灣兵戎相見時,美國國會民主黨人緊急通過法案,禁止總統在未經國會授權的情況下發動對伊朗戰爭就是一大例子。

倫敦國際戰略學院得出的研究結論是,美國出兵伊拉克至少在全球反恐問題上適得其反;美軍在伊拉克的行為直接成為伊斯蘭極端主義組織在中東地區層出不窮的主要原因,特別是“伊斯蘭國”等極端組織崛起的主要原因。此外,美軍出兵伊拉克也造成中東地區遜尼、什葉派勢力平衡的打破,使得伊朗勢力能夠滲透到伊拉克及其周邊地區。

2008年12月1日,小布什總統公開表示自己最大的遺憾是,華盛頓對於前伊拉克總統薩達姆·侯賽因據傳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一事嚴重“情報不足”。

2011年2月15日,當年向美國及德國透露伊拉克藏有大殺傷力武器而導致引發伊拉克戰爭的伊拉克變節者阿爾·賈納尼說:“一切其實均為謊言。”

2015年,英國前首相安東尼·布萊爾和前美國駐伊拉克指揮官邁克·弗林皆承認發動伊拉克戰爭是錯誤的,且導致了此後出現IS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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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阿美軍為“阿帕奇”武裝直升機裝載“地獄火”導彈

2016年7月6日,調查2003年伊拉克戰爭中英國責任的報告《齊爾考特報告》(Chilcot report)出爐,該報告歷時7年完工。當天,主導報告制定的調查委員會主席約翰·齊爾考特勳爵親自公佈報告的相關調查結果。報告指出,基於情報錯誤,2003年伊拉克並沒有擁有對世界構成威脅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WMD),伊拉克前領導人薩達姆當時也沒有對西方世界構成所謂的“迫在眉睫的威脅”。2003年3月,美英正是以伊拉克擁有WMD為藉口,繞過聯合國,對巴格達發起“斬首”式空襲,由此開啟了長達8年的伊拉克戰爭和影響至今的中東地緣大動盪。

美國國際法專家裡德·史密斯和美軍戰略分析師丹尼·舒爾森在紀念美軍入侵伊拉克15週年(2018)時聯名發表文章,批評伊拉克戰爭和整個反恐戰爭從醞釀之初就是一個巨大的戰略誤判,以至於前方美軍再好的戰術執行,再多的將士戰場用命,也無法改變最終以“失敗”告終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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