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的坦桑尼亞、烏干達和肯尼亞等地有大大小小的“米圖巴”市場。
在斯瓦希里語裡，“米圖巴”本意為“舊的”和“二手的”，現在成了當地人對進口舊服裝的統稱。
雖然這裡的舊服裝市場規模大小不一，但共同的特點是擁擠不堪，成排的簡易攤位首尾相連。
每個攤位從上到下掛滿了“米圖巴”，從T恤、牛仔褲到高檔西服、風格獨特的流行時裝應有盡有。
前段時間新聞報道稱，有人在非洲的二手衣市場看到印有中文的T恤，什麼德邦快遞、成都七中...
原來，你我也很可能在不知不覺地參與進全球的二手衣貿易當中。
關於飛螞蟻舊衣物回收的去向，其中有15%（主要是夏裝）是出口到非洲等貧困國家，所得利潤用於平衡倉儲、物流、運營等成本。對此，我們沒有遮掩和迴避，一直以來都將這個去向告知大家。
前段時間，關於青島黑心舊衣回收箱的新聞引爆網絡。有很多朋友對舊衣回收產生誤解，現在就非洲進口舊衣的問題，希望能給大家帶來更深入的思考~
一、舊衣物為何流落非洲？
非洲跨國二手貿易的產生、發展，與非洲國家的殖民歷史，以及在全球範圍內的獨立熱潮、新自由主義擴張等都有關聯。
根據美國人類學家Karen Tranberg Hensen的考證，國際二手服裝大規模進入非洲是在二戰之後。
在戰時大量生產、戰後大量積壓的軍服，被英美的中間商以較低的價格大量販賣到非洲，尤其是當時英國的殖民地贊比亞、肯尼亞等國。
在此之後，隨著歐洲經濟在戰後的逐漸復甦，歐洲家庭消費水平的提升，歐洲每年有大量的二手衣物被家庭所淘汰，這些衣物有些以“慈善”的名義捐贈到非洲，但更多地是被中間商所收購，再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轉手販賣到非洲。
1963年獨立後的肯尼亞政府強力推動工業，並開始禁止二手服裝的進口，以發展本土紡織業與製衣業。
然而隨著20世紀70年代肯尼亞周邊國家的動亂，大量難民湧入肯尼亞，一些國際組織開始引入二手服裝以滿足難民的生活需求，導致二手服裝貿易逐漸在肯尼亞復興。
隨著1991年新自由主義的施行，肯尼亞政府全面放棄了貿易保護與進口替代政策，跨國二手貿易也開始變得合法起來。
到2004年，在烏干達購買的服裝中有81％是二手服裝。據樂施會報道，2005年二手服裝佔撒哈拉以南非洲服裝進口量的一半。
近年來，隨著“快銷時尚”的崛起，發達國家家庭的服裝消費提速，服裝更新換代的速度較以往更快，更多的來自歐美髮達國家的二手服裝被販賣到非洲。
二、為什麼非洲有這麼強的舊衣物需求
在20世紀80年代，二手服裝開始流入非洲國家。因為舊衣服比國內生產的服裝更便宜，質量更高，所以它佔據了市場的主導地位。
進口二手衣平均市場售價僅為新衣服的35%至40%，例如，一件全新的男裝襯衫平均售價約為7.56美元，而進口二手衣的平均售價是3.61美元，還不到一半的價格。
價格上的明顯差距，讓貧窮的非洲人不得不選擇購買二手衣。
而當地的新衣服為了能在非洲本土市場上銷售，商人往往只能選擇以最低的成本製作衣服，所以新衣服雖然在圖案或剪裁上較為時髦，但品質多半不佳。
相對來說，那些被淘汰的二手衣，儘管款式過時、略有磨損，但其使用料子品質和製作工藝都相對優秀。比起非洲市場上的新衣服，反而更加耐穿、耐用。
三、舊衣服對非洲本土的影響
1.負面：跨國二手服裝貿易在非洲各國催生出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對非洲本土的社會經濟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這些非洲國家的紡織工業陷入困境。
出於保護地方經濟或者是其他政治原因，一些非洲國家禁止進口舊服裝。如尼日利亞將舊衣服列入絕對禁止進口商品中，而肯尼亞、烏干達、尼日爾等國家則是允許舊衣服進口的國家。
而且，各國舊衣服進口關稅不一，西非國家塞拉利昂，舊衣服到岸價格為1美元/公斤，徵收的關稅和銷售稅分別為20%和15%。
2.積極：二手服裝生意成為了部分非洲國家重要的經濟部門，甚至成為了容納、消化失業者的重要產業。
根據非洲教育發展協會（Association For The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In Africa）於2014年5月出版的一份報告中顯示，每年有超過100萬的年輕人口進入到勞動力市場，而肯尼亞每年至少要創造130萬個就業崗位，來滿足這一群體的就業需求。
肯尼亞有特定的公司、個人甚至族群從事著與二手服裝貿易相關的特定工作，幾乎所有的肯尼亞城市與鄉鎮，都有專門用來交易二手服裝的專業市場。
位於盧旺達首都基加利郊區的一家中國工廠，員工準備出口到英國的安全背心（Jacques Nkinz
成堆的舊衣服來尋找他們想要的東西（Jacques Nkinzingabo /華盛頓郵報）
由於埃塞俄比亞禁止二手衣服裝的進口，在埃塞俄比亞與肯尼亞的邊境地區，也存在著部分二手服裝的走私網絡。二手服裝在非洲的受歡迎程度與影響力可見一斑。
關於非洲二手衣物利弊的討論，最常見是兩種意見：
支持方：
美國喬治城大學教授皮翠拉‧瑞沃莉（Pietra Rivoli），在其著作《一件T恤的全球經濟之旅》（The Travels of a T-Shirt in the Global Economy）當中，認為二手衣讓非洲民眾可以用便宜的價格購買高品質的衣物。
在這本書裡，她親身經歷了一個故事：在2003年，皮翠拉教授認識了一個在非洲二手衣市場擺攤的小販傑佛瑞；2008年他已經擁有7個攤位，同時傑佛瑞也成為二手衣的批發進口商，直接從美國或歐洲進口二手衣貨櫃轉賣給其他商販。
不僅如此，他還多元化經營自己的事業，開始投資房地產與進口建材。當年遇到傑佛瑞時，他還只會說斯瓦希里語（Kiswahili），在2008年兩人重逢時，傑佛瑞已經可以用英語和她互通電子郵件了。
非洲蓬勃發展的二手衣經濟，確實為非洲人民帶來工作，以及向上流動的機會。整個二手衣產業從進口、分類、洗衣、物流到裁縫等等，二手衣貿易創造了產值與工作機會，環保、人道、扶貧，可以說是多個目標一次滿足。
在內羅畢倉庫裡堆積如山的二手服裝
反對方：
倫敦大學國王學院發展地理學系講師安德魯‧布魯克斯，在其著作《服裝貧窮》（Clothing Poverty）中，認為二手衣經濟難以脫貧。對第三世界國家而言，進口二手衣的效應是弊大於利。他認為部分研究者可能「過度樂觀」地評估二手衣貿易所創造的工作機會。
大量廉價的二手衣湧入非洲市場，使得本國生產的衣物乏人問津，摧毀了他們國內的紡織產業，間接造成非洲許多國家無法發展工業技術，如今持續低度發展的情形。
位於辛巴威的二手衣攤位（圖片來源：The Financial Gazette）
非洲二手衣小販的實際收入究竟如何？
安德魯以莫三比克首都馬布多（Maputo）市場的小販為例，小販會向上遊購買進口未拆封的二手衣包裹，而包裹內衣服的品質、樣式、尺寸等等就直接決定了這批貨是賺是賠。
因為二手衣包裹內具體衣物並非小販能左右，以至於這門生意的收入十分不穩定，運氣成份極高，可說是看天吃飯。
販賣二手衣的風險跟不確定性太高，很可能開出一個充滿劣質品的包裹，就將之前賺的錢全部賠光，以至於難以依靠販賣二手衣穩定致富。
基加利Nyamirambo市場的小商店業主展示了從世界各地進口的二手服裝 - 當地稱為chagua。一件襯衫的價格不到一美元。（Jacques Nkinzingabo /華盛頓郵報）
據安德魯統計，市場內二手衣小販每日的平均收入約為5.4美元，在這個屬於全世界最貧窮國度之一的地方，這份收入對單身年輕人來說算是還不錯，但對於需要養家活口的人來說，就顯得捉襟見肘。
他們必須時刻掙扎於要將收入拿來再投資於購買二手衣包裹，還是要優先滿足家人的生活需求。
他發現販賣二手鞋雖然可以讓人脫離極端貧窮，但也僅只於此，小販難以依靠賣二手鞋走出貧窮或負債的泥沼。少數成功者的勵志故事，恐怕無法掩飾整體的困境。
以上兩方面的觀點都有依據，但是非洲舊衣市場的歷史與現狀，存在很多複雜又矛盾的因素。
就目前而言，其實大部分的研究人員都認為進口二手衣會衝擊當地紡織業。但問題在於，進口二手衣帶來的怎樣的整體效應？是否真的利大於弊？一直以來都是無法爭辯出結果的問題。
四、非洲二手衣何去何從？
今年三月，東非共同體（East African Community），包括肯亞、坦尚尼亞、烏干達、盧安達、蒲隆地，提議要在2019年前全面禁止二手衣進口。他們認為，這樣一來，有助於提振當地的紡織成衣業，增加就業，刺激經濟發展。然而，這份禁令是否能達到效果，仍是未知數。
目前，例如特朗普已對來自盧旺達的服裝暫停免稅待遇。
在過去20年來，烏干達和坦桑尼亞的二手衣進口量成長率分別為233%和1100%。這些衣服，如我們所知，大部分都來自於發達西方國家。
圖片來自紐約時報
事實上，有些國家雖然禁止二手衣進口，例如奈及利亞，但大量二手衣仍舊透過邊境走私進入奈及利亞國內。
轉為地下經濟的二手衣貿易不僅無法管理，政府也會失去大筆稅務收入。相對較為成功的案例可能是南非，雖然南非的市面上仍舊能看到從莫三比克邊境走私進來的二手衣。
南非的紡織成衣業也並未因禁止二手衣進口而蓬勃發展，當地廠商仍舊面臨來自中國、印度或亞洲生產進口衣物的強烈競爭。
五、中國舊衣出口非洲
當我們從二手衣貿易，到紡織成衣工業，並開始關注非洲的貧窮與發展問題時，我們得認知到，非洲長期以來的不發展或低度發展，因其特殊的歷史背景。
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近三四年來，中國的二手服裝也開始進入到了非洲二手市場。
除了中國，目前出口舊衣服到非洲的國家主要是美國、英國、荷蘭、日本、韓國。美國出口舊衣服在非洲市場佔有率達到70%以上，隨後是日韓等發達國家。
在中國舊衣服網上，也有關於探索非洲大陸、尋找舊衣服出口合作伙伴的經驗介紹帖。比如有一個帖子寫著，“如果你是一個有抱負，又有膽子，想要出去闖一番事業的人，不妨考慮下出去闖一次。”
舊衣出口真的賺錢嗎？
目前，在國內一噸舊衣服出口到非洲價格一般在4000~20000元左右，這與貨物的成色有關，比如貨物裡有皮料，價格能超過一萬。假如回收一噸舊衣服花3000元，經過挑揀後可能只有三分之一夏裝，再算上人力成本、運輸成本，利潤並不是太高。
最近幾年非洲對舊衣服的質量、款式流行的要求越來越高，在他們眼裡中國A貨比美日韓質量稍差，因此衣服質量也是利潤關鍵。
六、思考：舊衣出口非洲的原罪是？
2014年發表在《資源》（Resources）期刊上的一篇論文指出，在1979年至2009年的30年間，全球對原物料的消費增加了94%，特別自2000年之後，增加的趨勢越來越快。
而這種大量製造、過度消費的社會經濟模式還有可能持續多久？
肯亞首都奈洛比（Nairobi）的二手衣市集。（攝影：Sarah Elliott for NPR）
第三世界國家如果發展起來，全球資源的消耗量是不是就更大？如果第三世界不接收這些數量龐大的二手衣，就只能任其報廢銷燬。
確實沒有道理將「浪費資源」這樣道德指控的帽子扣在第三世界國家頭上。真正浪費、消耗地球資源的是製造出二手衣的工業先進國。
貧窮國家的人民無法只靠初期農礦產品輸出而翻身，就像要賣出多少的咖啡、香蕉、橡膠，所賺到的利潤，才能買得起一支iPhone？如果說穿第一世界富國丟棄的二手衣，是他們當下最好的選擇，十年、二十年後這個現象應否、能否被改變？
幾十年前的中國，也有來自發達國家的二手衣物。
在Kimironko市場的黑暗通道中，一位女士使用舊縫紉機來定製一條短褲，而她的客戶拿出手機為她提供一些光線。-紐約時報
現在，當我們開始思考捐贈二手衣是否真的能「幫助」到別人，能不能支持？如果禁止舊衣出口非洲，就能幫助第三世界的民眾嗎？會不會反而讓窮人沒有便宜高品質的衣服可以買，並傷害大量目前依靠二手衣經濟過活的人......等等這樣的說法看起來似乎也不無道理。
說了這些，我們的舊衣到底怎麼處理？
人都是懶惰，想找最簡單的解決辦法，舊衣處理的背後卻關聯著太多我們並不在意的問題。
如果把舊衣物回收處理問題放到資本主義發展歷史、全球貧富不均、新自由主義政策架構中，或許就會明白得更深刻。
既然問題如此複雜，自然也不會有簡單的答案。解決問題的根本，並不在於個人選擇捐或不捐，或對某些產品買或不買，而在於我們如何嚴肅地看待它們，思考、採取行動以改變整個體系。
中國工程院院士姚穆表示，“中國在舊紡織品回收利用上比國外晚了十年。”根據已經報道的資料，早在1978年瑞士就設立專門公司，有效回收和利用舊衣物。比利時全國人口僅1000多萬，每年舊衣物回收總量卻達到1.5萬噸。日本推行的舊服裝回收活動得到積極響應，87%經翻新後通過聯合國難民署捐贈給難民，3%的舊服裝用於發電，10%加工為絕熱材料。
飛螞蟻致力於舊衣環保＋公益處理舊衣，一直以來都將舊衣的去向告知大家，飛螞蟻希望越來越多的人可以去了解、認識廢舊紡織品回收的迫切性。
雖然在技術層面、宣傳推廣、法律政策上，中國廢舊紡織品處理問題一直面臨著很大的挑戰。但只要你願意做出改變，為環保公益發聲，生活肯定會更加美好。
關於這條青島黑心回收箱事件新聞的真實性，暫不做評價。希望不好的個例是警示，同時也不要誤導大家，我們需要深入理解的是：
二手服裝是廢舊紡織品重要組成部分，國家發改委和科技部、住建部、商務部等十四個部委聯合印發了《循環發展引領行動》，其中重要一條明確提出“推進廢舊紡織品資源化利用。” 廢紡資源化歸納為：“原衣化、原料化、材料化、燃料化”，其中重要一個領域就是“原衣化”。所謂“原衣化”就是二手服裝的降維使用，包括由民間企業向境外第三世界國家的出口及部分回收企業的國內捐贈。
從環境治理和循環利用的角度來看，二手服裝的最佳解決方案就是儘可能“原衣化”降維市場化流通，這也是貫徹執行國家領導人提倡的綠色生產生活方式的實施方向。在實施的過程中出現問題不是壞事，解決問題後道路會越走越寬。
當時尚愈來愈快，衣物消費越來越快，我們怎麼辦? 作為消費者，合理理性消費、環保處理廢舊紡織品很重要。
部分文字資料參考網站：華盛頓郵報 / agoa / 紐約時報 / （businessoffashion）時裝商業評論 / economist
參考書籍：《一件T恤的全球經濟之旅》/《服裝貧窮》
部分數據報道來源：第一財經日報 / 臺灣英文新聞 / 中信網 / 環球網 / 綠色和平（香港）/ 文化經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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