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3 《呼蘭河傳》:東北民俗紀實

《呼蘭河傳》:東北民俗紀實

東北雪大,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雪落黑土靜無聲,冷冽清新的空氣吸進肺裡,美得清晰又疏遠。生活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勞動人民也是不甘於寂寞相伴,熱鬧鬧潑辣辣地造出了諸多的精神習俗。

俗是真俗,帶著土裡的滾滾煙塵和灶膛的煙火氣息,是徹底來自人間、來自民間的聲音,活潑熱情,如火如荼,驅的散妖魔鬼怪,指的了回家坦途。

蕭紅在《呼蘭河傳》中描寫了小城中人日常生活的平凡瑣碎,在這些平平無奇之外,人們還是能夠在精神上“共襄盛舉”的。

這些盛舉,都是為鬼而做的,並非為人而做的。蕭紅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寫了“扎彩鋪”,這是一種事無鉅細為死人打點陰間事宜的民俗事項,用彩紙糊出一個與陽間一模一樣的小世界,宅院、車馬、丫環、奴僕、賬房……一應俱全,但凡是好的,死了都是要帶去的。能夠享用這一切,代表著身份與階層,它們必然是地主老財的專用,窮人只配風刀霜劍的活著,不聲不響的死去。

跳大神,融合了東北傳統服飾對大紅大綠的喜愛,上承普通勞苦大眾對各路鬼神的敬畏,下接勿論男女老少都愛湊熱鬧的習性,無事時,人們只當消遣娛樂,出事後,人們當它救命神仙。

每當天黑下來,跳神的鼓聲一響,人們從四面八方扶老攜幼趕來觀看“盛事”。跳大神的主角是大神與二神,大神為女性,哆嗦著身子,閉上眼睛,在香霧繚繞中,就有那乘雲架霧的神仙附著在她的身體裡。大神的旁邊,還有一個二神,由男性承擔這一角色,兩人一問一答,一唱一和,人神交流配合得天衣無縫。

《呼蘭河傳》:東北民俗紀實

跳到半夜時分,要送神歸山,那歌唱的腔調在萬籟俱寂的夜裡分外悲涼。那虛無縹緲的神啊,要藉著人的身子才顯靈,迎來又送走的是天神,更是麻木空虛中的一點指望,是悲苦彷徨中的一絲慰藉。

七月十五盂蘭節,要放河燈,為死去的孤魂冤鬼照一條脫生的明路。河燈有白菜燈、西瓜燈,還有蓮花燈,數量之多,以千百計,擠擠挨挨地從上游漂浮下來,明晃晃,亮堂堂。

魂兮魂兮,無悲以恫。和尚道士在河沿上打起場子來做道場,念著經文,吹起笙管笛簫。活著的人祭奠死去的人,大家仍舊是三五成群爭先恐後地跑去圍觀,死人已死著,活人更活了。

盂蘭節出生的孩子也有說法,怕是惡鬼投生,婚姻嫁娶有這方面的忌諱。女孩子是嫁不出去的,除非偷著篡改了生辰,男孩子要寬鬆一點,不必像女子那般罪不可赦。不過,有了錢財傍身,則另當別論,大約應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意思。

生旦來又去,淨醜映漣漪,還是沿著河邊,鄉間草臺年復一年唱不已。收成好,到了秋天,要唱一臺戲,感謝天地風調雨順。天大旱,人們要戴起柳條圈來求雨,赤腳行走在發燙的地面,引出龍王爺的同情心,降下大雨,到了秋天,為還願,要唱一臺戲,一連三天。

說是看戲,不如說是一個約定俗成的節日,久別的朋友重逢了,遠嫁的女兒歸家了。沒有婚嫁的青年男女,以及他們的父母,也極為看重這樣一個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露面的機會。

《呼蘭河傳》:東北民俗紀實

戲臺下似乎比戲臺上還要內容豐富,熱鬧非凡,大姑娘家高調地爭奇鬥豔,已嫁婦女含蓄地比個輸贏,年邁老太無聲地端莊慈祥。家家戶戶接姑娘,喚女婿,小外孫子也要來,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了一起,殺雞買酒,笑語盈門,三更也不嫌晚,燈油也不怕費。

四月十八娘娘廟大會,人們為著求子求孫專程來娘娘廟燒香,奇怪的是,他們自己重男輕女,也認為陰間是一樣的,先跑去毫不相干的老爺廟打了鍾磕了頭,才敢去拜娘娘求賜福。

重男輕女不算民俗,更不只屬於東北,不過,它比民俗更源遠流長,比東北更屬地廣泛,翻開許多千百年來流傳下的老規矩,幾乎每一頁都寫著“重男輕女”四個大字……隨著新中國成立以來對婦女的解放,這種糟粕觀念似乎在日漸消退,可它畢竟樹大根深,一時半會兒是挖不出來的。

蕭紅對女性地位的卑微是心存不滿的,她寫人們對老爺的尊敬,對娘娘的藐視。寫塑像的人塑造了一個高大威嚴的老爺,又塑造了一個低眉順眼的娘娘,為了什麼呢,像是男人塑的,神仙鬼怪其實都是人的心思,他是要叫你心服口服的跪拜老爺,叫你有理有據的欺侮女人,連娘娘都要挨老爺的打,何況你一個長舌婦。

《呼蘭河傳》:東北民俗紀實

可見,溫順也不是什麼優良的天性,是捱打的結果,甚至,是招打的原因。事已至此,男人女人們似乎都忘得一乾二淨,他們跪求賜予子孫的是娘娘,他們覺著無足輕重的也是娘娘,娘娘造了什麼孽……

逛廟會的節目是多樣的,買買買古往今來都是必不可少的,泥公雞、花蝴蝶、不倒翁,孩子沒有拜佛求神的心願,他們眼中只有好玩意兒琳琅滿目的花花世界。

敬完了鬼神,活人可有一點兒盼頭,每年的正月十五,是為了自個兒預備的,趁著新年化起妝來跳秧歌,這裡面可是花樣繁多,獅子、龍燈、旱船……

好不容易到了活人的書寫時間,蕭紅卻是漫不經心,且惜墨如金,短小的兩個自然段,區區的百十來個字,她說“花樣複雜,一時說不清楚”,就果真不再說。這種不在意的樣子,不就是現實中那些人類生存態度的真實寫照。第二章節就此結束,有一種戛然而止的快感在裡面。

蕭紅筆下的《呼蘭河傳》,是唱給塵世的一曲輓歌,她關於風土人情、古風舊俗的描寫,是鮮活的、沉寂的,是跳躍的、僵死的,是賣力的、無力的,是凝固的、流動的,是單調沉悶裡開出的紅花綠葉,是愚昧麻木裡生出的悲喜交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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