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產後三個月，當上媽媽的第一個生日。如今我們生活在不同城市，相隔千里，一早我便趕忙將關懷送上，然而她卻好像悶悶不樂的，言語間一如去年的產後兩個月過生日的我。毫無意外的情景——不能出門，沒有禮物，寥寥無幾的祝福。家裡剛出生的寶寶成了宇宙的中心，還有誰記得我們。
我想起了我自己。生日那天我一如往常起得很早。準確的說，因為哺乳沒什麼晝夜的概念。雖然之前看過相關科學介紹，知道產後因為生理上激素驟然調節，情緒波動非常大，容易大喜大悲。可是真的到了這個階段，大腦根本不受理性控制，脆弱且極易觸景生情。尤其計較特別細小事。那個以前從來都大大咧咧不把生日當回事的我，當了媽媽後竟然開始暗暗期盼，今年誰會記得我的生日。
第一個祝我生日快樂的是我媽。然後是我爸，妹妹還有最親近的一兩個朋友。收到祝福時眼眶總是溼溼的，混雜著溫暖的感動和隱隱的落寞，壓在心裡卻說不出來。
尤其是沒有等到我丈夫的任何消息。
他前一天晚上在單位值班。我從早上起來一直在等，卻沒有音訊。我彆扭的一聲不吭，卻一上午偷偷哭了好幾次。後來中午我實在忍不住暗示他，他才想起來並誠實得告訴我他確實是忘了。我驚訝於他的遺忘，更無言以對他的誠實。
寶寶出生後，他要承擔的事情確實太多，半夜起來跟著一起抱孩子、哄孩子，下班回家也忙這忙的採購。儘管他已經做得足夠好，但是我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把我生日都給忘了。
不知道其他媽媽有沒有看到同感，家裡的所有人，尤其是丈夫，在懷孕時關懷備至，而現在眼裡幾乎只有寶寶，哪怕其實他只是想多幫你分擔照顧寶寶的辛勞，你也會極度敏感的理解為寶寶分走了他所有的愛，他對你不再那麼關心了。雖然家裡的每個人都為了這個寶寶付出了很多，然而卻都忽略了媽媽的心理落差。我自認也是女漢子，然而這一次身上撕裂的傷口，便秘，生理性漲奶，不分晝夜定時定點的哺乳，堵奶時如熱鍋上的螞蟻，又時常擔心奶量不夠，吃著索然無味又五花八門的食物，真能讓人變得脆弱又敏感。
落淚，是因為看到懷中嗷嗷待哺的寶寶，心幾乎快要融化；是因為你順利生產，想到這一刻上有父母健在，下有寶貝可愛，竟覺得人生圓滿得不真實；是因為一聽到寶寶哭聲就覺得愧疚，他那麼弱小，不會表達，哭得小臉通紅，你看著又怎麼忍心。
有些事永遠沒辦法提前做好所有準備。即使借鑑了多少前人的經驗，到自己身上都覺得不夠用。
以前不相信從午夜寂靜到晨光熹微，從寶寶出生的那一天起，我能隨時隨刻瞬間清醒，能看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時刻。現在相信了。
以前想不到宮縮的究竟又多痛，覺得自己已經做好絕對心理準備，甚至隱隱期待，躍躍欲試。可真到那一刻，疼痛竟讓人從緊緊握拳，到最後連拳頭都握不住，會讓人腦海一片空白之前的心裡建設全忘了，翻來覆去只有一句“什麼時候打無痛”（然而最終沒打上就被推進產房了）……沒打也好，我媽當初生我有多疼，現在知道了。
以前以為生孩子已經是極限挑戰了，直到開始經歷隔三差五堵奶的噩夢，整宿整宿無法睡覺，因為通乳痛出的汗浸透睡衣；直到我每天只有定著倒計時的鬧鐘才敢睡覺，從一個半小時到兩小時、兩個半小時……彷彿身上綁了定時炸彈，一刻也不敢放鬆；直到被寶寶出牙咬破的傷口每隔三四小時被撕開一次，用吸奶器吸出的母乳混著血變成了粉色，而我已麻木的毫無感覺，我才體會到“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古人誠不我欺。
明明那些我在自己媽媽的身旁撒著嬌，被照顧也被嫌棄的日子；那些和先生過著甜蜜的二人世界，嬉笑打鬧的日子，還是不久之前的事。
一朝分娩，我被打上“為母則剛”的烙印，便徹底失去了柔弱的資格。
我常捫心自問，是我還不夠堅強嗎？不然怎麼每當聽到丈夫寬心我說一句“誰當媽不是這樣？”我都暴躁地想揍他。
這句話只適合自己安慰自己。好像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就變了滋味。被如今這麼斤斤計較的我果斷理解為，好像在說怎麼別人都能行，就你矯情？
我不是要標榜當媽媽有多麼偉大。但確實是在產後，才真切體會到當媽媽有多不容易，才突然對自己的媽媽肅然起敬。即使我從產檢開始一路平穩合格，最終平安順利的生產，但那一日模糊的場景、狼狽的畫面早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記憶中。如雨燕衝入電閃雷鳴的暴雨，那永遠是生命一場最驚心動魄的冒險。
我終於理解了那句話“大多數人都不會想母親好看還是不好看，母親就是母親。”
如今，與寶寶共同成長的我已經從這些負面情緒中逐漸走出，亦或是激素調節逐漸平穩了罷。當我開始有模有樣的“指導”身邊剛懷孕的好友，我其實更想把這些話說給她們的丈夫聽。寫給那些回到家以後眼裡片刻不離寶寶，跟妻子的對話裡也只談寶寶，把人氣得瘋掉還問“你怎麼了”的“大豬蹄子們”。
請不要覺得我們不夠堅強。堅強並沒有標準。每個女孩在做母親後都在咬緊牙關不斷提高自己承受的上限，只是個人情況不同，何必強求。
想請爸爸們把目光從寶寶身上收回來片刻。
不要忽略那些日夜操勞卻一言不發的母親，看向她的時候請專注於她一人，尤其是在生日的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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