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丨喜馬拉雅APP杏壇君的精品課《馬瑞芳品讀《紅樓夢》》

《紅樓夢》中作者一向是“草灰蛇線，伏筆千里”，有些話看似閒來一筆，其實對後續故事的發展都有暗示。

身為賈府最受寵的“金鳳凰”，寶玉的生日是作者描寫的重中之重。《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詳細描寫了寶玉的生日“派對”的盛況。而生日宴上，眾人抽花籤，行酒令，作者引用了大量的詩詞，也暗合了每個人最終的結局。

寶玉過生日，正值賈府的掌權人物全部外出，而鳳姐也正在病中。賈府中只有一個維持內閣，就是薛姨媽和尤氏。薛姨媽是親戚，尤氏是寧國府的，面子情兒照管一下，她們不會深管，也不會真管。

於是，大觀園就成了自由的天地，賈寶玉的生日簡直就成了大觀園青年兒女的狂歡節了。

賈寶玉過生日拜祭先祖

先是接收各人所送的賀禮，佛門道家送些吉祥禮物，姨媽長輩送的壽麵壽桃，姐妹們也各有賀禮送上。

接著便是拜祭：先是下人設下香燭，寶玉炷香燒紙行禮，拜祭天地；再到寧國府祭拜祖宗；因賈母、賈政、王夫人都不在家，寶玉拜完祖宗以後，便到月臺上遙拜長輩。

遙拜完長輩之後，還要拜家裡的長輩。先從寧國府的長嫂尤氏開始，再回到榮國府拜薛姨媽。最後叫晴雯和麝月跟著，小丫頭抱著氈子，從李紈開始，一個一個，把比自己年長的人都拜了。

生日宴上行酒令

宴會上，必不可少的就得行酒令了。寶玉壽宴上，行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酒令，叫“射覆”。射覆就是把一個東西藏起來，再暗示給你，讓你猜是什麼東西。

輪到薛寶釵和賈寶玉時，薛寶釵覆了一個“寶”，原想叫寶玉射他的“玉”字。誰知寶玉想了想，卻射著了“釵”字。”寶玉說：“他說‘寶’，底下自然是‘玉’了。我射‘釵’字，因為舊詩曾有‘敲斷玉釵紅燭冷’。”

這句話太妙了，卻又是不祥之兆。“紅燭”為洞房花燭夜所燃的蠟燭，玉釵被敲斷了，紅燭也冷了。這暗合了二人最後的結局：兩個人雖然成親了，寶玉卻也離家出走了。

香菱說了岑參的“此鄉多寶玉”，但此句的下一句是“慎勿厭清貧”，這就預示將來賈寶玉會很窮。香菱還說，寶釵的名字也在唐詩上，唐詩有“寶釵何日不生塵”一句。然而，這首詩的前一句是“若但掩關勞獨夢”，暗示了薛寶釵將來要孤零零地一個人住。

史湘雲新造行酒令

湘雲在酒席上想要刁難賈寶玉，就創造了一個很別緻新酒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有的話，共總湊成一句話，酒底要關人事的果菜名。

寶玉想不出來，黛玉張嘴就來。黛玉說的是：“落霞與孤騖齊飛，風急江天過雁哀，卻是一隻折足雁，叫的人九迴腸，這是鴻雁來賓。”她又拿起酒席上一個榛穰，說酒底是“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

黛玉的這個酒令，天上孤騖在飛，折足雁在哀鳴，叫得人九迴腸。酒底的榛子和搗衣的砧子，聲音相通。而在中國古代，榛子常借指婦人的忠貞執著。李白《子夜吳歌》中，“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就是懷念良人、描述戀人分別的詩。黛玉說的酒令哀婉蕭瑟，也暗合她將來要淚盡而亡。

史湘雲醉臥芍藥叢

《紅樓夢》的行為藝術中，我最喜歡的是“湘雲醉臥”。它既像一幅西洋的油畫，又像一支羅伯特的小夜曲。

書中寫道：只見湘雲臥於一個石凳子上，業經香夢沉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湘雲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落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鬧嚷嚷地圍著她。

這恐怕是整個《紅樓夢》中，最有詩意，也最有個性的一個行為藝術。這是湘雲的個性和人格魅力的大寫意：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簡直是個天仙畫境，可以和黛玉葬花的畫境媲美了。

史湘雲真是古代詩人當中，一個最美麗的醉中仙，而醉臥芍藥裀是《紅樓夢》這部青春文學最美的標誌。翻過了這一頁，大觀園就百花凋零了。

關於主播：

馬瑞芳，現為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古代文學學術帶頭人、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中國《紅樓夢》學會常務理事。

《馬瑞芳品讀《紅樓夢》》中，馬瑞芳以七十歲高齡，從作者下筆伊始，逐章逐句和您一起再歷一次紅樓大夢。一起琢磨細膩筆法，感嘆纏綿愛恨，品味詩酒茗茶，流連奇景園林，勘破家族興衰，體味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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