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那個憨憨的考拉,是她一生的天使

那個憨憨的考拉,是她一生的天使

那是2017年的夏天,嗯,那個日子,我此生再也不會忘記。早上8點多,我上完夜班回到出租屋。沒見同居男友李珂的影子。我是一個電視臺編導,李珂是一名程序猿,那幾天正好在家休假。作為資深宅男的他,平常很少出門,經常熬通宵玩遊戲,這個點一般都是在睡覺。

我喊李珂考拉。他胖胖的,話不多,沒有一點脾氣,眼裡只有我。在我的世界裡,如果給寵溺二字下個定義,那就是我的男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是我的依靠,也是我的大胖胖,小寵物。

哼,夜不歸宿,又不報備,看我怎麼收拾你。我一邊嘀咕,一邊打他的電話。電話關機。這時,我聽到樓下有人在喊“李珂哥”。此人我很熟悉,是李珂的發小張曉峰。李珂和張曉峰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張曉峰學習成績不好,讀到高中就輟學打工了。春節期間,我和李珂回鄉看他父母時,張曉峰便請求李珂帶他到深圳打工。

其實我內心是拒絕的,因為我倆也剛大學畢業沒兩年,自己腳跟都還沒站穩,如何幫他?李珂卻顧念兒時情誼,同意了。張曉峰來到深圳後,李珂四處拜託人幫張曉峰留意工作信息,跑前跑後為他找便宜的租房。

3月中旬,張曉峰終於在一家網吧做了網管。只要兩人的休息日在同一天,李珂就會打電話叫張曉峰來家吃飯、玩,一起打遊戲。我們租的房子是一個待拆遷的城中村,在二樓,一樓帶防盜門禁。張曉峰每次來都懶得按門禁,直接喊一聲。

我衝著樓下應了一聲後,便將鑰匙從二樓丟了下去。張曉峰開門上樓來之後,我發現他頭髮凌亂,臉色有些發白。“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張曉峰低垂著眼簾,喉嚨沙啞地說:“昨晚和李珂哥通宵玩遊戲了。”“難怪了!不過我回來沒看到李珂,他人呢?”張曉峰打了個哈欠,懶懶得說:“他說去湯包店吃早茶了。我嫌遠,在附近隨便吃了點先回來了。”

正好我還沒吃早餐,我決定去找李珂。張曉峰說他犯困,想先在這眯會。我關好門,拿起包包和手機下樓了。

張曉峰口中說的那家湯包店的生煎包是李珂的最愛,我們經常一起去吃。唯一的不方便就是離我們家略遠,要拐兩個街角。當我路過一家雜貨鋪時,我突然想起李珂交待過要我買涼蓆。他體型略胖,怕熱,堅持認為床上沒有涼蓆,就不是夏天。

想著他已提過多次,我走過了雜貨鋪,猶豫了一會,又轉身往回走。奇怪的是,在我轉身的瞬間,隱約看到不遠處有個人也突然轉了身。難道此人在跟蹤我?哈哈,電視看多了吧,大白天的!我嘲笑了一下自己,便走進了雜貨鋪。

買完席子,拎著這麼個大物,我不方便再去湯包店,便又回了家。進門後,我卻發現張曉峰已不在我家。我鋪好涼蓆,正要擦洗一番時,張曉峰又在樓下喊門。我再次把鑰匙丟給了他。

“曉峰,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你剛才幹嗎去了啊?”我一邊擦涼蓆一邊隨意和他聊天。“嗯,沒幹嗎,我過會就走。”張曉峰說完,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機。

我一邊和張曉峰聊天,一邊繼續擦拭涼蓆。擦到邊角時,我突然發現床腳旁邊的地板上有幾滴血跡。“曉峰,你又和人打架了嗎?地上怎麼有血?”張曉峰在網吧當網管,有時會碰到小流氓,他和別人打過兩次架,其中一次還打得頭破血流,他也是個不在乎的人,經常隨便處理一下傷口,就來我們家了。以前我跟他開玩笑,他總是滿不在乎:“對啊,對啊,又帶彩了。”

沒想到,這一次,我話音剛落,張曉峰就從沙發上蹦了起來。“我看下。”他快步走了進來。

張曉峰的反應讓我有些莫明其妙,“不就幾滴血嘛。你怎麼那麼緊張!”我取笑他。

張曉峰可能自己也意識到了,他摸了摸後腦勺,看了一眼血,在我臉上定定地看了幾秒鐘。

此時的張曉峰雙眼浮腫,眼睛裡密佈著紅血絲,竟然滿頭是汗。

“幹嗎啊?這樣看我。”我被他的模樣和神情看得心裡發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愣了一下,訕笑著說:“哦哦,我熬了夜,腦袋短路了。昨晚李珂哥削蘋果把手弄傷了,流了點血。”我去,熬夜的男人,我“哦”了一聲,繼續擦席子。

然而,當我擦完席子後,去廁所倒水經過客廳,隨便望了一眼果盤時,卻發現家裡僅有的一枚蘋果還好好地待在裡面。這是我買葡萄時,老闆隨手送的一個蘋果,家裡只此一個。我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又不明白為什麼。回頭看去,張曉峰沒有什麼表情,正盯著電視屏幕看,電視在放一個電視購物的廣告。

我莫名有些心慌。

不管怎樣,先找到李珂再說吧。我又連打了兩遍他的電話,可還是關機。我有些煩躁。吃個早餐要吃這麼久嗎?我決定再去一趟湯包店。我問張曉峰去不去,他回答說不去,想在家繼續看電視。

出門後,我快步往湯包店走著,恨不得跑起來。到了湯包店後,老闆說李珂沒來過。我倆經常去他家吃生煎包,老闆認識我們,甚至知道李珂的名字。

張曉峰在騙我嗎!可他為什麼要騙我?我打算回去找他問清楚。這時,我又感覺背後有人在跟著我。

這回,我多了個心眼,沒有直接回頭,我看到前面一家賣餛飩的玻璃門是對外開的,我便走過去,裝作打電話,從玻璃門的反向影子中,我看到了張曉峰。

這麼說,張曉峰不僅騙我,還跟蹤我?!那早上的那個跟蹤我的人應該也是他。

張曉峰肯定有什麼事瞞著我,此事也一定和李珂有關。難道李珂在外有了情況,張曉峰幫他在打掩護?我想來想去,覺得李珂不是這樣的人,可是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理由。

我想不出理由,又回到了家。果然,張曉峰又接踵而至,我又把鑰匙給他丟了下去。

張曉峰進門後,我開門見山地問他:“你從哪兒來的?你是不是跟蹤我?你有什麼事瞞著我?湯包店的老闆說李珂早上根本就沒去。”

那一瞬間,張曉峰的臉色非常難看,汗珠也從腦門上直往下冒。但很快,他又恍然大悟地對我說:“我剛才就是出去幫你找李珂哥了。是他自己跟我說要去湯包店吃早餐的,我又沒跟著去。他沒去,就是連我也騙了。你怪我幹嘛?要不你打電話給張春明,問問在不在他那。”

張春明是李珂的大學室友,畢業後也在深圳混,李珂和張春明帶著張曉峰一起玩過幾次。聽了這話,我稍微鬆了一口氣,如果是和張春明一起,頂多是兩人在一起打打檯球,玩不出什麼過份的事兒。

“我沒有張春明的電話,你幫我打。”說完,我打算去洗澡,等聯繫上李珂後補覺。

張曉峰在客廳打電話給張春明去了。我輕掩上房門,準備拿內褲內衣去洗澡。就在我打開櫃門的一瞬間,我居然看到李珂蜷曲著雙腿,兩條胳膊下垂,頭部吊著繩子,被一個粗大的衣架給掛在衣櫃中!

我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背過氣去。正因為差點背過氣,因為我呼吸不過來,我沒能發出尖叫聲——

殘存的理智告訴我:這事和張曉峰脫不了干係。要想活命,就關櫃門,不許哭。我哆哆嗦嗦地拉上櫃門,渾身緊縮成一團,咬緊牙關,拼命要自己保持著鎮定。大概是張曉峰見我把門掩上了,他走了過來,我聽到了他即將要進房門的腳步聲。我不能讓他看到我要崩潰的樣子產生懷疑。

於是,我飛快、果斷地把上衣脫光,在張曉峰推門而入時,用雙手捂住胸前,大喊讓他出去。張曉峰見我是在換睡衣,沒說話,帶上門去了客廳。

我知道我得儘快離開房間,而且神態自若,只有這樣,才能讓張曉峰認為我根本沒發現李珂的屍體。否則他肯定也會殺我滅口。要不報警?可報了警,我能確保在警察趕來之前,我不會被張曉峰殺死嗎?我打不過他。我得想到法子先保全性命。

我在臉上狂噴保溼水,想讓自己腦袋清醒一些。可我發現,我始終無法冷靜下來。我一想到李珂被吊在櫃子裡的慘狀,我就只想哭,只想放他下來。

我只有使勁掐自己大腿。

這時,張曉峰又過來敲門,問我:“好了嗎?我想借你手機用一下,我手機沒電了。”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我弄亂頭髮遮住依然驚惶不安的臉,將手機老實地遞給了他。隨後,我故作鎮靜地拿著衣服去衛生間洗澡。

為了讓我快速平靜下來,我用涼水沖澡。隨著蓮蓬頭裡的水嘩嘩的在身上衝,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死去的男友掛在衣櫃,人高馬大的兇手等在客廳……

我不敢哭出聲,只能無聲地捂著嘴哭了一會。從大二起,李珂就成了我的男友。按下這五年來的深情和回憶不表,現在,他竟然被身邊那麼信任的人殺了,還掛在房間的衣櫃裡!

也就是說,我在找他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安靜”呆在家裡,而殺人犯也虎視眈眈地在一旁守著。我猜測,張曉峰先是殺了李珂,還沒來得及處理屍體,我就回來了。他之所以遲遲不肯離去,應該是想要處理好李珂的屍體,消滅證據後再走。

只是我不清楚他為什麼沒有殺了我。

我深知,我洗完澡出去時,必須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自然走出去,不能讓張曉峰發現任何異樣。我只有活著走出這個房間,才能為李珂報仇,才能將殺了李珂用友情和真心養護起來的這頭白眼狼送進監獄。

正是這個信念支撐著我,我擦乾了身上的水,整理好情緒,穿好衣服後,走出衛生間。我一邊用毛巾擦著我溼淋淋的頭髮,一邊故意問張曉峰:“李珂在不在張春明那裡?”張曉峰囁嚅著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

為了儘量讓我和他的相處能自然,我讓張曉峰給我拿吹風機。張曉峰將吹風機遞給我的時候,突然說:“我來給你吹!”我一愣,這是什麼意思?但我還是同意了。

他插上了插頭,吹了兩下之後,我感覺吹風機的線在我脖子上繞了過來……我立刻頭皮發麻,渾身僵硬,這是張曉峰要對我下手了嗎?

我來不及多想,靈機一動,突然抬起頭,張曉峰的身體也隨之一抖。

我不由分說地拿過吹風機,說:“我自己來吧,你燙著我了。對了,房間床頭櫃裡有2000塊錢,李珂說你要過生日了,讓我帶你去買身好行頭,你該找對象了。”

這是我打出的一張感情牌,希望能為我贏得片刻生機。果然,張曉峰聽了此話,放下了手中的吹風機線。

“去拿呀。我頭髮吹乾後,你陪我出去找李珂。找到他了我們再一起去買衣服。”說完,我打開了吹風機,開到了最大檔。吹風機巨大的轟鳴聲響了起來。

趁著張曉峰往房間走過去拿錢的時候,我把吹風機往茶几上一放,抓起放在茶几上的鑰匙,箭一樣衝出門,跑向一樓。

擔心張曉峰追過來,我把一樓的防盜門給反鎖。

然而,張曉峰見我逃跑,竟然直接從二樓跳到一樓停在樓下的小皮卡上。落地後,又向我追來。

在這個城中村租房的都是上班一族,現在是上午9點多鐘,根本沒幾個經過的人。我不顧一切地往大路口狂奔,心想,只要能遇見人,我就脫離危險了。

可讓我絕望的是,我跑過了兩條窄巷子,都沒能見到經過的人。而身後張曉峰的腳步聲眼看越來越近。

正在這緊要關頭,我看到了租我房子的房東和另一位同行者。我直接撲到房東的身上,說了一句:“殺人了,救我……”然後,我就癱軟著失去了意識。

三天後,警察將跑路的張曉峰捉拿歸案。他對殺害李珂的事實供認不諱——

那天,李珂和張曉峰通宵玩遊戲時,因為張曉峰的遊戲人物要買裝備升級,張曉峰找李珂要錢用,李珂回了一句:“你自己搞錢,我沒有”。隨口教訓了他幾句,張曉峰一時衝動,竟用網線勒死了李珂。

此時已接近早上6點。考慮到天已亮,容易被路人看到,且再過一會,我要下夜班回來了。張曉峰來不及轉移屍體,便將李珂用衣架和繩子固定在房間的掛衣櫃中。

隨後,張曉峰關好門,躲在樓下不遠處,等著我回來……他當時的想法是,如果我在家裡發現了李珂被殺,就連我一起滅掉。如果我發現不了,就等我上中班後,他再處理李珂的屍體。他對我的兩次跟蹤就是想知道我有沒有發現真相。如果我有一絲在路上想要去報警的跡象,他就棄屍去跑路。但他發現我一直被“蒙”在鼓裡,才沒有殺我滅口。在我滯留臥室期間,他吃不准我有沒有發現屍體。他主動要求給我吹頭髮時,就已經產生了殺心。好在我因為打出的感情牌,機智地逃過了一劫。

地上的血跡,是兩人在打鬥時,李珂撞到了床沿,磕破了鼻子,流了幾滴血。張曉峰沒看見,所以沒有清理。

張曉峰的罪行留給法院去判決。

和李珂的家人安葬好李珂後,我也離開了深圳。現在,正努力忘記那段黑色記憶,在上海開始新的開始。那次死裡逃生的經歷,已讓我不懼怕生活中的任何小坎小坷。

只是,無盡的夜裡,我會很想念李珂。這幾天,我養了一條狗,取名叫考拉,那是我對李珂的暱稱。

陳小曼是我們雜誌的資深作者,她這段極為罕見的經歷,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但我們相信,這個睿智果敢的女孩能在上海遇到她的另一個考拉。

那個憨憨的考拉,是她一生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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