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7 田家聲散文《土 炕》

土 炕

鄉下老屋至今還保留著一盤陳舊的、曾經困惑過也溫暖過我的土炕。

“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娃娃熱炕頭。”這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流行於陝南商洛一帶鄉村的民謠,它反映了那個時代農民固步自封、安於現狀的小農經濟思想和夢想追求的所謂幸福生活。


田家聲散文《土 炕》


那時候的鄉村,家家戶戶都盤有土炕。那七尺長、五尺寬的偌大土炕,用老秧田的淤泥加水漫成灰蘭色,炕幫和背牆子用石灰水刷得潔白。去場院麥秸地扯一抱金黃色的麥草回來,均勻地鋪在土炕上,麥草上邊鋪一領七五席,家境好的人家席子上鋪著棉花褥子、粗布單子,而人口多日子艱難的人家大都置不起褥子,便常年“溜光席”,且一家人往往合蓋一床棉被。寒冷的冬天,晚上睡覺時把那土炕燒得燙熱。前半夜,一家人睡在上邊像烙餅般翻過來又翻過去,烙得人睡不著覺,到了後半夜,土炕的燙熱勁便漸漸散盡,光席片子冰冰涼,一家人挨擠在一起,裹緊被子,靠身體散發的溫度互相禦寒。從前鄉間人常說“窮漢娃子害怕冬天”,從這冬日裡晚上睡覺可見一斑。


田家聲散文《土 炕》


那是“合作化”年代。生產隊的大田裡年年遭肥荒,人們嘴上也常說“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然而那時化肥極緊缺,所以農家肥就顯得至關重要,偏偏人糞尿、豬牛糞又不夠用,於是生產隊規定家家戶戶每年都要打鍋灶,搬舊炕,用那經煙熏火燎過的灶土上大田,肥莊稼。


田家聲散文《土 炕》


鍋灶好打,舊炕好搬,但要重新壘灶盤炕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說盤炕吧,須擇上好天氣提前半月打胡基,脫泥坯,盤時還要和泥巴。這些都是繁重的體力活兒,而我父親本是個教書先生,由於“歷史”問題被下放回家,讓他最害怕的事就是每年打炕、盤炕。一則他沒勞力,二則缺少技術。於是到了每年秋季換炕時,他都要熬煎得多日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好在母親是個歷練人,每每顛著小腳跑前跑後,僱鄰里請親戚,讓他們前來幫助打胡基,脫泥坯。等胡基、泥坯乾透了,再去後山孃家央求她那泥水匠弟弟(即我二舅)前來壘灶盤炕。


田家聲散文《土 炕》


這惱人的事,從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一直困惑了我們家2O多年。直到改革開放之後,農村實行了“責任制”,分田到戶,我們家就再也不須勞神壘灶盤炕了。老屋那盤土炕大約是上世紀70年代的最後一年盤的,距今已4O多個年頭了。


田家聲散文《土 炕》


落實政策之後,父親的歷史問題得以甄別,重新返回他夢寐以求的教壇執教。再後來父親給家裡買了一個“席夢思”床,9O年代父親退休後和母親安度晚年,享受了幾年舒適生活。雖然現在父母親都已逝去,但我們兄弟姊妹都有各自的窩,也不需再回故居睡那土炕,然而我們卻一直捨不得把老家那盤土炕搬掉,因為特別歲月裡特別珍貴的記憶。留著它作為一份念想,抑或將它作為教育子孫後代的一份活資料,豈不更好?


田家聲散文《土 炕》

(附:所有圖片來自網絡,感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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