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3 從周杰倫,東方神起,到戳爺,鄭雲龍:我的11年追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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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採訪對象口述,不代表本刊立場

口述:困困

2008年的我還只有八歲,某個尋常的夜晚,我正聚精會神地看我哥打遊戲。他中途放了首《霍元甲》,八歲的我便再無心顧及遊戲,目光怎麼也離不開電腦屏幕上的歌詞,我醉心於歌曲,備感驚豔。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周杰倫”這個名字。

從周杰倫,東方神起,到戳爺,鄭雲龍:我的11年追星路

周杰倫《霍元甲》專輯封面

從此,一入追星深似海。11年來,我把我的時間、金錢、情感乃至青春前後獻給十餘位偶像,從歌手到演員,從個人到組合,從東方到西方。這麼多年來,那種腎上腺素與多巴胺狂飆的感覺從來沒有變過,改變的,卻是我的價值取向與人生道路,更是整個偶像行業的格局與邏輯。

前偶像時代:偶像崇拜


從《霍元甲》到《雙節棍》,從《忍者》到08年新出的《稻香》,周董的歌霸佔了我的MP3和電腦的播放列表。我看了周杰倫的無數部電影,在數米厚的粉絲濾鏡加持下,那些爛片也被我看得津津有味。我還在電腦、電視上面追逐任何能夠追逐到的信息,甚至連花邊緋聞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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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吸引我的還是他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音樂。我媽有一次忽然問我:“你聽了這麼久周杰倫的歌你會唱嗎?”我就在她面前唱了我才聽過幾遍的《菊花臺》,她完全被我震驚了。我沒有接受過任何聲樂教育,但是當時只有八歲的我樂感特別好,音準和節奏都抓得非常完美,一點都不像小孩在唱歌。某種意義上,這是我音樂人生的開端,我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有這方面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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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倫《范特西》專輯封面

我一直沒能系統地學習音樂,這和我家鄉的教育體制有關。我小學時就被逼著學奧數,我們從小就被教育應該成為一名理科生,文科生和藝術生都是鄙視鏈中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無論是家庭還是學校,他們既沒有意識也沒有條件去培養我的藝術鑑賞能力,但音樂的種子就這樣被埋在了我的心頭。

2009年的時候,因為當時熱播的偶像劇《公主小妹》,我又成為了飛輪海的狂粉。當時的飛輪海可以說在中國確立了偶像男團的範式,他們都很帥,業務能力也不錯,並開始有吸引特定的粉絲群體,即年輕女性的意識。我在電視、電腦上瘋狂搜索他們的電視劇與綜藝,一部不落地全部刷完。我最喜歡他們的歌是《心疼你的心疼》,每天晚上入睡前,我都會把所有燈都關上,躺在被窩裡面單曲循環這首歌,有時甚至自我感動到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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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小妹》劇照

2010年,愛屋及烏,我又迷上了稱為“飛輪海第五成員”的唐禹哲。我記得六年級某次月考前一天我得了結膜炎,那晚正好有一檔唐禹哲的綜藝要播。我的一隻眼睛整晚都在流膿,什麼也看不見,我就一直拿著紗布擦,疼得我另外一隻眼睛也一直流淚。那是一檔記錄唐禹哲和他的粉絲線下度過24小時的綜藝,我看完綜藝時,衣服上已經全是淚水與黃色的膿液。夜裡頭,我還暗暗羨慕乃至幻想自己就是那名粉絲,然後第二天去考試。

現在回想起來,這種形式的綜藝頗有如今偶像與粉絲間關係的影子。那時正是中國流量明星的發軔期,飛輪海、唐禹哲也有了如今流量明星的雛形,他們追求人氣與經濟效益追求,創造針對特定受眾——少女的偶像形象。

小學時候的我,追星是一種純粹的偶像崇拜。我因為作品而迷戀上偶像,純粹仰視地崇拜著他們的才華、顏值。但與此同時,我窺伺他們真實生活、與他們產生連接感的慾望也在萌芽,只是那時的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可能成為現實。

反時代的時代:文化吸收


2011年我上初中,我離家去市裡面讀書,這就斷絕了我的網絡,造成了我一定程度上追星的斷層。

當時正值韓流入侵的高潮,可以說這種入侵已經深入中國青少年的生活,甚至於在學校裡都可以看到不同陣營的對立。我們班就有一群追韓星的女生組成的小團體,她們每天只跟“內部成員”相處,MP3裡面全是韓文歌曲,整天把“歐巴”掛在嘴邊,校服裡面的內搭都是韓國的流行款。群體中的每個人雖然性格迥異,有不少分歧與矛盾,但是追星這件事情將她們緊緊捆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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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東方神起 微博

而我則在朋友的安利下於12年年末迷上了張國榮。她向我推薦了哥哥的電影《霸王別姬》,寒假看完這部電影以後,我開始瘋狂搜索張國榮過世前的作品與信息,我這才發現他堪稱影視歌多棲的藝術家,他的人品以及與伴侶唐鶴德相守20年的感情更是讓我把他奉為精神上的偶像。

張國榮並非科班畢業,但他塑造人物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從程蝶衣、歐陽鋒到阿飛和何寶榮,這些都是能夠反映一個時代的鄉愁或者悲哀的人,他塑造的角色就是文化本身。後來張國榮在歌壇上復出,他那種打破性別界限的美、迷幻的曲風、似真似幻的藝術境界,都是當時很少人會去嘗試的。我記得2013年4月1號,他逝世十週年的紀念日,我在電視上觀看香港紀念張國榮的演唱會,我一邊跟著唱一邊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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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劇照

那時候的我在遇到自己熱愛的東西時會有很強的生理反應,無論是文學、音樂還是影視、藝術作品,我會頭皮發麻,甚至走不動路,滿腦子被其所包裹。我所接受的應試教育一度讓人喪失對文學和藝術的鑑賞能力,但是我所追逐的偶像卻讓我找到了藝術上的歸屬感。

到2016年高二下學期臨近期末考試的時候,我又在朋友的安利下粉上了戳爺。他的性格、音樂風格乃至LGBT上面的觀念都使我淪為他的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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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troyesivan 的instagram

那一年,我換了部智能手機,更破解了鄰居家的WIFI,追星一下子就變成了康莊大道。我發現B站和優酷上有很多帶有中文字幕的戳爺的視頻,又因此瞭解到他是個油管主。為了獲取更多的信息,我在外網上看全英文的一手資料,以至於我那個暑假的英語突飛猛進,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就考了上萬人聯考的英語第一名。

中學六年,我脫離了社交媒體的運作,錯過了中國偶像市場的黃金髮展期,但我的價值觀念與人生道路卻因此鋪下了基石。一方面我瞭解了世界各地的音樂文化背景。從二十一世紀初華語樂壇的領頭人、最前衛而多元的音樂教科書周杰倫到深受日韓影響的飛輪海、唐禹哲,我甚至還追過有泰國音樂背景的Pchy和馬里奧·毛瑞爾。張國榮則代表了港樂幾十年來的發展,戳爺則是歐美最前沿,但又並非最商業或者最主流的電子音樂代言人。他們堅定了我對音樂、藝術等文化產業的熱愛。另一方面,張國榮和戳爺改變了我對LGBT的看法,我很小就意識到了這些邊緣群體的存在與平權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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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troyesivan 的instagram

我還記得高中的時候我曾一本正經地和我爸說,我本科想去香港大學,研究生想去悉尼大學。不得不說,張國榮和戳爺帶給我的潛移默化的文化影響是很深的,他們指引著我去追求更廣闊的舞臺與更高的境界。

後偶像時代:角色扮演


後來,我進入大學,戳爺則去了美國,我開始對他的音樂理念不再那麼認同,他的創作失去了我所追求的某種特質,在我看來,他的新作某種程度上被歐美音樂過度影響,有些同質化,我便追得不再那麼狂熱。

等到2018年大一下學期,出於娛樂的心態我看了《極限挑戰》,我就粉上了張藝興,更因此看了《偶像練習生》。我先後短暫粉過張藝興和王子異,直到我偶然在b站刷到了坤音四子——oner的日常,我這才徹底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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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藝興《極限挑戰》劇照

我在微博上註冊了專門的追星小號,關注他們的微博和超話來獲取信息,每天點贊、轉發、評論、打榜、投票。我發現現在的追星就更像是一種角色扮演,每個人在微博上都有自己的位置,有事業粉、女友粉、親媽粉、數據粉、甚至私生粉。大家在微博上發照片、動圖、小視頻,甚至自己做的圖,共同欣賞自己家愛豆的美貌,陷入一種無可救藥的迷狂中。除此之外,微博、QQ、微信粉絲群將追星的觸角延伸到現實世界。粉絲們天天說哥哥你好帥,弟弟你一定要考到北影,每天為之操心,以他們的個人事業與生活為己任。

我每天睡前、早上起來甚至任何空餘時間都會下意識會刷手機,我特別想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抖音、秒拍、小紅書等等平臺的存在無限拉近了粉絲跟偶像的距離,甚至於他們某天在試衣間試衣服講了一句話或者做了某個動作,這都可能會被錄下來發到粉絲聚集的平臺上面,我既有這種探求的慾望又感到恐懼,這似乎相當於粉絲比起親人朋友更能窺私他們的生活。我開始搞不清我最關注的是他們的什麼?十年前我最關注的是周董的作品,相關的訊息只是錦上添花,十年後我對此感到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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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練習生》劇照

此外,十年後的現在,與偶像見面的成本變得低了許多,追現場成為一個非常重要的內容。那年八月,oner的出道見面會開票,我特意定了鬧鐘並鼓動我哥幫我搶票,結果還是沒搶到,那天中午我一下床就哭了,那時我正好軍訓,我從下床一路哭到操場,完全控制不住,感到特別委屈。

現在回顧oner的出道與整個《偶像練習生》,我才發現中國偶像行業的格局與邏輯已經發生了劇變。現在的造星市場往往是資本選中它的原材料——還未出名的明星或者素人,他們想要舞臺、人氣與收入,但卻沒有相應的條件,就與能夠提供幫助的平臺達成互利的協議。資本用自己的方式去包裝、宣傳他們,把他們推到大家面前,粉絲們通過對這些原材料的選擇與之建立情感連接與養成紐帶。這些原材料被打造成明星後則履行相應的義務,即接各種商業活動為公司創收。資本不斷的造星,給我們推出新的精神產品,其實和某某飲料企業推出了新款蜜桃烏龍茶是一樣的。

新偶像時代:資本邏輯


今年元旦,因為《聲入人心》,我又粉上了阿雲嘎、鄭雲龍。他們作為音樂劇明星打通了我對通俗跟古典樂的認知與欣賞。我發現現在造星的領域進一步擴大了,一些體制內的歌手或者說一些演傳統作品、非流行作品的人也可以在資本邏輯下被打造成流量明星。

我仍舊用追oner時的同一套粉絲秩序在追雲次方(阿雲嘎、鄭雲龍的CP名),我們別無選擇,一旦以資本推出的方式作為偶像亮相,如若不繼續維持資本上的粉絲回饋,各大平臺上所反映的流量將會危及他們未來發展的資源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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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入人心》劇照

我越發感嘆於資本邏輯下對粉絲和偶像的雙向榨取。

粉絲的慾望很難得到完全滿足,偶像要不斷接活動保證他們的曝光度,並忍受私人空間被無限擠佔與窺探。粉絲的累就更不用說了,站姐們每天都在寒風中守候,扛著設備物資跑來跑去,經常等到凌晨三四點,回來還要修圖上傳。十年前的我支持偶像只需關注他們的作品,但是現在的粉絲如果不融入這種資本的維護方式,你的偶像就會被替換。有八個字生動形象地刻畫了現在粉絲的生活:氪金投票,熬夜打榜。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會繼續追星。它讓我的多巴胺分泌旺盛,感到快樂,剛粉上雲次方的時候和剛剛戀愛的感覺差不多。或許有人會認為追星的情感反饋相較現實生活中的親密關係等同於無,但是反過來我需要付出的感情成本也不高,我每天可以看到明星的資源,看到他發微博與粉絲互動,還可以買票看現場就夠了,這是一種可以控制的理性成本。但是在一段現實關係中,你不知道你的另一半會如何回應,這使得情感成本更為高。在我看來,明星對粉絲群體的義務遠比戀愛中的義務來得更加強固。

從周杰倫,東方神起,到戳爺,鄭雲龍:我的11年追星路

圖片來自@鄭雲龍DL 微博

我永遠忘不了3月10號的那天晚上,在謀殺歌謠北京末場上我親眼見到了鄭雲龍,這是我追星11年的高光時刻。我們中間第一次沒有隔著一層屏幕,我們呼吸的是同一個地方的空氣,我見到的他的嬉笑怒罵都基於他當下真實的反應。

我當時坐在最後一排,為了讓他注意到我,返場的時候,我瘋狂地跳與揮手,用我最大的聲壓、胸腔共鳴,用我學到的聲樂知識狂吼:“鄭雲龍牛逼!鄭雲龍我愛你!”那是我在現實生活中永遠不會有的激情與狂熱,我平時情緒波動很小,就算有負面情緒也會自己消化掉,但追星讓我變得感性與瘋狂。

我想告訴我的偶像的是,高中時我就開始關注中國的戲劇演出發展狀況,我曾經一度迷茫、失落,他們的存在重新點燃我已經沒落的夢想;我希望將來能與他們在同一個領域為共同的事業而奮鬥,在文化產業上拼搏;我更希望雲次方最後不要被現在的明星同質化,不要進入流量輪迴,就不會被輪迴拋棄;我希望他們幾十年以後仍舊是音樂劇行業的時代雙傑,只有不被取代才能不被遺忘,才能永遠發光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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