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部老電影叫《青蛇》,特別感觸。
因為電影拍得太好了，我還專門去看了一遍李碧華的原著。篇幅不長，看得快的話，不到兩小時就能搞定。
個人感覺小說比電影更精彩一些。畢竟很多電影裡演不出來的細節，全在李碧華筆下了。
《青蛇》是根據《白蛇傳》創作的，但相比白蛇傳的唯美、三觀正，青蛇更現實、更妖孽一些。
就好比你被人打了一拳，《白蛇傳》會告訴你“寬恕吧，不要計較”，《青蛇》卻會告訴你“打回去”！
- 在《青蛇》裡，許仙不是單純的書呆子，反而很有心機；
- 青蛇白蛇也沒想象中親近，而是一對“塑料姐妹花”；
- 法海更算不上得道高僧，反而是個正常人，也會被情慾亂心。
三觀太板正了，就總透著假；嬉笑怒罵、好壞隨心的故事，體現的才是真生活。
李碧華看似在寫男女之間的小情小愛，實際上把人性都寫盡了。
就連哥哥張國榮都說：“我好鐘意她寫的東西，都是一些醉生夢死的故事。”
醉生夢死，是耶非耶？
我們一起來看看。
1
人性之中，自私是標配
說到白娘子的故事，在所有人印象中，她跟小青雖為主僕，實以姐妹相稱，倆人就像雙胞胎一樣，關係好得不得了。
可在《青蛇》裡，你會發現這份姐妹情是“塑料”的。
青蛇會勾引許仙，白蛇會因為許仙對青蛇大打出手，雙方為了自己，都能狠下心來取對方性命。
這讓我想起了《半生緣》裡的曼楨和曼璐。
明明是一對親姐妹，曼璐卻可以為了討丈夫祝鴻才的歡心，逼迫妹妹曼楨給祝鴻才“做小”。
曼楨不從，曼璐便狠心把她囚禁起來，任憑她被奪去清白，懷上孩子。
自私的人性很可怕，卻又那樣真實。
多少人避之不談，李碧華卻一股腦兒全傾述在筆端，她要讓讀者看到的，就是這個世界原本的樣子，沒必要藏著掖著。
說回《青蛇》，裡面的許仙也顛覆了我對以往“深情正直”的許仙的印象。
他明知娘子是蛇，也談不上又多愛她，卻為了金錢揣著明白裝糊塗，一邊發誓永遠不背叛娘子，一邊卻被小青一勾就跑。
原著中小青有這樣一段獨白：“我看見他，向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忍不住暗暗得意地笑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一下子什麼都有了。”
這個“他”就是許仙，靠白素貞得到名利後，他的表現有得意、有驕傲、有私心，這反而是最真實的。
而所謂的“我不在乎你是蛇，我依然愛你”，想想實在太扯。
無怪乎李碧華寫到：“任何一個人，只要他不是窩囊廢，就一定會選擇。名是虛幻，利才實在。說金錢萬惡的人，只因他沒有。”
是啊，很多人剛正不阿，很可能是因為壓根兒沒資格被誘惑。
自私是人性的標配，所以別動不動就把“對人性失望”掛在嘴邊。每個人都是善惡同體的獸，你未見得比別人高尚多少。
2
情愛，世間難解的毒藥
素貞愛上許仙，卑微到塵埃裡，也冷落了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小青。
小青只有素貞，見她心思全在許仙身上，便犯了孩子氣，一心要把素貞搶回來。
這段三角戀，最終以小青也愛上了許仙收場。不知她是愛上了這皮相，還是愛上了自己也能被愛的感覺。
就像李碧華所說：“人間煙火，哪有極品，只因當時飢渴，所以銷魂。”
可惜到了最後，許仙竟是個扶不上牆的自私鬼。
當法海要收了素貞時，許仙抱頭鼠竄的樣子，實在滑稽。素貞也終於看清了這位心上人的真面目，心灰意冷道：“半生誤我是痴情”。
她自願顯出原形，被法海收服，帶著賭氣與決絕。
小青在三人的糾纏中，也早已看清許仙的為人，素貞被收，小青怒不可遏，一劍向許仙刺去，殺了這個負心薄倖人。
整本《青蛇》，主要傳遞的是這樣一段話：
“每個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間的，點綴他荒蕪的命運。
——只是，當他得到白蛇，她漸漸成了朱門旁慘白的餘灰；那青蛇，卻是樹頂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葉子。
得到了青蛇，她反而是百子櫃中悶綠的山草藥；而白蛇，抬盡了頭方見天際皚皚飄飛柔情萬縷新雪花。”
這描寫，是不是像極了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裡那段硃砂痣和白月光的比喻。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聰明如李碧華與張愛玲，其實早看透了這世間情愛。只不過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多矯情，李碧華筆下的女子多熱烈決絕。
李碧華出生於廣東一舊式大家族，祖父娶了4房太太，還有眾多妾侍。
在這樣的深門大院長大，李碧華見慣了為爭寵不擇手段的是非，也對那些封建女性從骨子裡產生同情。
所以李碧華筆下的女性多是獨立自主的，不用為了任何人而活。這也是李碧華想傳遞的東西。
3
琢磨不透的才叫人生
小青是條蛇，500歲了，自小無憂無慮。
閒來無事時，她會思考人生，思考未來。
小青：“我日思夜想自己與別人有何不同，已經很忙。”
素貞：“我比你早想五百年，到了今天依然參不透。”
她倆決定找些消遣，遂搖身一變，來到了人類世界。
化為人形後，為了融入群體，她們必須丟掉過去的自由隨意，規行矩步。
素貞適應得快，總教小青：“做人有做人的規矩，你要控制好自己。”
小青卻說：“我不喜歡規矩。最討厭了，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
為了不被人揭穿蛇的身份，小青必須挺直腰板，裝得像個人。可她心裡一點都不快活，有種不可思議的不安定。
她難過極了，在小小的庭院中扭動身軀亂舞，來回發洩，只因“實在直立得太累了。”
為了合群，磨平一身稜角，滿臉善意地與人結交，卻壓根兒看不懂肚皮下的每顆人心。
曾經看到過一句話：“我們的生命本來多輕盈，都是被這肉體和各種慾望的汙濁給拖住。肉體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伺候的。”
可惜這個道理，太多人不明白。
素貞不明白，為了愛，她水漫金山，丟掉了自己，被壓雷峰塔下數千年；
許仙不明白，為了富貴，他負心薄倖，利用愛他的素貞，命喪小青劍下；
法海不明白，為了高僧的帽子，他降妖除魔，卻連小青的勾引都渡不過……
所有人中，活得最明白的是小青，我行我素，要的就是眼前的歡笑和快活。
故事最後，時間軸畫到了現代，素貞被放出雷峰塔，搖身一變成妙齡女郎，去追尋新的情愛了。
小青駭然：“姊姊，你又要——”
素貞：“小青，生命太長了，無事可做，難道坐以待斃？”
這一次，二人都有意不要重蹈覆轍。
全書主要在講素貞和許仙的愛情故事，卻是以小青的視角來寫的，因而取名《青蛇》。
又或者說，它講述的是一個女人的兩個階段。
一個樂天，一個成熟；一個沒心沒肺，一個隱忍理性。
白蛇代表著傳統的男性視角，青蛇是無拘無束的女性世界。在李碧華看來，男人總是不及女子可愛的。
正如李碧華曾說：人生在世，快樂二字。七成飽、三分醉、十足收成；過上等生活、付中等勞力、享下等情慾。
這種“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世界觀，看似寫情，實際上卻道盡了整個人生。
讀著故事，恍然間，耳邊彷彿響起了那句輕喚：“如若洞中仍千年，你為誰水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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