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6 中國的“c羅”,長沙伢子與足球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中國的“c羅”,長沙伢子與足球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細時候,爸爸帶我看賀龍杯,進一個球就買一瓶汽水給我;叔叔踢球很厲害,是我的偶像;初中有個熱愛足球的班主任,不上課帶我們看豐田杯……

從此我愛上了踢足球。踢了三十年,踢不動了,雨花區有個務工人員子弟為主的學校需要女子足球教練,我自告奮勇,沒想到還真帶領這幫孩子拿了冠軍。

他們都說我是長沙唯一一個教語文的足球隊教練。就算是吧,不管怎樣,我是長沙伢子,我對足球愛得深沉。

於一片哀樂聲中,我出生在長沙南門外的三醫院。

那一年的中國實在是開心不起來,先是朱總司令、周總理去世,接著唐山大地震死了二十幾萬人,還有萬壽無疆的毛爹爹也不再醒來,真是全國震動。所以同學中叫“震”的有好幾個,如杜震、王丙震等。

三醫院腳下是老鐵路,也就是現在的白沙路那塊子。那個時候還細,只曉得一頭是老火車站,也就是現在的“韭菜園”,另外一頭就是嘴巴里經常唸的住了瘋子婆的“新開鋪”。

三醫院對面是回龍山,回龍山對面就是天心閣。細時候的天心閣城牆的炮洞還擺著已經鏽鏽跡斑斑的鐵炮。陰暗潮溼的炮洞裡,尿騷味早就蓋過了當年的硝煙味。

透過天心閣的炮眼往外看,是鬱鬱蔥蔥的回龍山。回龍山上有賀龍體育場。那時的賀龍體育場就像在回龍山上挖出的一個扁長的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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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時候(應該就是我妹子這麼大的時候),我爸爸(想必正是現在我這個年齡吧)帶我看過賀龍杯。至於是誰踢誰,誰又贏了,都不記得。因為看不懂球賽,一直吵著要回去,我爺老子一發狠,講:“你安心給老子坐噠看,進一個球,買一瓶汽水給你呷。”

結果九十分鐘裡0:0,點球決勝負,進了好多球。

後來聽我爺老子講,口袋裡最後一分錢都買了汽水,欠了幾瓶的帳。似乎這就是我和足球最甜蜜的一次接觸吧。

小時候住在在妙高峰下的爺爺家,隔壁是一座基督教堂,那時,教堂是一個糊紙殼子的街道福利工廠。馬路對面就是賣傳說中的南門口小缽子甜酒的,我不喜歡吃。

我爸爸是家裡的長子,像我爺爺模樣單瘦,性格也像我爺爺,老實巴交。叔叔卻像我奶奶,長得一米八幾,武高武大。爸爸讀的是火后街小學,大約就在現在火宮殿所在地。叔叔讀的是長沙百年名校——幼幼小學。我讀書的時候幼幼小學還叫裕敏裡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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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幼幼學校組成的校籃球隊在操場合影。圖片來源:鳳凰網

叔叔因長得高大,被入選了學校足球隊。聽說有一次踢球絆脫了手,休學一年。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手好以後,叔叔因為比同屆的細伢子大一歲,本又長得魁梧,就成了球隊的絕對主力。

我爸說,他看過我叔踢球,有過了中場就打門的狠敢。

後來叔叔被五中特招進了足球隊。今年過年的時候,我特地問我叔叔,他那時候踢球的最風光的一刻是什麼。

叔叔沉吟了一會說,那一年,在東風廣場踢球,隊友下底傳中,對手解圍到禁區外,他沒等球落地,凌空抽射,球划著美妙的弧線(那個時候應該沒有電梯球一說吧),應聲入網。沒想到正好被省隊的教練看到了,就選他試訓,也就結識了一大幫省隊的隊員。

我沒看到這一記世界波,但是我還記得,有一年我爸爸的廠子和外單位在鐵道學院的足球場踢友誼賽。我老爸喊我叔叔來幫忙,他踢中後衛。

我後來問叔叔,我記得你是踢前鋒的啦,何解踢後面囉。

叔叔笑了笑沒說話,爸爸接過話頭說,你叔叔踢前鋒,別個還玩個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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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叔

等我能踢球的時候,叔叔送了幾雙足球長襪把我。那個時候的足球襪子的腳板底是一根鬆緊帶,裡面還要再穿一雙襪子的。我穿著實在是太長,像是後來堂客們穿的踩腳褲。

現在叔叔一家隨著我表妹旅居在埃及,看他發回來的相片,他還經常和駐外的中國小青年們一起踢足球。他說,他老了,運動戰他衝不起來,搶斷他怕被撞傷,頭球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了。他每次津津樂道的絕活是中後場的直塞助攻。看來他幾十年的腳法和意識那還真不是蓋的。

長沙人還是蠻喜歡踢球的,那個時候踢球的單位和人也不少。可是當我想踢球的時候,叔叔談愛結婚去了,根本冇時間帶我這小栗子玩。所以我從小沒有受到過正規的足球訓練,踢的時間不短,水平還是碩得要死。

我的三叔、爸爸讓我初步接觸了足球,而真正使我愛上足球的,應該是我的初中班主任吳振元老師。他接我們班的時候是四十來歲的樣子。他個子不高,精神矍鑠,中氣十足,博學多識。他是數學老師,可是天文地理、歷史軍事、政治經濟,樣樣精通,讓我們這些黃口小兒大開眼界,欽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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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爸

而且他身體倍棒,能抓著單槓做大回旋,攀著吊環做十字支撐。最重要的是,他愛足球。

我們是89屆的重點班,考試成績自然是獨佔鰲頭,可是踢足球就差了那麼一點意思,畢竟我們在做試卷、刷題目的時候,其他的男生在操場裡奔來跑去。

每年,我們這幾個班都自發搞聯賽,我們自然被其他班擊敗了。好在我們年紀小,來事快更多,忘事也快。反正是自發的,連個獎狀都沒有,我們不會放在心上,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球衣和球隊的選擇以及傳閱《足球》和《體壇週報》這些事情上。

吳老師書教得好,班級管理更是開明。除了週日下午的意甲集錦之外,能看到比較高級別的比賽,就是一年一度的“豐田杯”了。每年的比賽,正是週日吃中飯的時候,真是萬人空巷啊。那時一個星期只休息週日一天,而往往還要補課半天,上午放學後正是豐田杯開賽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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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豐田杯全場表現亮眼的伊基塔最後丟球時刻,冠軍為AC米蘭隊

印象最深刻的是,吳老師居然有一節課不上,請我們幾個愛踢球的男孩子到他家裡,十幾個人圍在14寸的電視機前津津有味的看球。

現在想起這個場景,仍如在眼前。是啊,有這樣愛足球的老師,孩子們怎麼不會迷上足球?每每從21中的韶山路校門路過的時,總是想起二十九年前的青春歲月和似水年華。至於那個時候的考試沒有及格挨批評、上課講話請家長、老師一家訪就捱打……誰還在乎,誰還記得呢?

我踢了30多年球,想不通的是,連環畫上的貝利比我們還窮,球也冇得,鞋子也冇得,都是自己在馬路邊一頓亂踢,人家踢成了球王,我們卻都踢成了足彩迷。

中央臺是1989年開始轉播意甲聯賽的,那年正好我小學畢業進中學。那個年代,沒有補習班,沒有奧數班,作業不多,家長不管。

小學時,每天下午六點半守著電視機看“拖洗把,拖洗把,新時代的東芝”後面的《鐵臂阿童木》。讀中學了,是守著看每週日下午的意甲射門集錦。看完之後,就一窩蜂地去踢球。那個時候全廠區就廠長一臺小車,大人們不是擠公交車就騎單車。馬路雖然沒有現在這麼寬,但是在路邊踢球基本是安全的。

當年,覺得最牛逼的一是過人,二是射門。看1988年的歐洲盃,喜歡上了全攻全守的荷蘭隊,又因為巴斯滕而喜歡上了擁有荷蘭三劍客的AC米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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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荷蘭三劍客的米蘭王朝

全班三十幾個伢子,你穿AC米蘭的紅,我穿佛羅倫薩的紫,還有尤文圖斯黑和白,雖然都是下河街的貨色,但是誰又在乎呢,喜歡就好。有一年暑假,有個同學去了北京,穿了件綠色的北京國安的球衣回來,把我們給羨慕死了。後來比我們小的學弟們都喜歡上了有喬丹、巴克利、奧拉居旺的NBA,穿氣墊鞋的多了,踢球的少了。

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礦泉水,也不知道有可口可樂,健力寶還是稀罕物,罐頭,橘子汽水都還是玻璃瓶的,五分錢一瓶,瓶子的押金也要三分。我們一年到頭就只穿一種鞋子——“金盃牌”紅黑相間的橡膠帆布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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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是三球了,還有雙星,後來……後來……就畢業了,上班穿皮鞋了。

我們只踢橡膠的足球,不僅因為只要十塊錢便宜,而是在爐渣場子踢不了真皮手縫球(我們喊殼子球),那球不禁磨也受不得水泡;就算是經搞的橡膠球,最多不到兩個星期就會被爐渣子磨爛,一腳踢去,在腳下炸開一條好長的口子。

球踢爛了要買,而那時大人的工資只有幾十百把塊。男孩子在家長那裡得不到什麼零花錢。想買新的,要不是省下早飯錢,要不就發動班上的女孩子捐款。你幫女孩子搞衛生,我幫女孩子背書包。因為我們都曉得女孩子好歹手裡有幾個零花錢,總比我們這些窮小子闊綽一些。

後來,後來我們就是高年級了,有細伢子被我們呷住了,我們就能愉快地度過了不要找女孩子募捐買球的一年,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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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系隊和1999年的東風廣場

學校圍牆邊上是好深的土溝,踢到溝裡,有草,有蚱蜢子,還有蛇,誰踢的誰撿。還踢高點就踢到了圍牆外,那是一個菜市場,基本都會把人家菜販子的攤子砸爛,所以沒人會爬牆去撿球,只好求爺爺告奶奶地喊那邊的老闆把球丟過來。

因物資匱乏,踢飛了的球,大多是有去無回——因為老闆拿回去給他屋裡崽伢子踢去了。

二十一中的足球場是爐渣地,踢得多的地方就露出了黃泥巴。隨便摔一跤,擦傷一片,現在的膝蓋上都是疤垛疤。足球場是一個抓狂的四方形,四個邊角春天一過完,草長得比膝蓋還高;場子的中間因為踢得多,不但不長草,中間和大禁區都踢凹了,一下雨就一潭泥巴水。

記得那時初中部是九個班,我是重點班,一下課就都去佔場子踢球。普通班搞學習搞我們不贏,只有在踢球上找回班級的驕傲。

後來聽說學校終於建了一個標準的足球場,但我那時候我的崽都曉得打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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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女兒

想一下,時光彷彿就在昨天。去年暑假,參加一個足球教練培訓班。組織者邀請了運動康復專家給我們講座,醫生看了我的右膝的十字韌帶說,你這裡就算沒有斷,估計也只連著一點點了,幸虧你的體重不大,不然早就要做手術了。

這個時候我才認識到一個殘酷的現實:以前踢一天都不帶喝水休息的,現在踢場球好像要鼓足勇氣才能上場。

只能看著在場上飛奔的孩子們,感嘆英雄遲暮,歲月無情。

好在我的命還好,趕上了振興足球的好時機。雨花區是全國足球實驗區,全區的學校都要開展校園足球。我們韶山南路學校是農民工子弟學校,去年在沒有足球場,沒有足球門,沒有足球教練的情況下也組建了足球隊。在區裡一比賽,連戰連敗,連敗連戰,我看著垂頭喪氣的孩子,說,我來試試看吧。然後我就掛帥學校的女隊教練(男隊實在底子太差,不睡覺也搞長塘裡、德馨園不贏)。

一個月後,我們韶山南路學校的女足隊打進了總決賽。在總決賽中,我們面對的是在小組賽3:0打贏過我們的足球名校。90分鐘1:1,點球5:4,我們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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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隊員都是農民工的孩子,平時都很安靜,靦腆,性格內向。而在那一個下午,曬得像非洲孩子的一樣的女足隊員們一個個又唱又跳,是那麼的張揚,那麼的高興。

今年,我帶的女隊,三戰三勝毫無懸念地奪得了冠軍(我們一個隊就進了17個球,另外三個隊全部比賽加起來也才進了18個球)。

我曾經想當巴喬,可是沒有那腳法;我想當羅納爾多,可是我沒有那速度。可是,我能在孩子們的笑容上找到自己漸行漸遠的童年回憶,也許能像《瘋狂主教練》裡的那個球迷一樣,來印證自己對足球的理解和對足球的愛。

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再也踢不動的時候,也能說,雖然我踢得很爛,教得更不專業,但是我們長沙伢子是非常熱愛足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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