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6 女友婚內出軌自殺,物質和靈魂的愛情,你會怎麼選?

說實話我不會講什麼故事,也不大喜歡故事,故事往往為了製造情節,故意刺痛你的神經,讓你眼看著喜歡的人死去,或者看著邪惡的人復仇,那種東西太凌厲了,太沉重了。所以,比起小說,我寧可看詩,詩多痛快,獨酌無相親,一把火燒掉荒原,還剩下一截雨後灰燼裡的枯枝,何等淒涼,何等驕傲和高貴,人天生對驕傲和高貴的東西青睞有加。

但當十年未見的閨蜜遲心自殺之後,我第一次燒了收藏的那些詩集,刪除了電腦裡所有和詩有關的文件,因為這種近距離的死亡,讓我第一次真正感到青春逝去之後,現實是種什麼東西,也感到驕傲與高貴的虛無,也許除了虛無,還有一股深深的罪惡感。

我是個粗枝大葉的女人,不像遲心那麼精細,那麼文藝,我喜歡上看詩都是受遲心的影響,所謂近朱者赤,我身上現有的那些招人喜歡的精細,應該說都是遲心的功勞。多年前,穿著一樣的校服,坐在同一間教室,每天放學都一起走,那個時候,遲心把一本本的詩集詩刊塞給我看,讀著讀著就找到感覺了,語言在好詩裡像田野裡的兔子,漂亮又活躍,說不出來的舒暢。

不過我必須承認,自由的感覺早在我鈍化的記憶裡變得模糊不清。

女友婚內出軌自殺,物質和靈魂的愛情,你會怎麼選?

我和遲心自從高二那年分開,有十年沒見過,有幾年是斷了聯繫的,後來都習慣上網,就經常在網上聊天,基本都是夜深人靜,她的孩子睡了,老公未歸,遇上彼此都在線,就聊一會。我到現在還沒結婚,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遲心和我不一樣,她二十二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轉年就生了兒子,相夫教子,當起家庭主婦。據遲心自己說,她的老公是個不錯的男人,會賺錢,性格又好,長相也算帥氣,假如我是一個嗜婚如命的大齡女青年,一定會非常羨慕的。

遲心一直在網上參加一個詩歌小組,讀詩友的詩,自己也寫,經常轉發一些給我看,諸如“那落日的餘暉遮擋了你的身影,我心內的波瀾從此凝固”,諸如“我拾起舞娘的內褲,李四的拳頭帶著海水的血腥味,朝我的大腦裡湧,痛”。我看得不亦樂乎,和遲心閒扯一陣,從奧巴馬的身材到她兒子最近會了幾個單詞,遲心過得挺開心的,我以為。

大概一年前,遲心和我說她有了別的男人,她說得心平氣和,想必已經發生一段時間了。我早就感到了遲心的孤獨,想著她的生活,豐衣足食的背後,應該就是大把的孤獨了,像許多典型的家庭主婦一樣,所謂出個軌,所謂有一份婚外情。一樣的是孤獨,不一樣的是遲心的敏感多愁,從小時候起,一直沒變過。

那個寫詩的男人叫崔德,是個基層公務員,我看過他寫的詩,大都很悽美,字裡行間始終浮著一個充滿憂傷又等待愛情的男人。依照我這些年在各種環境下的經驗判斷,這樣的男人大約一來胸無大志面相孱弱,二來膽小怕事敗事有餘,三來略有悶騷內心狹隘。但遲心這些年唯一的工作經歷就是大學實習課,在一所中學當了兩個月的語文老師,她看崔德的眼神,我想我是沒法揣摩的,我還沒來得及提醒,她大約已經和崔德約會了。

當然,是揹著她的夫和她的子。

遲心偷偷和我傾訴之後,我心裡一緊,她大約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道德壓力,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選擇將會有什麼後果。雖然在我的哲學觀裡,出軌或者婚外情這種東西,都是倫理套在人脖子上的枷鎖,倫理是人自己定的,所以,是人自己在和自己博弈而已。現實中,我習慣凡事先想壞處,只說了幾句,遲心就避開話題。

“有了他的愛,將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後悔,再說,至少現在我是幸福的。”遲心說。

“那就好,只要你開心,我都支持你。”我說。

我不能說我太瞭解男人了,遲心你不要痴心妄想什麼,我也不能說你太幼稚,不要輕易相信別人。因為那是我,不是遲心,遲心是那麼柔弱和文雅,要說我像個戰士,她應該就像個修女,眼睛裡含著的全是溫柔和感傷。根據記憶,就是這樣。

要我說,幸福是個偽命題,以幸福為目標的人生都是傻子的人生,那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錯覺而已,論不上長或者短,而是根本就不存在。但諷刺的是,當男朋友抱著我,問我和他在一起幸不幸福的時候,我說了幸福兩個字,脫口而出,不假思索。那麼,遲心還能用什麼來形容她的感覺呢?除了幸福。

根據遲心給我的消息,崔德為她寫詩,為她成熟的身材而痴迷,崔德每天都給她發短信,關心到骨頭裡,奉她為女神,而且很多細節都替她著想,不讓她恐慌或者為難。遲心的微博心情都是大太陽,我漸漸放了心,大約是我多慮了,兩個人那麼相愛,恐怕是我沒體驗過的,所以,我肯定沒發言權。

女友婚內出軌自殺,物質和靈魂的愛情,你會怎麼選?

遲心晚上在線的時候少了,我也沒多想,覺著她可能不孤獨了,上網就少了,大約過了幾個月,收到了她的一條留言,說自己退出了那個小組,以後再也不碰和詩有關的東西了。這條留言之後,很久都沒她的消息。我便猜測她和那個崔德大約分手了,或者至少鬧矛盾了,這個太顯而易見,女人感到受傷的時候,都會做一些自以為決絕和勇敢的事,等恢復理性,才會覺得那些事有多幼稚。

我想勸勸遲心,等了幾天都不在線,順手一個電話打過去,卻是她老公接的。

“遲心去世了。”他低沉地說。

我的手一抖,電話“啪”的掉落在地板上,撿起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掛線了,轉而給我發來一條短信,簡要說明了遲心是怎麼死的。

遲心吃安眠藥自殺了。

我在廚房燒東西就發生在看完這條短信十分鐘之後,憑直覺,我感到遲心的死和崔德脫不了干係,理性的講,我不恨崔德,我只恨詩,那些浪漫的虛幻的,真面目卻是虛偽邪惡與罪惡的混合,將你的心誘惑到感性邊緣,然後墜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也許我早看透了這種東西,卻一直被誘惑著,半推半就,直到這一天,我固執地認為遲心死在了一個詩人手裡。

我恨網絡,因為網絡的方便,讓我和遲心十年都沒有真正的見一面,沒有在一張床上睡一晚,聊個通宵,或者親手遞給她兒子一份禮物,像一個阿姨那樣抱抱他,告訴他我是他媽媽的閨蜜,這些都沒有。哪怕見上幾面,也許遲心就不那麼孤獨了,或者會被我感染得暴烈一些,庸俗一些。

然而,都沒有,十年之後,遲心就這麼永遠離開了我,按理說在她的生活裡,我可能算不上什麼,最傷筋動骨的應該是她的父母、丈夫和兒子。但是,換一個層面,有一個世界裡只有我和她,她沒了,就只有我了,我們倆的那個虛幻的世界空蕩蕩了。

買了機票飛去遲心的城市,那個城市也是我少女時代曾經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在機場,我第一次見到了遲心的丈夫黃力,當時就震驚了一下,黃力看上去沒五十也四十大多了,禿頂,略微有些肥胖,穿著三粒扣的西服,顯得有點臃腫和土氣。

我怎麼可能不震驚?遲心明明給我看過他們的婚紗照,雖然只給我看了一張,但那上面的男人至少也算帥氣的,至少年輕的,至少不禿頂的。黃力為我拉開了車門,奔馳S600,我坐進去,心裡就明白了七八分。

一路沒怎麼說話,這個我曾經那麼熟悉的城市似乎全變樣了,車窗外掠過的樓都不在我的記憶裡,那些崛起的樓盤讓我的記憶面目全非,終於明白一些矯情的學者,說回故鄉卻找不到故鄉是種什麼感覺。

黃力的臉上帶著深深的憔悴,對於崔德的事我不敢提,雖然我此行的目的可能帶著一股找崔德算賬的味道,但如果黃力不知道的話,我絕對不能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

但是,黃力卻主動和我開口了。

“你知道崔德吧?”

“哦,知道一點。”我猶豫了半天,把這句話儘量拉長,好讓自己多一點時間思考。

“我不怪遲心,我也從來不會怪她,如果遲心知道我不會怪她,也許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這話我該怎麼理解?”我說。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怪我。”

“哪裡的話,咱們彼此節哀。”

我明白了黃力的意思,而且,黃力說出這樣的話出乎我意料,這是一個睿智的男人,也是一個有城府的男人,我明白了遲心的選擇,也替她感到惋惜。

黃力話裡至少有三層意思:第一,遲心有外遇的事他知道,但他不怪她;第二,遲心不是他逼死的;第三,遲心的死讓他感到一種自責和懊悔。

女友婚內出軌自殺,物質和靈魂的愛情,你會怎麼選?

鑑於黃力的意思,對於遲心的死,我做的第一個猜測是這樣的:

黃力對遲心的事有所察覺,卻推了很多工作,花時間加倍對遲心好,遲心心裡感到了愧疚,和崔德提出分手,但崔德不同意,就威脅遲心,遲心覺得自己沒有退路,選擇了自殺。

我又做了另一個猜測:

在崔德的慫恿下,遲心和黃力提出離婚,這樣,她會得到一部分財產,可以和崔德結婚,但黃力那麼聰明,找到了遲心婚外情的證據,要是離婚的話,遲心什麼都得不到,崔德為此要離開遲心,遲心進退兩難,離婚一無所有,不離又再難維持下去,選擇了不歸路。

這樣想,好像崔德始終還是罪魁禍首,一張邪惡的面孔在我的想象裡漂浮。

據說全世界每分鐘有一百多人死去,每天有十五萬個葬禮發生,所以也沒什麼太過於悲哀的,自己也早晚有這一天,我這樣安慰自己。參加完那場世界上最普通的葬禮,我想辦法找到了崔德,雖然找到他的過程有些波折,但總歸是找到了

我和崔德坐在一家茶館裡,我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崔德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孩,那就意味著他要比我和遲心小五六歲。崔德身材適中,臉色白淨,眼神溫柔純淨,大約因為我是遲心朋友的緣故,眼神裡帶著一點惶恐不安。

“對不起,你別緊張,我找你沒別的意思,只是,只是我知道你和遲心的關係,而我是遲心的閨蜜,我只想知道,遲心到底為什麼做出這樣的選擇?”我說。

“警察找我談過三四次了。”只說了這一句,崔德就哭了。

“為什麼?”

“例行公事。”

“遲心不是自殺嗎?”

“是,所以說是例行公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必須和你說,這事和我真的沒關係,我對她的感情,天地可鑑。”崔德端茶杯的左手有些發抖,眼淚掛在臉頰也不去擦。

“你誤會了,多謝你能和我見面。”

我原本預備的那些質問和應對策略居然一點都沒用上,面對這樣一個男孩子,還不能說是男人,我的套路失靈了,並且,對自己的記憶充滿了質疑,或者說,對我認識的那個遲心充滿了質疑。

可是,遲心最後和我說過的話,就是不再碰和詩有關的東西,那個東西按理說應該也包括崔德。但這話可信嗎?她給我看的婚紗照是PS過的,她從沒告訴過我她嫁給了一個比她年長一旬多的禿頂男人,也從沒告訴過我崔德比她小,她似乎什麼都和我傾訴,但卻在最後選擇吞藥的時候,徹底和我斷了聯繫。

如此看來,我對於遲心來說,會不會僅僅是一個親密的觀眾?

我這問題不會有答案了,因為不論如何,遲心永遠的消失了。黃力又送我去機場,帶著他們的兒子黃小耀,看得出黃小耀是黃力的命根。於是,我心裡又滋生出一種猜測:

黃力發現了遲心和崔德的事,和遲心攤牌要離婚,但遲心堅決要兒子,還找了一份工作,能保證養活自己和兒子,法庭決定把兒子判給遲心,黃力受不了,計劃周密之後,給遲心下了安眠藥,做成自殺的假象。

這個猜測嚇了我一跳,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跌落回去,那種感覺特別苦澀。

“阿姨,再見,我會想你的。”黃小耀甜甜又悽然地說。

我的思緒回到現實中,黃力抱著兒子,黃小耀的雙臂環著黃力的脖子,看著這對父子,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一共見過我兩次,為何就會想我?如果我們從八歲就學會了說該說的話,而並非所有該說的話都是真實的,那麼,不經意間,我們活多久就要欺騙自己多久。

“遲心朋友很少,你有可能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我把她的遺書複印一份給你,算是留念吧。”在我進候機廳之前,黃力把一個信封遞給我。

想了一路,都沒有把這個信封打開,也許未來的某一天會心血來潮決定打開,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打開,裡面也許是一首詩,也許是一段獨白,也許是遲心自己的寫的,也許是別人代寫的,也許是真話,也許是假話。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我悽然而無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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