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人在曬他的18歲，你可以說他老了，開始懷舊了。

如果一個國家的人都在曬他們的18歲，不是因為這個國家老了，而是這個國家又有一代新人要粉墨登場，踏入社會。

現在全中國都在曬他們的18歲，因為在2018年元旦這天，出生於1999年的那一批要年滿18歲，接下來，就該輪到2000年以後出生的人。儘管在紀年上2001年才算新世紀的開始，可我們普遍喜歡整數，於是“00後”被認為是下一個10年的排頭兵。

全中國都在曬他們的18歲，說起來太誇張。實際上曬18歲的主力是移動網絡世界的最活躍用戶，他們正好在18歲到35歲，他們出生在1986到1998年。他們滿懷理想，他們憤世嫉俗，他們躊躇滿志，他們顧影自憐，他們想起了自己的18歲。

我用這16個字，來鋪蓋他們這大約18年的人生履程。

每一個人的18歲到22歲，都滿懷理想，豪情萬丈，內心的熱情鼓脹。這是接下來18年的動力，火箭的第一級推進器，滿滿地裝載著燃料，等待著點燃、發射。這時候的年輕人，有點衝動，有點不安，因為他們對未來的世界一知半解，渴望成功，又害怕失敗，但更多是要闖蕩一番的決心和勇敢：世人見我恆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我們見過18歲的科比，18歲的詹姆斯——對，就是他們當時那樣。

每一個人的23歲到26歲，都憤世嫉俗，各種不平，內心的痛苦無處可訴，這是閱歷人生的初步，現實與理想的第一次衝突。如果說，上一個年齡段他們愛詢問，那麼這一個年齡段他們愛下結論。就像火箭呼嘯著衝破大氣層，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他們有著卸掉整流罩之後的輕鬆，也感覺到太空的寒意：這就是宇宙了嗎？宇宙原來只是這個樣子？這時候的年輕人，多麼像剛剛進入軌道的火箭，第二級推進器已經點燃，他們有著強大的動力，可是對這軌道不滿，為什麼你的引力還要這麼強大，為什麼不能擺脫你，讓我自由飛行？

我們見過25歲的歐文，26歲的喬治——對，就是他們當時那樣。

很多人的27歲到30歲，躊躇滿志，因為他們小有成就，得意洋洋。他們已經進入閱歷人生的第二步，就像點燃了第三級推進器的火箭，正向目的地全速前行。這時候，世界變得更大了，地球變得更小了，18歲時的理想觸手可及。此時，男孩已經成長為男人，但仍然愛下結論，只是在每一次下結論前，會稍稍猶疑，因為上一個年齡段下過的結論，現在看來有點幼稚。每一次主動糾偏，都可以讓青春的火箭飛得更穩。

這個階段各有主題：有的在經歷失敗，但堅定不移，比如我們見過26歲到29歲的科比，離夢想實現只差那麼一點點；有的在享受初到的成功，比如我們見過27歲到29歲的喬丹，拿了三次冠軍，30歲那年說，沒意思，我已經沒有目標和動力，我要打棒球去了；有的已經施盡所能，極盡優秀，但還沒有找到終極的成功，比如我們見過28歲的威少，聯盟MVP和平均“三雙”，可是通往冠軍的軌道還不知道在哪裡。

很多人在這第三個年齡段感受的喜怒哀樂，各有不同。28歲的庫裡快快樂樂地拿到了第二個總冠軍，28歲的詹姆斯頂著全世界的壓力拿到了第二個總冠軍，28歲的杜蘭特放下一切身段投入勇士的懷抱實現了冠軍夢想，28歲的哈登剛剛找到他最默契的夥伴保羅，28歲的佈雷德索說，把我換走吧——同樣的方式出發，不一定有同樣的結局。

我常常說，男孩會比女孩晚熟一點，女孩25歲為界，男孩至少30歲。過了30歲，男人才變成成熟的男人。

青春的火箭此時已經關閉第三級推進器，按既定的軌道行駛，有的永遠圍著地球繞圈，有的駛入茫茫的宇宙，向更遠的目標飛去，地球越來越小，小得變成太空中的一顆星星。你飛得越久，越知道宇宙的不可知，四周是茫茫的黑暗，繁星密佈，卻那樣寂靜和渺遠。年輕時觸手可及的理想，此時怎會那樣遙不可及？

我不喜歡“中年”這個稱謂，但很多過了30歲的年輕人自視進入中年，其實，中年離你們遠著呢。剛剛脫離地球的引力束縛，你感覺到一絲害怕和緊張嗎？和18歲時不同，這種害怕和緊張並不伴隨著衝動，而是一種惶恐和懷疑，不管你小有成就躊躇滿志，還是一事無成妄自菲薄。我這點成就，就是當初追求的理想嗎？過去認定的那一切，都是對的嗎？未來會更好，還是會突然變壞？

當你開始懷疑過去，說明離世界的真相越來越近。說不定，這個宇宙不是我們最初以為的那個樣子，定律會失效，光線會拐彎，時空會扭曲，換一個角度，我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在茫茫的太空裡，火箭已經不再靠青春的動力飛行，物體和物體的距離，或許以光年計。是的，這裡太大了，自己太小了，目之所及，一望無際。

大多數飛行器，一輩子只是圍著地球繞圈，只有極少數，會飛向遙遠的外太空，去尋找完全沒有目的地的未來。

你去問33歲的安東尼，他會告訴你，自己像漂流在太空裡失去方向的火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人需要；你去問32歲的保羅，他會告訴你，自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觸摸西決的地板，要有最合適的人同行；你去問32歲的霍華德，他會告訴你，現在只想把每一場球打好，不管下一站去哪裡，還得讓臉上保持著開心的微笑。

沒有人聽你說什麼，你也不想迫不及待地說什麼，因為說出來的不一定對，也沒有人聽得見。或許，根本就沒有必要說。不可言傳，是此時最好的心境。

距離18歲時的出發，彷彿已經很久。及目回望，更多的年輕人正大步地追趕而來，有25歲的奧拉迪波，24歲的濃眉哥，23歲的字母哥，22歲的唐斯，21歲的布克，20歲的英格拉姆和球哥……

此時想一想出發時18歲的樣子，一笑曬出，拈花默然，千言萬語，都在我們當初青澀的面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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