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3 定邊大塊羊肉

吃走

吃什麼

大塊羊肉麼

聽到這樣的話,你是什麼感覺,是味蕾的富貴汩汩地沸騰,還是快活沒來由地往上湧?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人生在世,吃穿二字,這是定邊人的口頭禪,聽聽,他們把吃排在了第一位,衣食住行,都在吃的後面。人養三頓飯,吃,這門生活學,他們領略到了骨子裡。

定邊的早晨,是從大塊羊肉開始的。

定邊大塊羊肉


灶臺上支著一口大鍋,羊湯在沸騰,羊肉在翻滾,香氣在四溢。一早上的心情因為羊肉的味道便很快活。


一碗羊湯,幾塊羊肉,肥的,瘦的,花的,肋骨,純肉都是自己站在鍋前選好的。肉爛、卻又不綿軟,筋道,入口即香,咀嚼即碎。純瘦肉不膩,厚實,是女人和娃娃的最愛。男人不行,沒有肥肉和油,吃不出羊肉的好和香,這個好和香是什麼感覺?真是不好說,舌頭、喉嚨,胃,骨髓和血液,都是這味道,沁得服服帖帖的,鼻尖上冒著汗珠,低著頭,不說話,整個嘴角都是油。骨頭也要啃,咧著嘴,肉用牙一撕,就爛,但是聲音和吃法還是要誇張些,最好能發出吧唧吧唧聲,才能把香氣正確地表達出來。兩隻油手,哪一隻也騰不開,胡亂扯張紙,在嘴上一抹,紙瞬間是透明的,沾滿了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腮幫子還鼓鼓地動,嚼肉呢。大塊羊肉的吃相不能文雅,要粗獷,俗氣,蠻實,才好,滿臉地流汗最出境界。細嚼慢嚥、櫻桃小口,吃不痛快,也褻瀆了羊肉的香氣。



定邊大塊羊肉


肉吃好了,還要湯湯水水來一碗麵。碗是海碗,湯還是燉肉的清湯,要多,要濃,要燙,熱氣騰騰的冒。面,當然是蕎麵最好,剁的長條或者抿的小節,都很筋道,很爽口。胃不好,白皮面也不影響味道的純正。油汪汪的湯上,撒上香菜,吸溜吸溜,湯香,面香,湯和麵混合生髮的香,香香與共,一下子朝五臟六腑襲來。生活的熱度和幸福就具體在湯水裡了,具體在一碗麵裡了。這種味道,是慾望和回味,還沒吃完這一回,就想著下一回。喝盡最後一口湯,抹一抹嘴,非常地享受,非常地滿足。活在世上,肚子裡有美食填充,就不虧,就知足,就沒白活。達官貴人是怎麼個活法,皇帝老子又是怎麼個活法,也不一定能在早上太陽的光芒裡,享受這一口美味。


定邊大塊羊肉

回頭客不是吆喝出來的,也不是店鋪選在顯眼的位置就會爆滿的。信譽和口碑是積累下來的,也能口傳心授,但不是寫在紙上,也不是具體在條條框框裡,具體在一道一道秘而不宣的工序裡,是吃出來的。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句我一句,口口相傳,這一句一句的話,比聖旨條文還有威力,比刻在石頭上和甲骨上還能耐得過時間。定邊的幾家館子,無論在繁華熱鬧的街面還是隱蔽的小背巷,都是顧客盈門。換了門臉,移了地址,不要寫通知,也不用發傳單,吃慣了,聞著味兒就來了。根本不擔心回頭客會被搶走,吃慣了哪家的就是哪家的,趕也趕不走,不習慣,吃一回就不來了。這是多少年,手藝和味蕾形成的默契。這種默契,緊密、牢固、恆久。

定邊人愛吃羊肉,大塊羊肉也是定邊才有的吃法。這個傳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誰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定邊和內蒙接壤,受草原文化濡染,是從內蒙烤全羊、燉整羊的吃法中沿襲過來的。也或許是貧瘠的土地上,日月艱難,安撫飢寒的腸胃,在煙熏火燎的灶臺上,在一大鍋湯水和油肉的滋養裡總結出來的。

來了客人,定邊人熱情地招呼到羊肉館裡。剛坐定,肉端上來了,一口下去,就有了很深的回味和印象,說定邊這個地方好啊,咋會有這麼美味的吃食。從此,就記住了。如果在哪裡碰見,知道你是定邊人,馬上說定邊的大塊羊肉真是天下一絕呢。人的胃口能背叛家鄉。找到了合胃的吃食,把人安頓住了,把那一顆或遠或近的心溫軟了,就不慌神了,就安穩了。世上的山珍海味再好,也抵不過實實在在的一碗大塊羊肉呢!


定邊的羊,和內蒙的羊,寧夏的羊,和全天下的羊一樣,乖巧、綿軟、柔順,卻終究免不了一刀子的結局,免不了渾身上下、五臟六腑都成為人腹中餐的宿命。定邊人說,羊就是一盤走動的菜。羊生在定邊,真是又悲苦又無奈。殺羊的時候,這個人拿起刀子,狠狠心,說對不住了,下輩子就轉羊吧。是啊,下輩子是下輩子的事,要麼變為青草,被羊吃,要麼變為羊,讓吃在肚子裡的羊轉為人,被他們在脖子上捅一刀,再被他們吃。今生,生在定邊,睡眼惺忪,穿起衣服,能吃上大塊羊肉這無可替代的硬早點,就再無渴念,真就在俗世裡圓滿了。你不相信沒關係,你不認可我寫的沒關係,只要你來定邊,站在這熱氣騰騰的鍋灶前,吃上幾塊肉,喝上一碗湯,再來上幾撮面,你就會說,大塊羊肉的美,你沒寫地道,沒寫入味,沒寫盡啊。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