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5 雪狼報恩!

每年十月剛過,大興安嶺深處的莫力達瓦村就會讓滿山遍野的白雪染成一片潔白。這時,姥姥家住的木屋就成了童話中的小屋。

我七歲那年冬天,舅舅莫爾根出去打獵,一整天也沒回來。姥姥惦念舅舅,便讓我和八歲的小舅鄂賴在太陽還未在森林盡頭落盡的時候尋一下莫爾根舅舅的蹤影。

莫力達瓦村地廣人稀,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少說也有十多里地。順著舅舅的腳印,我和小舅走了很久,在通往深山老林的一處路口,發現一隻小狗崽兒,在已經死去的母狗身旁痛苦的哭嚎,寂靜的雪野顯得分外悽楚、陰森。

死去的那隻母狗身軀龐大,也許是受傷後在雪地上痛苦的掙扎了很久,它渾身的毛皮已經沾滿了白雪,身邊的白雪已被它的鮮血染紅一大片。這隻剛生下沒幾天的小狗崽,叫一會兒,又湊上去吸吮母親那豐滿的乳房。吮不出奶水,小狗崽又嚎叫起來。

“小舅,狗崽兒——”我向小舅喊道。

小舅驚喜的跑過來。

姥姥家那隻懷了狗崽兒的大黃狗,在大雪封山時為了保護舅舅,在與黑熊的搏鬥中英勇的獻身了。全家人都十分懷念它,姥姥時常對我念叨:“山達兒,來年春上,咱們還要抱一隻小狗崽兒……”

這會兒,我和小舅一見到小狗崽兒,打心眼兒裡歡喜。我們略施小計,就把又瘦又小的它捕獲了。不一會兒,它就彷彿找到了依靠和歸宿,依偎在我的懷抱中,不哭也不叫,一個勁兒的往我皮襖裡拱。

“走吧,山達兒!我們把小狗抱回家,你姥姥一定會喜歡的。”

回到家,姥姥撫摸著小狗崽兒,喃喃地說:“這麼丁點兒就沒了爹孃,怪可憐的……”夜裡,小狗崽兒吃下一塊肉骨頭後,就睡在我和小舅的身邊。它睡得很香甜,那姿態彷彿是熟睡在母親身邊的嬰兒。

雪狼報恩!

這一夜,由於突降的暴風雪把道路淹沒了,莫爾根舅舅半個月後才從一戶獵人家中成雪爬犁回來。舅舅一回到家就彷彿嗅到了什麼:“娘,咱家怎麼有股狼味兒?”舅舅對獵物的氣味瞭如指掌,他那隻鼻子異常敏感。

“哦,是山達兒和小鄂賴在尋你的路上抱回的一隻小狼狗吧……”

“小狼狗?不會是小狼崽子吧?”舅舅忙去看我和小舅撿回的狗崽兒。

“不好,你們怎麼把狼崽兒撿回來了?”舅舅滿臉通紅,彷彿被火烘烤過一樣。

“狼崽兒?”姥姥也蒙了。

森林裡的雪狼一旦失去幼崽,會對人畜瘋狂的報復,後果不堪設想。小舅和我這才知道闖了大禍。

“是我們把它撿回來的。當時,那隻母狗死了……”

“死了?”舅舅彷彿想起了什麼,“莫非是我追獵的那隻雪狼的崽兒?不會吧?那母狼雖然捱了我的槍子,可它還是逃脫了呀!不管怎麼樣,必須把它送回山林去。”

因為木屋裡的溫暖和豐足的食物,這半個多月來,小狼崽兒已經忘了它死去的媽媽,慢慢的適應了人類的生存環境。

當天,我和小舅餵飽小狼崽兒以後,就抱起它,用姥姥給的一塊紅布蒙上它的眼睛,踏著齊腰深的積雪,在天黑以前把小狼崽送到很遠很遠的大森林,希望它能重返狼群。暮色裡,小狼崽兒撇開四條腿奔向大森林,剛跑幾步,它停住了,望了我們很久很久……

第二天,奇蹟發生了!早上,我被一陣又一陣急促的扒門聲和小狼崽兒的嚎叫聲驚醒了。

“小舅,小狼崽兒回來了。”

小舅迷迷糊糊的穿上衣服蹦下炕,我也緊隨其後。門一打開,小狼崽兒就闖了進來。它凍得渾身直打哆嗦,可還是前鑽後跳的在我和小舅身上挨來蹭去,親暱的像一個見到孃的孩子。

姥姥告訴我和小舅:“沒孃的孩子永遠找不著家,沒了孃的狼崽兒也不會回到山林。”沒辦法,只好把小狼崽留在姥姥家。

小狼崽兒一天天長大了,過了大約三個月,它開始和姥姥家養的小馬鹿爭搶食物,有時還會偷吃姥姥凍好存放起來的肉塊和骨頭。

舅舅發現小狼崽兒已經有了一些野性,認為它遲早會闖禍的。他決定利用這一次外出巡山的機會,用麻袋把小狼崽兒背到幾百裡地以外的原始森林,不讓它再回到姥姥家。

其實我和小舅這會兒已與小狼崽兒有了很深的感情。我們還為它取了名字,叫“白蹄兒”,因為它兩條前腿的下半截是白色的,潔白的像雪。每天我們去林子裡玩兒,白蹄兒都會跟著。有幾次我們遇到黑熊,都是白蹄兒大聲嚎叫,才幫我們嚇跑了黑熊。

送走白蹄兒的那天下午,我和小舅還大哭了一場,姥姥安慰我們:“山達兒,鄂賴,親人都免不了有離別的時候,何況是一隻狼啊。”聽了姥姥的話,我和小舅哭的更悲傷了。

舅舅把白蹄兒背了很遠很遠,途中為了迷惑白蹄兒,還拐了無數個山樑和溝岔。可五天之後,白蹄兒又奇蹟般的回到了姥姥家。這一次,白蹄兒渾身血淋淋的,受了好幾處傷,我們再也不肯把它送走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幾乎在不經意之間白蹄兒長大了,長得結實粗壯,看上去像個半大牛犢子。它開始在附近的山林裡遊蕩,有時一去一個多月都不回來。

雪狼報恩!

這年,又一場雪封了山,白蹄兒已經有幾個月不見蹤影了。大家都認為它這回是徹底離開了我們。

一天半夜裡,一聲又一聲的狼嚎驚醒了我和小舅。我拿起了姥姥家的一把扎刀,小舅拎起舅舅的雙筒獵槍,從大門縫裡看去,只見一團綠火苗在大門前晃動。小舅剛想開槍,我一下子攔住了他:“小舅,等等,像是白蹄兒……”

小舅仔細一看,果真是它。

我趕緊開門,白蹄兒已經消失在茫茫的雪野裡。大門外的雪地上,放著白蹄兒叼來的一隻狍子,狍子的勃頸上還滴著血。

我和小舅把狍子拖進屋,對姥姥說了這件事。姥姥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這狼崽兒是來報恩的呀!”

從那以後,每隔三五天,白蹄兒就會叼來一些山雞、小馬鹿崽兒、野兔什麼的。它總是半夜裡來,放下獵物後就悄悄走了。

轉眼又一個冬天。森林中的樹木在這個季節都十分乾燥,時常會發生山火。

這天傍晚,我和鄂賴小舅扛起尖鍬去收拾離家三里地外的小型山火,以免它釀成更大的災禍。

當我們停下來休息時,突然發現在漸漸黑下來的夜空中,有無數盞“綠燈籠”像幽靈一樣向我們這邊游過來。

“小舅,不好!一群雪狼向我們襲來了!”

冬天的雪狼是極為殘忍瘋狂的。它們飢餓的時候,可以在幾分鐘之內把一頭肥壯的馬鹿撕碎,連皮帶骨吞吃的一乾二淨。

雪狼發出一聲聲嚎叫,逼向我和小舅。小舅強作鎮定,對我說:“山達兒,快!把我們帶的肉乾往雪狼那扔,扔的越遠越好!我們爭取時間,趕緊上樹。”

我們把隨身帶著的幾塊肉乾投了出去,把鐵鍬別到腰上以防不測,然後分別爬上兩棵大樟子松樹。

沒過一會兒,飢餓的雪狼就吞完了肉乾,貪婪的向我們逼近。

雪狼報恩!

雪狼們圍在樹下,一齊揚天長嚎,似乎要把整個夜空都吞噬掉。大約僵持了幾十分鐘,雪狼們開始輪番啃咬我們所在的兩棵樟子松樹。“嘎吱——嘎吱——”雪狼一口下去,馬上便咬下來一塊樹木。如果這樣啃咬下去,不用兩個小時,雪狼就會把這兩棵樹咬斷,那時,我們將成為雪狼的晚餐!

小舅急中生智:“山達兒,把鐵鍬扔下去……”

當我們把鐵鍬扔下樹時,雪狼們蜂擁而上。

不一會兒,雪狼們知道上了當,紛紛放棄鐵鍬,又來啃咬樟子松樹。沒有辦法,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我和小舅把皮帽子扔了下去。它們又是一陣撕咬;再過半個小時,我們把棉襖的衣襟也扔了下去……可雪狼們啃咬樹木的速度始終沒有減慢。

我和鄂賴小舅不約而同地在高高的樟子松樹上扯開嗓門拼命呼救。我們的呼喊聲在山谷間迴盪,藉助風力飄出去很遠很遠……這時候,我和小舅十分清楚的聽到樟子松樹已經開始“咔咔”斷裂,似乎頃刻之間就會倒下去。

我們徹底絕望了!

隨著一聲聲狼嚎過去,奇蹟出現了:白蹄兒出現在樟子松樹下。

白蹄兒已經長大了,有牛犢子大小,身強體壯。它似乎認出了我和小舅,衝樹上長嚎一聲之後,便在樟子松樹下與啃咬樹的雪狼們展開了一場十分殘酷的廝殺。霎時,狼血染紅了一片白雪,一隻又一隻雪狼倉皇而逃,沒逃的也讓白蹄兒咬斷了筋骨,倒在雪地上痛苦的嚎叫……

“咔——”我和小舅所在的樟子松樹也在狂風中轟然倒下,我和小舅都被埋進了積雪裡。白蹄兒又跑過來,用前爪將我和小舅從雪堆裡扒了出來。

白蹄兒渾身都滴著鮮血,已經成了血狼。我和小舅撕開襯衣,一條一條、一塊塊的為白蹄兒包紮。白蹄兒依偎在我身上,拼命的咬著牙,喘著粗氣……

月亮上來的時候,姥姥和村裡的獵人們尋我們來了,我和小舅迎上前去。當我們告訴大家是白蹄兒救了我們,大夥準備用鄂倫春人的最高禮節感謝白蹄兒救命之恩時,它卻已經跑遠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