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5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對許多人來說,

乘勝追擊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胡歌偏偏是逆流而上的性格。

許多問題他都曾苦苦想追求一個答案,

現在卻能接受無常才是常態的事實。

他想明白了,鬆弛了,

新的角色和新的篇章也一起開始了。


化妝:李莉 / 髮型:Kenji_Yu

創意 形象 :吳煒 / 策劃 編輯 :謝如穎

鳴謝:上海艾迪遜酒店上海首席公館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無常才是真正的常態。

那天最後的記憶是被拽上臺,被大家拋向空中,兩下過後,胡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酒到底還是上了頭。《南方車站的聚會》殺青宴上,好多人都哭了,可他沒掉眼淚,只是碰了一杯又一杯。 4 月 1 日進組, 10 月 1 日殺青,整整半年,竟然就這樣過去了,感慨有,高興有,他心裡各種情緒交雜出的複雜層次,眼淚可能不足以概括。

差不多又是半年後,某天夜裡他收到了一條短信,是《南方車站的聚會》入選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消息。那些日子他略有失眠的困擾,這下乾脆興奮到天明。之前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去戛納,他都婉言謝絕,他希望以演員的身份、帶著一部作品踏上心裡的“電影至高殿堂”。

終於以這樣的方式去戛納,是榮譽,也算是實現了他一個“小小的目標”。出發前,他沒忍住先看了次電影成片,“滿意談不上,但我覺得值得,不虛此行,至少我找到方法了。”他說的是表演,於生活本身,創作這個角色的旅程也平息了那些曾經翻江倒海的忐忑,被他認為“過譽的評價”所帶來的惶恐,對於自身不斷反省所帶來的不安,都漸漸塵歸塵,土歸土。

如果一部戲得到了認可,那就再演一部更好的——在胡歌的想象裡,這本應是一個演員自我追求的道路。可蜂擁而至的關注讓他不得不分心去應對許多力不從心的事情,他感到疲倦,又不知如何斬釘截鐵地拒絕。對許多人來說,乘勝追擊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我就是非要逆流而上的性格。”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幾年前曾經有篇採訪,說的是他騎摩托車長途旅行的故事,用了類似“胡歌和自己的一次妥協”這樣的標題,朋友轉給他看,哈哈大笑說“矯情”,他卻不自禁地想了很久。“反過來想,是不是平時我一直都不願意和自己妥協?所以那一次的旅程是所謂的任性、難得的妥協。”

什麼才算“妥協”呢?或許只是隨心所欲做些不管不顧的事情,安心享受觸手能及的快樂。可那只是一時一刻,無論曾經取得了怎樣的成績,他似乎總是歸結為“天時地利”,然後用更苛刻的眼光打量自己,主動站到和自我對決的位置上,心裡還會冒出一個聲音,“還有別的可能嗎?”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不舒服才是對的”

第一次見刁亦男前,胡歌沒有做任何準備,他不想“臨時抱佛腳”,刻意把自己變成導演心目中的樣子,“我只想讓他看到我當時最真實的狀態。”兩人約了頓平常的飯,他對刁亦男的第一印象是“非常儒雅、非常低調內斂”,也慶幸有個中間人在,“不然可能我們許久都憋不出一句話來。”他心裡高興,“看來氣場挺合的。”

拍完電視劇《獵場》後,胡歌幾乎有兩年時間沒有接戲,劇本紛至沓來,卻沒有讓他有創作衝動的作品。許多人無法理解他的隱身,也無法理解他對“駕輕就熟”這幾個字的警醒,當“梅長蘇”這個角色把他再次推到公眾關注的頂點後,他知道是時候再次切換軌道了,可這一步怎麼邁,他沒有答案。三年前我見到胡歌時,他帶著點悵然,用“不學無術”形容自己,又用極嚴厲的詞語評價那些叫好叫座的角色——那時他渴望停一停,體會充實而飽滿的生活,希望真正的自己可以追上旁人眼中的自己。

“所以有人說刁亦男導演想約我見一見的時候,我想,這可能會給我打開另一扇門。”看完劇本後他只有一個念頭,我能演周澤農嗎?一個始終在暗不見光的夜色中逃亡的犯人,他完全沒有演過這樣類型的角色,電影構建的那個世界與他的現實生活和經歷也相去甚遠。與文藝片導演合作,而且還是上一部電影拿下過柏林電影節大獎的導演,自己行不行?他暗自揣測,導演或許和自己一樣忐忑,“一直在偶像劇和商業電視劇作品裡摸爬滾打那麼多年的演員,他沒有用過。”

刁亦男之前看過他不少劇照和廣告作品,“比較青春小生的感覺”,但一張雜誌封面照片讓他覺得,胡歌有他所期待的硬朗潛質。在見到本人前,他心裡已經有了百分之八九十的確定,“我相信可以和他合作順暢,如果演員和大家對角色的想象有很大的距離,反而更能激發我的一些創作激情。”劇本他已經磨了兩年,又因為檔期等問題等了一年,他對胡歌志在必得。

胡歌:逆流而上,接受無常

第一次見面時,胡歌就直言了他的困惑,接到劇本後,他再次嚮導演坦誠了自己的顧慮和壓力,刁亦男安慰他,我們有很多時間準備,可以慢慢來。他們約著長聊過一夜,一人一瓶紅酒,分享彼此生活中的種種經歷和感受,有了這樣信任的基礎,胡歌更放心把自己完全打開,

“不管成敗與否、結果如何,我想去冒一次險。”

刁亦男給他加了顆定心丸,“導演說,我是個要求非常嚴格的人,不會對不起我的作品。”他讓胡歌做好心理準備,“現場達不到要求就不會喊‘過’,可能會拍很多條。”“拍很多條”的情況的確出現過幾次,但完全沒有影響胡歌的信心,“重複再來的時候,如果你無法調動或者無法複製情感,只能說你不夠職業。如何合理巧妙運用真實的情感是衡量一個演員專業性的標誌之一,它考驗的是演員的準備度和切入點。”

他也理解,導演用重複的方式來尋找更多可能性的同時,偶爾也在故意藉機打磨演員的自信。“表演時如果過於自信,演員往往會陷入一種所謂的模式裡去,他會覺得我這麼演是最準確、最有感染力的,反而會把其他的許多敏感性關掉。”他警覺這種偏執的滋長,“演戲的時候,你內心是否有這個支點,自己是一清二楚的。如果完全是靠經驗或是一些技巧,或者記所謂的節奏動作,那你就只有技巧,沒有情感,整個是跳出人物的。”他覺得不能對任何一種表演方式妄下是對是錯的斷論,殊途同歸,結果是要觀眾“相信”。

與刁亦男合作過《白日焰火》的廖凡也參演了《南方車站的聚會》,他有些驚訝,這部作品會呈現出與以往如此不同的風格:之前的故事更為完整,情節的解釦、人物的描摹更容易讓觀眾過癮,可這一次,刁亦男用更意向化的方式強調視覺衝擊感,人物的內心往往直接用環境的描繪傳達。在廖凡看來,這要求演員去尋找“如何在其中鋪開”的方式,空間更大,表演也更求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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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過往作品大部分是電視劇的胡歌而言,他必須用十二分的敏銳來迅速摸索更合適的表演方式。電視劇勝在容量,可以把人物建立起來後慢慢鋪墊,“哪怕有幾場戲不對,你也有足夠的空間來補救。但電影不行,每一幀你都必須在人物裡,哪怕一個鏡頭跳出來,也會非常明顯。”這次的臺詞也被擺到了一個相對次要的位置上,有時拍上十天半個月都沒有幾句,他意識到,電視劇慣有的宏大臺詞量讓他的準備習慣有所偏頗,“以前拿到劇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臺詞拿下來。但往往我把臺詞看得太重要了,以至於很多時候在演臺詞,而不是演人物。”

他試著儘可能在表演中減少技巧的成分,“我不能完全做到不露痕跡,但只要出現一點那種感覺,導演馬上就能看出來。”眨眼是一次還是兩次有分別,呼吸起伏是強是弱也有分別,這種“用放大鏡式的”苛求方法讓他時刻緊繃著神經,“非常好,以前很難有那麼高的要求,逼著我往人物的內心去走。”

第一次圍讀劇本用了近三小時,胡歌看到刁亦男默默流下的眼淚,心裡暗自慚愧,“我為什麼沒有被這樣感動?”後來他總是說刁亦男的“任性”,

“導演一旦進入創作的狀態就會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任何事情都不會影響到他,他為了達到心中想要呈現的效果,是不計成本、不問代價的。”

這也讓他更渴望掏出一些不同的東西來。進組第一個月還是準備期,尚未開機,心理壓力加上對環境的陌生,胡歌已經在一種無所適從中徘徊。其間他得了一次腸胃炎,加上發燒,折騰了一個星期才平息下去,“吃了藥也沒用,可能是精神性的。”之間導演問他,最近感覺如何?他回答,好,也不好。

“這些負面的情緒或者說身體上的不適,我都留著,因為它們讓我更接近角色。一個逃犯,戲裡幾乎 90 %的狀態都是不安和焦躁,我沒有必要把自己調整到一個自信滿滿和舒服的狀態,不舒服才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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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出來看自己”

胡歌評判一個角色的難度標準,在於自己是否能快速進入那個角色,並抓住他的內核,“周澤農,難。”精神和體力上的消耗也帶來雙重壓力,殺青比原定時間延遲了一個多月,悶熱的武漢夏夜一個個熬過去,最後他竟盼著早些結束。電影《李娜》中的“姜山”一角相對沒有如此大的壓力,可在接到導演陳可辛的邀約時,他一樣不自信而且滿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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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邀約時,我完全沒準備。”但劇本出自編劇張冀之手,他喜歡,加上陳可辛那句“我需要一個觀眾心目中的姜山”,他被說服了。他本來就對網球有興趣,一直敬佩李娜,但心裡有道坎不知該如何邁過,“如果《李娜》中演的是生活中的李娜,那如何能讓觀眾相信姜山就是我?”

胡歌對陳可辛提了一個要求,要我演,我就必須見一次真人。他已經看過許多有關姜山的採訪和視頻,“從外形上去塑造他,可能比較難,但見了姜山本人之後,拋開視覺上的因素,我覺得他身上很多可愛、溫暖的地方都是可以去表現的。”電影的時間跨度不小,姜山的體形由精壯到發福再瘦回來,胡歌自覺在短時間內無法完成如此劇烈的轉變。“我想好吧,我把人物的外在部分虛化,著重去表現這個李娜背後的男人的內心。”

他這一兩年裡合作的這些導演,對電影的要求普遍是“剋制”,和電視劇裡那種釋放感不是同一個頻道。自己的角色在整部作品中應當承擔的任務,他有了更精準的判斷,追求自我的標準之外,他更多從作品的需要去權衡角色的分寸。這些角色都讓他嘗試了不同的表演感受,可以更沉重一些,也可以更輕鬆一些。他曾苦苦思索,如何用生活賦予角色更鮮活的底色,如何更準確地拿捏真實與戲劇之間的比例,可當他用更簡單的方式去擁抱一個角色的時候,反而從中得到了生活的啟示。

《如夢之夢》他已經演了六年,每一年在相對固定的時間、和一群相對固定的人去做同一件事,這種形式感讓他有了種錯覺:好似之間那一年的一切,不過是大夢一場。“大概是從第三第四年開始的。比如說去年的今天,我在北京保利劇場晚上幾點鐘說了這句臺詞,隔了一年,我又在同一天、同一時間、同一個地方說這同一句臺詞……你會發現,相隔一年的這兩個時刻是可以重疊的。”

每一年,這種感覺都會更加深刻。“就好像我昨天晚上在床上躺下睡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我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還在床上,還是蓋著同一條被子,還是原來的姿勢……在舞臺上的這一刻反而是真實的。”

在某一輪演到第五第六場的時候,開場前的那一分鐘他還在唸著“還要再來一遍”,但臨上場了,邁出第一步前他深吸了一口氣,“來吧,夢又開始了,讓我看看今天會有什麼不一樣?”這是演戲最真切的感受,也讓他對人生有了另一種解讀的視角,“我們以前接受的概念,都是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只要我們相信,只要我們努力,只要意志力夠強大就會有希望。可有時偏偏不是這樣的,我們要去接受殘酷和無常的一面。”

並非是某個突然瞬間的頓悟,但他漸漸明白,他的執著促成了自己一次次的蛻變,也差一點讓自己陷於牛角尖裡彷徨,但幸好,他沒有“把牛角尖鑽破”,而是適時返身而歸。“現在我學會跳出來看自己了——當看到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化時,我看到自己也在不停變化。之前糾結的時候,我找不到答案,而且接受不了,覺得一定需要一個答案。但現在我知道,無常才是真正的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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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與“別處”


不久前,胡歌有幾位藏民朋友到上海來看他,他們看到上海高樓大廈和夜晚不滅的霓虹時的興奮,讓胡歌想起了自己在高原時的心情。高原並非世外桃源,城市也非牢籠,它們對不同人而言,都是“在別處”。

你所有內心的感受和外部的環境似乎有直接的關係的。我們從小成長在城市裡,其實也被侷限在城市的視角里,突然改變了外部環境,置身於廣闊無垠的大自然時,會覺得心裡特別平靜,看到人類的渺小。可並不是那裡的環境真的比城市更具哲學意味,只是我們跳出原先世界的時候,心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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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要找到內心的幸福感,找到一個支點,“別處”會帶來一時的開闊,也會讓獲得幸福的途徑更多元化。這幾年胡歌去了好多次青海和長江源做公益活動,在那些地方他常常會問自己,在這裡,我究竟可以幹什麼?

“比如去‘綠色江河’,我剛開始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那裡對志願者的專業要求還挺高的,身為一個演員,我好像力不從心。”但創始人告訴他,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力量,即使是一個組織能力也有限,但公益最重要的是用實際行動去轉變其他人的意識和觀念,“我的作用就是傳播和宣傳。可能我改變不了現狀,但從我做起,至少有人會看到我們在做些什麼。”

但“別處”終究是暫時的,想象永遠和現實間存在些落差,“更好些或是更壞些都有可能。很小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不管我做了什麼決定,我都不會後悔,哪怕過程很揪心。何況對演員來說,說不定某天這種體驗就能被用到。”

被理解還是被誤解,他已經不那麼在乎了。表演是一種單向輸出的方式,他並不需要即時的肯定來做判斷,也不會因此感到孤獨,

“而且我不怕孤獨,我一直都需要和自己相處的時間。”他也更能坦然地面對無常,“接受了無常後,你才更容易獲得幸福感。你不能總是想維持某種狀態,不能總是害怕失去,因為這些都是在所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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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新褲衩

視覺:Pomelo Zo

版式:Har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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