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1 《天下郡國利病書》流傳考

《天下郡國利病書》流傳考

《天下郡國利病書》流傳考

《天下郡國利病書》,明顧炎武撰,稿本,六十冊。是書由顧炎武外甥徐乾學傳世樓傳出,輾轉經由王聞遠等人收藏。

作為清學的開山之祖,無論在生前還是後世,顧炎武都以博極古今稱譽於世。據其弟子潘耒說:“當代文人才士甚多,然語學問,必斂衽推顧先生。凡制度典禮有不能明者,必質諸先生;墜文軼事有不知者,必徵諸先生。先生手畫口誦,探源竟委,人人各得其意去。天下無賢不肖,皆知先生為通儒也。”(《遂初堂集·文集》卷六《日知錄序》)

《天下郡国利病书》流传考

在顧炎武包羅萬象的學養中,最為人稱道的,一為音韻之學,一為地理之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認為:“蓋地理之學,炎武素所長也。”(卷六十八史部地理類《歷代帝王宅京記》)直至晚清,張之洞所纂《光緒順天府志》,依然說顧炎武“博極群書,最明於地理之學”。(卷一百二十二藝文志一)而在顧炎武的地學著作中,公認成就最大的便是《天下郡國利病書》和《肇域志》。

《天下郡国利病书》流传考

儘管顧炎武儼然為學界祭酒,但在身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其某些著作一直被清廷列為禁書。故宮博物院文獻館所藏清代文字獄檔,及姚覲元所著《清代禁燬書目四種》中,都有和顧炎武著作相關的記載。《利病書》原是一部未經整理的稿本,況且其中還有不少觸犯時忌的內容,故有清一代,見過原稿的人甚少,有關的評述更不多見。

崇禎十二年(1639),顧炎武應鄉試再次落第,從此無意仕進,退而讀書,開始編纂《天下郡國利病書》。其自序雲:“崇禎己卯,秋闈被擯,退而讀書。感四國之多虞,恥經生之寡術,於是歷覽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縣誌書,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奏、文冊之類,有得即錄,共成四十餘帙,一為輿地之記,一為利病之書。”康熙元年(1662),顧炎武自京師抵山西曲陽,謁恆嶽,至井陘。是年七月,《天下郡國利病書》完稿。歷時二十三年。

不過從現存的原稿看,有些材料顯然是在康熙元年以後補入的。在原稿第三十二冊《雲貴交趾》中,連載“康熙四年五月,平西王吳三桂奏水西已平,擬將隴胯、的都、朵你、阿架四則溪設為一府”;康熙“六年三月,改烏撒土府為威寧府,又於雲南設開化府”;康熙“十年十二月,貴州巡撫曹申吉奏龍里一衛,舊設貴陽府廳官一員,分理民事,後裁廳歸府,而驛遞全責衛官,今宜改衛為縣”等史實。可見原稿的修訂,在康熙十年以後仍在進行。

在原稿《雲貴交趾·總輿圖說》中,有這樣兩句話:“至於明而符竹始分,迨我朝而規制乃備。”相對於前“明”字,下“我朝”應指清朝。此《總輿圖說》應為清人所作;而云“規制乃備”,則應該在康熙二十年(1681)平定吳三桂祖孫兵變之後,此時距顧炎武辭世僅一年時間。這篇《總輿圖說》和詩人田雯《黔書·創建》中的文字相近,後收入《貴州通志》,而田雯在康熙二十七年三月,由江南調任貴州巡撫(王先謙《東華錄》康熙四十一),因此,《圖說》也可能是在顧炎武身後增補的。

據顧炎武嗣子衍生說,顧炎武去世後,遺稿被其外甥徐乾學兄弟取走,帶往京城。直至徐氏兄弟被劾奪職還籍,才有一部分遺書迴歸顧氏。徐氏兄弟均以力學成名,躋身達官顯宦,徐乾學好收藏典籍,所築傳是樓,藏書享譽天下。但其所編《傳是樓書目》,卻未收《天下郡國利病書》。不清楚《利病書》是否也交還顧氏,可知的是後來徐氏家道中落,其藏書也無法再傳子孫,而《利病書》則歸吳中藏書家王聞遠(蓮涇)所有。

王聞遠是清初思想家唐甄的女婿,曾刻印唐甄《潛書》四卷。見識不凡。其《金石契言》,敘心交七十七人,皆畸人逸士,其中前輩心交即有顧炎武的摯友朱彝尊。《利病書》由他收藏,可謂得其所哉。王聞遠藏書頗富,有《孝慈堂書目》傳世。但今觀古堂刊本《孝慈堂書目》,在方輿郡邑、川瀆、名山、名勝,乃至文獻諸目中,均無《天下郡國利病書》。

乾隆五十四年(1789),張秋塘帶著《天下郡國利病書》原稿去見藏書家黃丕烈,“雲是書是傳是樓舊物,後歸顧歸王,此乃得自王蓮涇家。蓋蓮涇素藏書,而健庵系亭林之甥,其為原稿無疑。即有殘闕,安知非即亭林序所云亂後多有散佚者乎?重詢是書,已歸蔣春皋處,餘方悔前此之不即歸之也。閱歲,至壬子秋,有五柳居書友攜是書來,餘且驚且喜……遂以白鏹數十金易之”。(《四部叢刊》三編本黃丕烈《天下郡國利病書跋》)這樣,離開傳是樓的《利病書》原稿,經過孝慈堂,又轉入江南另一座著名的藏書樓士禮居。

王氏藏書,不少後歸黃丕烈。“餘所收王蓮涇家書最多,皆得於其族孫處,猶是家藏未散本也。就中有《孝慈堂書目》,分門別類,敘次頗詳。以之求蓮涇所藏,雖久散之本,按其冊數之多寡,紙色之黃白,幾如析符之複合。可知書籍貴有源流也。”(黃丕烈《士禮居藏書題跋續錄》,葉昌熾《藏詩紀事詩》卷四引)可見兩家交往甚為密切。但從黃丕烈《天下郡國利病書跋》及《士禮居藏書題跋記》中關於《利病書》的記載看,王聞遠後人不曾對他談起《利病書》原稿。故張秋塘攜帶的《天下郡國利病書》原稿,可能早已從王氏流出。

士禮居的藏書,維持時間比傳是樓更短,未及黃丕烈去世,已經散出殆盡,其書多歸蘇州富豪汪士鐘的藝芸書舍。他身前曾為此感慨不已。道光五年(1825)七月七日,已經垂暮的黃丕烈作《宋廛所藏唐女郎魚元機詩》,成七絕八首,其八自注:“予家百宋一廛中物,按圖索駿,幾為一空。惟此以予所鍾愛,得以守之勿失。此宋廛百一之珍也,子孫其世守之,勿為豪家所奪。”(江標《黃蕘圃先生年譜》卷下)

汪士鍾父汪文琛開益美布號,貲產富饒。“孝廉(黃丕烈)歾,其書為汪觀察士鍾稛載而去,雖易主,未嘗散也。汪氏又得青浦王氏所謂千金帖者,故阮文達公贈聯雲:‘萬卷圖書皆善本,一樓金石是精摹。’蓋實錄也。觀察多子,身後兄弟瓜分,家亦落,其書始散。”(《同治蘇州府志》卷一百四十九雜記六)據曾樸《孽海花》說:“蕘翁(黃丕烈)的遺書後來都歸汪氏,汪氏中落,又流落出來,於是經史都歸了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子集都歸了聊城楊氏海源閣。”(第十一回“潘尚書提倡公羊學學士狂臚老韃文”)《孽海花》雖為小說,但曾樸出自常熟書香之家,此言不虛。

瞿鏞所編《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沒有關於《利病書》的記錄。也未見任何材料,提及《利病書》流入汪氏和瞿氏、楊氏。據嘉慶八年(1803)平江徐擷芸跋雲:“此書向未付梓,流傳於前者悉皆抄本,餘無從購覓,心竊志之。壬戌之秋,錫山楊南池表兄過訪,道及同邑虞君錫綸家藏此書原本,間亦借人抄錄。”(國家圖書館所藏清烏絲欄抄本《天下郡國利病書》。)據此,《利病書》原稿,可能在黃丕烈身前,早已流出。

現已不清楚其間《利病書》究竟經過多少轉折,落入何人之手。據詩人莫友芝說,同治六年(1867)九月,他客居蘇州,有人想出售興化某氏家藏《天下郡國利病書》原稿,書末有黃丕烈跋(《宋元舊本書經眼録》卷三)。遺憾的是,莫友芝沒有寫明某氏的真實姓名。光緒三十二年(1906)八月十五日,葉昌熾在蘇州時,赴同年吳訥士昆仲之約,看到吳氏收藏的《利病書》初稿(《緣督廬日記抄》卷十二)。吳訥士為晚清名臣吳大澂之侄。據此,《利病書》似乎並未離開蘇州。

宣統元年(1909),《利病書》返回故土崑山。據當事人王頌文說:“光緒之季,方君惟一(還)與頌文見此書於郡城吳君訥士書齋,相與驚奇,以為幸遇。越年,亭林崇祀孔廟,惟一復謁訥士,述鄉人意,欲乞得此書,以紀念亭林。吳君慨然許諾,乃奉書歸藏亭林祠。及圖書館成,遂移庋其中。”(《四部叢刊》三編本《天下郡國利病書跋》)

一九三三年,崑山縣縣長彭百川、圖書館館長王頌文、教育局局長潘鳴鳳合議決定將《利病書》原稿交上海商務印書館影印,列《四部叢刊》三編中。這也是商務印書館(涵芬樓)第一次用影印原稿的形式出書,可見張元濟等人對此書的重視和珍惜。

現華東師大古籍研究所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顧炎武全集》,其中《天下郡國利病書》,即以《四部叢刊》三編本為底本,這也是迄今第一部校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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