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2 美國最神祕的現代詩人,業餘創作兩首小詩“碾壓”無數大咖

美國最神秘的現代詩人,業餘創作兩首小詩“碾壓”無數大咖

荒原

20世紀上半葉,第一次世界大戰、十月革命、經濟大蕭條、第二次世界大戰……一連串的重大事件,像潮汐衝擊著西方人的精神世界。

曾被認為是“最完美製度”的資本主義,面臨著越來越嚴峻的考驗。

曾輝煌無比的西方文明,也經受著磨難——精神的荒原,正在人們的心中蔓延。

幻滅感,錘擊著人們的心靈,也呼喚著精神領域的英雄。

龐德、艾略特、金斯堡、迪金森、施耐德……一個個詩壇大咖,用自己的聰明才智,詮釋著現代文明的衰落,慰藉著漸漸乾涸的心靈。

這些大咖的身後,隱藏著一個默默無聞的名字。

他,將在諸多年後,成為美國人眼中真正的“詩神”。

他,就是華萊士·史蒂文斯。


美國最神秘的現代詩人,業餘創作兩首小詩“碾壓”無數大咖

華萊士·史蒂文斯

1

在高手如林的美國現代詩壇,華萊士·史蒂文斯是謎一般的詩人。

就像中國唐代詩人寒山,寫了無數詩作,卻長期默默無聞。直到1000多年後,寒山才作為唐代三大白話詩人聞名於世,並深深影響了西方眾多詩人:日本人尊其為中國最傑出的詩人;美國人則將其視為“垮掉的一代”的精神支柱……

幸運的是,史蒂文斯的才華並沒被埋沒很久。

他在1954年出版了《詩集》,並於次年獲普利策詩歌獎,成為炙手可熱的現代主義詩人。

這時,人們才知道,這位保險公司的副總裁,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

可惜的是,也就在這一年,史蒂文斯走完了短暫而又平淡的一生。

終其一生,他呈現在世人面前的是,都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一位精明的律師。

他既不以詩人自居,更不與文學界任何人有往來。

但他的詩歌創作,從大學時代已經開始。

史蒂文斯在哈佛大學讀書期間,就開始在《哈佛月刊》上發表詩作。

他大量學習了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和法國象徵主義詩歌,對中國的老莊道教也有涉獵,這些都為他後期的詩歌創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14年,史蒂文斯的4首短詩刊登在《詩歌》雜誌上。從此,在法律和商務圈之外,史蒂文斯開始有了另一個身份。他的第一本詩集《風琴》於1923年出版。

這本詩集裡,收錄了最能代表他創作風格的兩首詩《雪人》和《罈子軼事》。

我們先來看《雪人》——

人必須懷有冬日的心境

才能去看雪,看那松樹上

掛滿霜雪的樹枝


必須凍過很久

才能看到掛滿冰的刺柏,

和遠處一月的陽光裡


粗糙的雲杉,才能不因為風聲

以及這片土地上

葉子的聲音,想到


任何悲慘的際遇

同樣的風在同樣的

荒涼的地方,也為傾聽者


而吹,他在雪中傾聽

完全不是他自己,看見

一切,以及一切存在中的空無

這是一首充滿著超驗主義和神秘主義的詩歌,雖然難以理解,卻比較準確地體現了史蒂文斯作為美國現代詩壇最重要詩人的創作理念和風格。

為了理解這首詩,我們可以先簡略瞭解下其創作背景。

史蒂文斯常年生活在美國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經常在上下班途中進行構思,然後在夜晚和夏季進行創作。

因為保險公司業務的需要,他也常常到南部的佛羅里達州出差。

這種南方沿海地區鬱鬱蔥蔥的植被和熱帶氣候,與北方嚴寒的氣候,構成了鮮明的對比,也為他創作《雪人》提供了真切的生活體驗。

《雪人》發表於1923年,這時候史蒂文斯已44歲,詩藝日臻成熟。在風格上,他的詩作形式嚴謹,充滿著哲學探討的智慧和優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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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滿霜雪的樹枝

2

在創作理念上,史蒂文斯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詩學理論。

其一,他認為自然在藝術創作或人的主觀想象中具有重要的支配地位,比如《雪人》;

其二,他又認為詩人或藝術家應該被抬升高於自然的地位,如《罈子軼事》。

《雪人》所要探討的,正是自然與詩人的關係,也可稱之為自然觀察者與自然的關係。

“人在自然中發現自我,自然在自我的意識想象中得以呈現”,是《雪人》給人留下的突出藝術印象。

全詩共15行,每3行一個詩節,共4節。

第一節,“人必須懷有冬日的心境,才能去看雪,看那松樹上掛滿霜雪的樹枝”,強調人觀察自然的季節,需要有與之相匹配的心境。

這一節起句不凡,開明宗義地闡述了觀察者與自然的關係——觀察者想要洞悉自然的一切,就必須擁有與自然相匹配的心境,這樣才能達到真正的心靈上的溝通。

那麼,究竟什麼才是冬日的心境呢?

史蒂文斯用接下來的第二節,進一步闡述具體的冬日心境。他用了三幅圖景:其一,大雪覆蓋的松樹;其二,掛滿冰的刺柏;其三、遠處一月陽光裡下,灼灼發光的粗糙的雲杉。

即使這三幅圖景,也不足以說明冬日的心境。

史蒂文進一步指出,“必須凍過很久”,才能擁有這種心境。

當觀察者在冰天雪地裡凍過很久,用最敏銳的耳朵去聆聽自然的天籟,去感受冬日的寒冷,意識到自己真正具備了冬日的心境,這是觀察者也成為了“雪人”,才能洞悉自然界的神秘,因為這時的“雪人”已沒有想象和情感,只有自然的景物成為絕對的事實,而不是心靈中虛無的對象。

詩的第三節,詩人探討了自然界中的聲音——葉子的聲音。這是純粹自然的聲音,但也是人世疾苦的聲音。為何這樣說?且看第四節——

“任何悲慘的際遇/同樣的風在同樣的/荒涼的地方,也為傾聽者/而吹”。觀察者——雪人,因為洞悉了冬的神秘,並與其融為一體,才經由對自然的觀察,想到了人間的疾苦,這種疾苦又因為雪景而讓人感到嚴酷、冷峻。

在這種“雙重寒冷”的擠壓下,觀察者看是明白了生命的意義——“他在雪中傾聽/完全不是他自己,看見/一切,以及一切存在中的空無”。

這時候,觀察者已與自然融為一體,因此他不再僅僅是自己,心靈也消失了,成為了空心人,因此可以看到一切,甚至連看不見的存在,以及存在的空無都能觀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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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景

3

《雪人》的“詩眼”就在最後一節,這一節也恰恰是歷來爭議最多的。

在論及詩歌的意義時,英國著名詩人艾略特說:“詩歌不是感情的放縱,而是感情的脫離。”

顯然,史蒂文斯也認同這種觀點,他曾說過:“詩歌是現實世界和想象力結合的產物,因此詩歌是最高級的人類活動。”

也正因此,史蒂文斯的詩歌並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抒情詩和浪漫主義詩歌,而是充滿了哲學的思索和對人類終極命運的思考。

《雪人》的最後一節,史蒂文斯用難以理解的語言,企圖表達自己的這一思索。

如果我們將其與中國傳統的道家哲學相聯繫,也許可以解開他設置的謎底。

在中國道家看來,天是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天人本是合一的,這與西方人與自然相對立的觀點不同。在中國的哲學裡,天人合一是最高境界,即人與自然的和諧。

莊子說:“天地與我為一,萬物與我並生”,強調主體精神與宇宙自然的和諧。在《雪人》中,史蒂文斯正是想表達這種“人與自然相互交融,合二為一”的思想。

其次,有與無的辯證關係,也是中國道家哲學非常重要的命題。

《道德經》第40章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有,是指具體存在的事物;無,則是指無形無相的虛無。在道家看來,大千世界,我們能看到的都是有形的事物,但其本質則是無,“所有有形,皆從虛無之中衍化而來”。

也就是說,在形形色色的現象背後,必有一個同一的本體,否則多樣性的現象就會雜亂無章,無法統一,並認為這個本體就是“無”。

《雪人》的最後一句“For the listener, who listens in the snow,And, nothing himself, beholds Nothing that is not there and the nothing that is.” 詩人也接連使用了三個“虛無”,來闡述自己的思想。

第一個“無”是指觀察者要剔除一切雜念,成為空心人,這就印證了道家美學所說的人心本應該是空無的,正因為空靈才能感應到萬物,不被歪曲、不被幹擾,才能觀察到“不存在的空無”。

第二個“無”則使用了雙重否定即肯定,表示世間萬物,也就是道家所說的“有”。

第三個“無”前面加了冠詞“the”,可見不是一般的“沒有”,而是指宇宙萬物間存在的法則,史蒂文斯稱之為“秩序”,中國道家則稱之為“道”。

史蒂文斯正是通過《雪人》這首詩,在尋找隱藏於世間萬物中的秩序,也就是“道”,而這正是人與自然之間關係的終極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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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

4

我們再來看《罈子軼事》——

我把罈子置於田納西州

它是圓的,立在小山頂。

它使得散亂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為中心。

荒野全都向罈子湧來,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罈子圓圓的,在地上

巍然聳立,風采非凡。

它統領四面八方,

這灰色無花紋的罈子

它不孳生鳥雀或樹叢,

與田納西的一切都不同。

與《雪人》中透出的濃郁禪意相比,這首詩則透露出改革之一,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理解。

這是史蒂文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創作理念的反映。

詩中的“罈子”是藝術和想象力的象徵。通過這首詩,史蒂文斯想要表達的是,田納西的荒野正象徵著現代社會雜亂無序的精神荒原,而罈子(藝術和想象力)的出現,使原本毫無秩序的荒原(自然)呈現出應有的形式、秩序和意義。

正如前文所述,在這首詩裡,詩人無疑把詩人或藝術家抬升到高於自然的地位。

在第一詩節,詩人說“我把罈子置於田納西州”,突出表現了“我”的作用的能動性,如果沒有“我”,罈子無從產生,也不可能被放置於此。因此,這個“我”正是藝術家的化身,是藝術家們以豐富的想象力創造出罈子這樣的藝術品。

“它是圓的,立在小山頂。它使得散亂的荒野,都以此小山為中心。”表明了史蒂文斯嚴肅認真的創作態度。他認為,藝術家必須以高超的手段和嚴謹的態度,創造出高於自然的藝術作品(立在小山頂),這樣才能讓散亂的荒野(自然)向它靠攏,並讓藝術指引著人們前行。

藝術和想象力高高在山,以其神秘無比的魔力和另行,對現實世界起著引導、領航的作用,但它卻必須依仗周圍世界的存在而存在,也受到現實的約束和限制,它本身不具備田納西小鳥或樹木那樣的生命力,因此無法創造出新的活力。

因此,雖然藝術和想象力高於現實,但現實卻是藝術的基礎和源泉,沒有田納西的荒野就沒有製作罈子的土壤,沒有周圍大自然的陪襯,罈子的魅力與靈性也無從顯現。

在二十世紀歐美社會令人絕望的精神荒原之上,艾略特在寫《荒原》、金斯堡在《嚎叫》、施耐德在“垮掉”,而史蒂文斯卻從絕望中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如同被放置在田納西州山頂上的罈子一樣,默默地堅守著、耕耘者,追尋著藝術和想象力的希望之光。

而這,正是史蒂文斯留給我們的最大遺產。

美國最神秘的現代詩人,業餘創作兩首小詩“碾壓”無數大咖

田納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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