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7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1995年,南昌有個名叫段信軍的青年,斥一萬六千元巨資,買了一臺合成器,開始研究編曲。

後來有個人拿著一份歌詞去找他,他們搞出了一首名叫《圈》的歌。

這首《圈》一出,震驚整個中國搖滾圈,把圈內能罵的東西統統罵了個遍,哪怕是到今天再次聽起來,這首歌都依舊讓人心驚膽戰……

那個拿著歌詞找老段的小子叫敖博,他有個樂隊叫盤古,英文音譯做PunkGod。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同樣是在1995年,在遙遠的北京,有這麼一個東北朋克青年,騎著鳳凰牌二八大槓回家。就在騎車的路上,他撞到了一輛嶄新的本田汽車。

這小子是個實誠人,撞完了車沒有逃逸,而是踏踏實實原地等著。或許會挨頓揍,或許會賠錢,他不知道等著他的會是啥。

車上下來了一個人,這小子一看,認識。不是別人,這正是憑一首《阿蓮》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星戴軍。

戴軍沒有打他,也沒找他賠錢,而是關切的問他有沒有受傷,而且堅持要送他回家。

回家的路上,倆人天南海北的聊了挺多,尤其當聊起音樂時,可謂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聊的熱火朝天。

回家之後,這個東北青年望著那輛大鳳凰,回想著與戴軍的對話,他心裡閃過兩句詩:

打開樊籠飛綵鳳,遁斷金鎖走蛟龍。

他當時立下心願,一定要把自己的愛好做到低,進軍音樂圈。

這個東北青年名叫韓劍,後來他給自己起了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雪村。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雪村

誰也沒有料到,這個這個名叫雪村的年輕人,用東北人骨子裡特有的幽默,以及朋克青年那種想幹翻一切的叛逆,在未來顛覆了整個中國音樂的格局。

1

很多人認識雪村,都是通過一首《東北人都是活雷鋒》。

那是在17年前,2001年。網絡時代悄然來臨,雪村鬼使神差的把自己在95年寫的一首歌壓成mp3,傳到了網上。

然後這個洋溢著東北苞米地口味的“破歌”突然就火了。

這首歌的火爆,其實有很多原因,一是因為當時正趕上互聯網興起,人們的文化生活亟待提高;二是因為這首歌風趣幽默,很多人在那時候並沒聽過如此詼諧的東西。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當時環境背景下,很多人非常感同身受。

寫這首歌的時候,下崗的大浪潮還沒有衝擊東北,作為咱國家的重工業基地,東北肥沃的黑土地還是能滋養不少人。

反正日子過得不錯,沒事兒吃點喝點,順手學個雷鋒,也都不叫什麼大事兒。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那時候的雪村,通過被他撞的戴軍幫助,在一家音樂公司上班。

面試的時候,雪村本來是準備走“曲線救國”的路線,先當個清潔工,然後再找機會竄上去。畢竟,誰都不認識你,直接當音樂人也當不了啊。

面試他的是《人民音樂》的主編、國內最早樂評人之一的金兆鈞。看著雪村的歌詞本,金兆鈞連聲叫好:

“好好好!這樣的歌我等了好些年了!”

一段歌詞,征服了當時的老金:

你曾經拒絕和我打一把傘

你替我織過那四平針的毛衣

“清潔工名額滿了,掃廁所是沒戲了,咱先把你這個歌做成MV吧!”

迷迷瞪瞪的,這首名叫《梅》的歌被做成了MV,由孫國慶演唱,甚至還被當時央視的王牌節目《東方時空》播放過。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孫國慶 - 完美石刻

雪村就這麼意外的成了一個音樂人,沒當清潔工,也沒曲線救國。

2

成為音樂人後,雪村就想給自己寫歌,錄成唱片,讓全國人民都聽到。

這段時間的他寫了不少作品,其中就包括前面我們提到的那首《東北人都是活雷鋒》。

當時製作專輯需要不少錢,而雪村卻沒有那麼多錢去做。

其實雪村的出身是非常好的,家裡有不少錢。他爹韓靜霆大校軍銜,享受國務院頒發的第一批特殊津貼,還是個挺厲害的作曲家。那首《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國》,就是韓老寫的。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韓靜霆、雪村

之所以沒找家裡要錢,主要還是因為多年前一個飯局。那時候參加一個央視在地方上辦的一個活動,有領導上來就給他咔咔咔一頓大課:

“你不就仗著你爹名字來這蹭飯的嗎?”

就因為這個事兒,作為一名官二代的雪村暗自立誓:以後我去哪兒都靠自己,絕不拼爹!

哪怕後來出名了,當別人問起他的名字,他依舊狠狠的回答:“雪村沒有本名。”

東北漢子的愣勁兒被他發揚的淋漓盡致,別管啥時候總是給他爹摘的乾乾淨淨的,一切靠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或許早就能上中央音樂學院,又或者砸錢去給自己做無數專輯。

但如果真這樣了,那他也就不會成就如今這個瀟灑刁鑽的雪村。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一個真朋克,永遠都會選擇率先開啟“地獄模式”。雪村也不例外,離開了強大的家庭後盾,離開了肥沃的黑土地,開始了自己給自己找彆扭的人生歷程。

好不容易考了一個北大德語系,他讀了半截就輟學跑了,開始進入社會打拼:

他最初是在《北京青年報》實習當記者,但是因為老在辦公室玩骰子,被開除了;

後來又流竄了好幾家皮包公司,弄了一大堆經理、主管、總裁之類的名片,但實際上啥也沒掙著;

後來又去賣假首飾,不過被公司忽悠了,說好的800月薪就給開了90多塊錢,雪村拍屁股走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給電子報賣廣告的工作,幹了沒多久報社關門大吉了……

就這麼和盲流子一樣流竄了許久,終於找到了一個音樂公司,也成了個音樂人,自己想做唱片了,這才發現……自己沒錢。

沒辦法,騎他二八大槓出去找投資吧。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3

雪村這個音樂思維……怎麼說呢,只能仨字兒形容:太超前。

大概超前到所有人都聽了之後,都會怒吼一聲“這tm什麼玩意”的程度。

像什麼“俺們這嘎”之類的詞兒,還什麼“翠花上酸菜”,在那個啥都求洋氣的年代,這股大碴子味兒的唱腔簡直土到掉渣(雖然現在也覺著土到爆)。

甚至還有人說:“哥們兒你要是缺活我給你200塊錢,你趕緊走得了。”

雪村可謂是氣炸連肝肺,錯碎口中牙:

“毫無先見之明,絲毫不懂尊重!愚昧!廢物!飯桶!”

後來有人問過他,是不是覺得那幫人都是傻逼,而雪村的回答確實十分朋克,驚詫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是傻逼!總有一天在這一點上,大家會產生認同感。”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直到網絡時代到來,都沒有出版商認可他的作品,於是他閒著沒事兒就把這歌發到了網上。

反正已經不指望賺錢了,玩兒唄!

32歲的雪村沒有想到,這首本來以為也就東北人能聽聽的小歌,一下子就紅透了大江南北,而他也開創了網絡歌曲時代的先河,造就了一個嶄新的音樂市場。

再加上Flash動畫的興起,他這首歌一下子就出現了幾十個版本的Flash MV,全網瘋傳。

幽默風趣的語言,符號化的人物形象,通俗易懂的歌詞內容,配合極具表現力的動畫……他成功了,任你能橫推八匹馬、倒曳九牛回也攔不住。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這是雪村的勝利,也是網絡音樂的勝利,更是廣大基層人民群眾的勝利。

從此,雪村一發不可收拾,反正網絡也沒人查沒人管,可以把自己喜歡的那些東西發揮的淋漓盡致。

他的朋克基因終於可以大放異彩,骨子裡流淌的東北血液,也讓他把那些最民俗、最幽默、最小市民的一些想法融進他的音樂裡……

一個嶄新的雪村誕生了,他抱著一種東北式的反主流的黑色幽默,用極盡通俗的言語和唱腔,去表達著他這些年的所見所感。

猶如當年的盤古,把一切看不慣的東西都給拉出來批判一番。只不過雪村選擇的方式更為柔和,嬉笑怒罵間,給他們羞個面紅耳赤。

後來,雪村管這種風格叫做“音樂評書”。

4

東北話自帶幽默buff,當時很多人都把他的歌當作笑話段子去聽,可如今我們再翻出來,發現似乎並沒有當時想的那麼簡單。

很多歌其中的深意,或許真得等到十幾二十年後的今天,才能聽得出來。

比如那一曲《慶功酒》,說是慶功,但只要人們一聽,滿耳朵的都是宦海沉浮、商場風雲,充斥著各種無力和不甘心。

輕快的節奏中,填充著職場的油膩和口是心非。

而《慶功酒》的專輯封面……說實在的,沒給他抓起來判幾年,真挺不容易的。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那首《抓賊》,更是在風趣幽默的語言配樂中,達到了一個更高的高度。

“盯上了國家的財產”、“人民群眾發亮的雙眼”、“偷井蓋的賊啊”……無數的隱喻充斥其中,通過當時很流行的一個地域黑段子,把“賊”完美的替換成了那些社會蛀蟲。

其他那些尖銳敏感的社會現象,也都沒能逃過他的朋克法眼,挨個給揪出來,怒斥一番:

《星期三的第二堂課》寫了校園民謠時代的那些師生戀,《湖南Mary》寫了崇洋媚外的拜金女,《潘金蓮》寫了封建環境下的自由戀愛,《辦公室》寫了領導與下屬之間的婚外情……

一首《商品房》,更是破天荒的預言了“十萬一平方”的超高房價。

在其他人看來,這些容易引起爭議的話題還是避而遠之的好,而雪村卻是哪兒敏感就唱哪兒,用各種調侃和隱喻,嘲諷著全世界……

就像左小祖咒同志說的,雪村卻是是真朋克,一點問題都沒有。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這期間,他不僅在做他的“音樂評書”,更是投身影視界,開始了自己的演藝之路。

從演員到導演,雪村也算是開創了一條新的發家致富之路。

用他的話說,他可以是文青,也可以是憤青,不過他更是一個財迷。東北有句老話,叫“有錢不要,大逆不道”。錢就放在那,不掙那不是傻子嗎?

大概到了2009年的時候,紅極一時的雪村從音樂圈銷聲匿跡,似乎一下子就逃離了這個世界一般,不知所蹤。

5

從音樂圈消失的這段時間,雪村搞了不少影視作品,其中最值得提的莫過於《臥龍崗》。

這片子厲害到什麼程度呢?大概就是豆瓣2.5分的程度。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集驚悚、懸疑、外星人、穿越、小市民、垃圾特效等一系列爛片元素的頂級爛片,就在他手裡誕生了!

如果不是《逐夢演藝圈》的出現,這部片子無疑會成為無數人心中的“爛片之王”。

無數人對這片子進行謾罵嘲諷,而雪村就假裝不知道,完全不理會。後來我和我一個朋友聊過這事兒,我那朋友很淡定的回答我:

“丫故意這麼拍的吧?能把所有爛片元素揉到一起也是不容易了,我估計他就想拿著個片去diss那幫爛片導演呢!”

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兒。我覺得這事兒他絕對能幹的出來……

好幾年過去了,儘管偶爾有點小動態,但早已沒什麼人關注雪村。等他再次露面時,已經就到了2017年了。

在《蒙面唱將》上,雪村一反常態的,唱了一首優美婉轉的《涼涼》。如果不是後來看到他摘面具,我還真沒猜到竟然是沉寂許久的他。

嘿,雪村又回來了!

即便是臺上可以如此優雅,但下了臺,他好像還是當年那個他,滿身“土鱉”氣息,倆眼冒著賊光,似乎你一不注意錢包就會被他順走一樣。

“俗”、“土”,兩個標籤,大概怎麼也都洗不掉,但他也樂得接受。用他的話說:

“土鱉可以入藥,挺貴的”。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人們需要“雅”,但更多時候,人們也需要一些“俗”,雪村就是這個“俗”的代表。

這個“俗”不是庸俗、惡俗、低俗,而是說的通俗。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百姓,陽春白雪聽不動,有點下里巴人挺好的。

更何況,還是帶著思想的下里巴人?

其實雪村一點都不比那些小知識分子們心裡琢磨的事兒少,畢竟也是北大肄業的文化人。

他只是把自己的思想,通過東北人骨子裡那種幽默,通過身邊那些民俗的元素,傳遞給更多“俗人”。

這有點像同樣出身於東北黑土地上的二手玫瑰。

東北朋克雪村其人

雪村回來了,雖然動態不多,但也依舊在發一些東西,針砭時弊,比如《朋友圈清理指南》之類的。

雪村今年已經49歲了,對比同樣49歲的竇唯,他倆走了兩個極端——

一個雅,一個俗,一個天上的仙,一個地下的錢。

相比1995年時,拎著歌詞去找段信軍的敖博,我還是更喜歡騎著大二八撞了戴軍的雪村。

他更像一個“真實的人”,沒有符號化的個人形象,想一出是一出。

有時候看起來,顯得格外幼稚,但在嬉笑怒罵間,卻帶著對世界的質疑和諷刺。雪村手裡沒有刀子,但說話句句帶刺兒。

笑著笑著,能給你笑哭了,哭著哭著,又給你哭笑了……

如果你要是問我,東北人的幽默和朋克的反叛加在一起是什麼,那我肯定要這樣回答你:

是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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