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牧羽 · 圖 | 網絡
七十八歲的爹爹到底還是和七十六歲的婆婆分居了。
婆婆把十多年沒住的老房子拾掇得清清爽爽，把自己曾經用過幾十年的老灶臺洗抹得乾乾淨淨，一個人搬進了老屋躲清淨。留下爹爹一個人住著寬屋大舍的新房子，自己用煤氣灶煮著自己喜歡吃的飯菜，過起了無人管束的逍遙自在的生活。
也許是老小老小吧，和睦一生，很少吵架，已經七老八十的爹爹婆婆，竟然變得越來越任性，兩人互相挑剔，各不相讓，都不將就對方，三天一吵，兩天一鬧。似乎要把一生沒吵過的架，趁著餘生還能說會動抓緊時間吵完。
有時甚至還打架。掀桌子摔碗，在家裡幹起了武行當。每次電話招我們回家，人還沒有進門，爹爹婆婆就搶著向我們告狀，彼此控訴對方的“罪行”。
爹爹說：嗯滴嗯媽心腸歹毒得很，喔麼事不七她餐餐舞麼事，喔不七大椒，她偏要炒大椒，滿屋子的辣味，燻得我眼粒流……
喔做不得，大熱的天非要喔出氣打草藥，一桶水壓得喔背上，喔待田坡上噠（摔倒）了，撲倒在地哈，隨麼樣爬不起來，差點被藥水桶勒死了滴。
待地哈哭了半天，回來跟她說，她還說，嗯噠了，冒看到嗯哪裡破皮流血呢？只怕會做過節（裝假）。
嗯看她有幾狠的心喲？她自己勤快做得，為人處事也冒得話說，奏是待喔頭上冒得半點情分，對喔太拐了……
一向剛強好勝的婆婆邊抹著眼淚邊說：咧個老不死的不曉得幾咩死。他要是死待喔頭裡氣了，喔還能過幾年好日子。喔要是死待他頭裡氣了，喔咧一生奏臭屁不值！
不曉得咧一生七了他幾多虧。年輕的時候還聽說（聽話），如今越老越夾生，越來越難得料理（伺候）。辣滴不七，酸滴不七，青菜不七，一日三餐巴不得口口七肉。
他不七的東西還不準嗯煮，說擱不得咧個味。一天到晚隨麼事不做，掇倒個茶杯東滴侉得西滴，哪裡人多奏跑得哪裡氣講新聞，疏懶好七。叫他氣奏事奏和喔吵架，還動手打喔，咔倒喔滴頸絲骨想把喔咔死它。
一生待喔冒得半點情分，555……
真是爹說爹有理，婆說婆有理。兩個人都在指責對方待自己沒有半點情分。似乎他們不是做了半個世紀夫妻，而是做了半生仇人。現在忍無可忍，過不下去了。
爹爹甚至威脅我們說：哪一天喔被嗯滴嗯媽逼得冒得活路，喔奏喝藥死了算，藥喔都準備好了……
看著兩個老人像孩子似的鬥嘴打鬧，隨哪個都勸不住。我不禁又著急又好笑：怎麼越老越不包容將就了呢？年輕時候的爹爹婆婆可是和和睦睦，勤扒苦做，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呀。“少年夫妻老來伴”，如今老了老了，怎麼就水火不容了呢？
爹爹是老牌中專生。高中時曾招考上了空軍飛行員，但是被他媽媽去部隊哭了回來。只因為他是家裡的獨子，捨不得，更由於他爸爸癱瘓在床，一大家子只有他一個男勞力，少不得。
就這樣大好的前程被耽誤了。最後回了農村種田。由於他有知識有文化，能說會道，能寫會算，見多識廣，被選為大隊的採購，經常全國各地出差，算得上當地的能人。
婆婆精明能幹。嫁過來後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使得這個獨子的家庭香火一下子興旺起來。爹爹每年大半時間出差在外，家裡家外忙進忙出，照顧癱瘓在床的老人，撫養年幼的孩子的重任都落在了婆婆身上。
婆婆任勞任怨，起早貪黑，不僅在生產隊裡出滿工，還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深得爹爹的欽佩。爹爹感激婆婆持家有道，百事將就婆婆，家裡什麼事都是婆婆當家。日子雖過得苦巴巴的，但一家人親親熱熱，和和氣氣。
改革開放初，爹爹利用自己當採購的有利條件，在家裡辦起了小五金配件加工。婆婆勤勞能幹，最多時招十幾個工人在家裡加工，她既當師傅又當領班還是廚娘，忙得腳底冒煙。
爹爹在外面負責進貨和跑銷售，婆婆承擔了所有的農活，家務以及五金生產。夫妻兩人同心協力勤勞致富，成為八十年代初最早的一批“萬元戶”。婦唱夫隨，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幾個兒子相繼長大成家，事業有成。每個兒子都添了一個孫兒。人丁興旺的家族讓爹爹婆婆睡著都笑醒了。雖然人多事雜，但爹爹婆婆有商有量，從來沒有吵過架。偶有口角，多半以爹爹妥協而和平解決爭端。讓我們做媳婦的也不免羨慕婆婆馴夫有方。
誰料七十歲以後，兩個老人漸生矛盾。其中多半是因為爹爹不服周，變得任性起來，不僅嘮叨而且固執。
有時我們聽了婆婆的投訴，不免批評爹爹幾句。爹爹卻振振有詞：嗯滴嗯媽隨麼事都管著喔。喔都被她管一生了！喔再也不想按她的要求氣活了。喔再不將就她。喔還能活幾長？喔奏不能為喔自嘎活幾年？……
大有“再也不能那樣活，再也不能那樣過”的倔強和固執。
越來越多的老人餘生不將就著過了。近幾年來，老人們分家，分居，離婚的越來越多。有的老人甚至有“就是死也要離婚”的決絕和“死了堅決不埋在一起”的無情。
是不是老人們過著過著，突然發現自己餘生不多，想過幾天自由自在的生活？特別是一些古稀老人，好象越老越明白人生的真諦：不委屈，不將就，過幾天自由自在的日子，任性的活一回。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世人都追求夫妻白頭偕老，相伴終生。
可是煙火夫妻，有多少人年輕時能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共度時艱。老了閒了，生活無憂，安享晚年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能彼此包容，相互謙讓，彼此照顧，相互扶持，不離不棄，相看兩不厭的呢？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這也許是童話吧？真實的生活，原本比想象的更殘酷更無情。
所謂的“歲月靜好”“夕陽無限美”的銀髮晚年，還得你有幸遇到那個真心愛你，不管是青春年少還是華髮滿頭，依然伴你左右，待你如初的人！
餘生不將就，按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的活一回，不是每個人潛藏在內心最真實的願望麼？
我只希望：
以後的路
風和日麗，一路從容坦蕩
願夢裡有喝不完的酒
醒來亦能淋漓酣暢……
其實，誰的人生願意將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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