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3 薦書|兩個李白

“魯迅文學獎”得主、王充閭散文精選集

超越時空的心靈對話,想象和尋找歷史之謎

荐书|两个李白

此書是魯迅文學獎得主王充閭的散文自選集,選取了王充閭歷史文化散文中的代表作,主要分為文人、帝王、政要、女性四類,如《兩個李白》《情在不能醒》《馬嵬坡下的三場辯論》《李師師的真愛》《慾望的神話》《靈魂的拷問》等篇什,這些散文多從人物命運的角度切入,進而折射當時歷史、社會、經濟等各方面的狀況,以點帶面。王充閭的歷史文化散文文字流暢,具有很高的藝術審美價值,形成了樸實厚重的藝術風格,是當下散文中不可多得的文學作品。

王充閭是文化散文中重要的作家之一,其《春寬夢窄》獲魯迅文學獎,產生了廣泛的影響。《兩個李白》所收錄的散文多從人物命運的角度切入,進而折射當時歷史、社會、經濟等各方面的狀況,以點帶面。王充閭的歷史文化散文文字流暢,具有很高的藝術審美價值,形成了樸實厚重的藝術風格。

荐书|两个李白

兩個李白(節選)

在中國古代詩人中,李白確實是一個不朽的存在。他的不朽,不僅由於他是一位負有世界聲譽的瀟灑絕塵的詩仙——那些雄奇、奔放、瑰麗、飄逸的千秋絕唱產生著超越時空的深遠魅力;而且,因為他是一個體現著人類生命的莊嚴性、充滿悲劇色彩的強者。他一生被登龍入仕、經國濟民的渴望糾纏著,卻困躓窮途,始終不能如願,因而陷於強烈的心理矛盾和深沉的抑鬱與熬煎之中。而“蚌病成珠”,這種鬱結與憂煎恰恰成為那些天崩地坼、裂肺摧肝的傑作的不竭的源泉。

一方面是現實存在的李白,一方面是詩意存在的李白,兩者構成了一個整體的不朽的存在。它們之間的巨大反差,形成了強烈的內在衝突,表現為試圖超越卻又無法超越,頑強地選擇命運卻又終歸為命運所選擇的無奈,展示著深刻的悲劇精神和人的自身的有限性。

解讀李白的典型意義,在於他的心路歷程及其窮通際遇所帶來的苦樂酸甜,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幾千年來中國文人的心態。

去年秋杪,我有皖南之行,半月時間,足跡遍於當塗、宣城、秋浦(今屬貴池)、涇縣一帶。這裡恰好是李白晚年活動的中心。此行為我深入探究這位大詩人的奧蘊提供了一個開闊的視野,理想的角度。

李白祖籍隴西成紀,其先祖於隋朝末年被流放到西域,李白出生在中亞的碎葉城(唐時在安西都護府轄區內),五歲前後隨父親內遷至綿州彰明縣青蓮鄉(今屬四川江油市)。這種豐富的閱歷,為他形成創造性思維奠定了有利的基礎,而盛唐時期繁榮、安定的社會環境,又使他有條件接受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

李白學習的範圍十分廣泛,“十歲觀百家”,“十五觀奇書”,從小便樹立了建功立業,濟蒼生、安社稷的政治理想。他常常自比於歷史上著名的政治家管仲、樂毅、張良、諸葛亮、謝安,志在“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他二十五歲那年,懷抱“四方之志”,出蜀遠遊,開啟了後來三十幾年的漂泊生涯。先後曾寓居湖廣的安陸、山東的任城,漫遊了祖國中、東部的許多地方,結交各方面人士,向一些地方官員銳身自薦。爾後,又移家皖南,並終老於此,前後住了六年時間。

天寶元年春天,李白從東魯南下來到皖南的南陵,秋天離開這裡奉詔赴京。這是首次入皖。天寶六年,也就是在長安遭受挫折、被迫出京三年之後,又經由揚州、金陵溯江而上,暢遊皖南的當塗。又過了六年,李白第三次前來,在近三年的時間裡,足跡遍及皖南各縣。李白第四次流寓皖南,是在生命的最後兩年,夜郎流放遇赦之後,他再次來到宣城、涇縣,最後投靠族叔李陽冰,定居於當塗,並選擇“謝家青山”作為埋骨之地。

皖南一帶綺麗的風光,樸厚的民情,潤滋與撫慰了他的充滿動盪、溢滿憂憤、佈滿坎坷的失意生涯。詩人同這裡的山山水水結下了深厚的情緣,而原本就雄奇秀麗的皖南山水,一經詩人大筆淋漓的點染,更凸現了它的壯美無儔的神采,成為神州大地最具人文價值的區域之一。

那些天,我一直沉酣在一種幻覺裡:山程水驛,雨夜霜晨,每時每地,都彷彿感到詩人李白伴隨於前後左右,而且不時地發出動人的歌吟。當我站在宣城陵陽山謝公樓的遺址上,面對著晚秋的江城畫色,“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的謫仙名句,油然浮蕩在耳際。而當駐足採石磯頭,沉浸在橫江雪浪的壯觀裡,“驚波一起三山動”,“濤似連山噴雪來”的雋詠,又使我同詩人一樣躍動著猛撞心扉的驚喜,獲得一種甘美無比的藝術享受。

碧山,坐落在皖南黟縣的西北面,它北連盂山,南對靄峰,風景十分幽美。《徽州府志》記載,此地有十里桃花,春時與綠樹交映,秀色宜人。雖然我來時已是黃葉飄飛,秋光照眼,但從李白《山中問答》詩中仍能領略它的濃春逸趣。

問餘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詩人眼中的碧山,充滿了清幽、純淨之美,是名利場、是非窩的“人間”所無可比擬的。短短的二十八個字,寓沉重於閒適,寄託了詩人憤世嫉俗的萬千感慨。明代詩人李東陽說它“淡而愈濃,近而愈遠”,其旨趣“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

在這裡,我也效仿詩仙以恬淡、虛空的心境,對碧山作一番美的觀照,沉浸在美學家所說的“靜照”境界裡:“空諸一切,心無掛礙,和世務暫時絕緣。這時一點覺心,靜觀萬象,萬象如在鏡中,呈現著它們各自的充實的、內在的、自由的生命”,“在靜默裡吐露光輝”。(宗白華《美學散步》)

我忘情地踏著晚秋的黃葉,徜徉於五松山下、天柱峰前,漫步在桃潭、秋浦之間,尋幾分天籟,握一把蒼涼,在疑幻疑真的朦朧意象裡,藉助那一泓澄碧和萬壑松吟來濯心、洗耳。一時間,彷彿衝破了時空的限界,縱身千載之上,同詩人一道親灸那“掃石待歸月”,“倚樹聽流泉”的幽情雅趣。

也是在採石磯頭,也是那樣一個“秋月照白壁,皓如山陰雪”的夜晚,我站在拔江而起、危磯如削的峭壁上,望著濤驚浪湧的滾滾江流,眼前彷彿浮現出一幅《謫仙泛舟賞月圖》——詩人和他的好友、“飲中八仙”之一的崔宗之,一舟容與,溯流而上,“進帆天門山,回首牛渚沒”,“月隨碧山轉,水合青天流”。像現代詩人汪靜之筆下所描繪的,他穿“一件極美麗的五雲裘,顏色好像夏天的朝雲,春天的彩虹,像碧海襯著遠山,紅霞映著綠草”,端坐在船的正中。金樽邀月,詩酒唱和,岸旁觀者如堵,而詩仙則顧盼神飛,談笑自若。

《侯鯖錄》載:唐開元年間,詩仙進謁宰相,擎著書有“海上釣鰲客李白”的手版。宰相問道:“先生臨滄海,釣巨鰲,以何物為鉤線?”

答曰:“以風浪逸其情,乾坤縱其志,以虹霓為絲,明月為鉤。”

又問:“以何物為餌?”

答曰:“以天下無義丈夫為餌。”

宰相聞之悚然。

幾句簡單的答問,生動地展現了這位詩仙的神韻,真實地刻畫出他的高蹈、超拔、狂肆的精神世界。

李白的精神風貌及其詩文的內涵,是中國文化精神哺育的結晶。清代詩人龔自珍認為,他是並莊、屈以為心,合儒、仙、俠以為氣的。太白飄逸絕塵、驅遣萬象的詩風,顯然導源於《莊子》和《離騷》。單就人生觀與價值取向來看,屈原的熱愛祖國,憎恨黑暗腐朽勢力,積極要求參與政治活動、報效國家的政治抱負,莊周的浮雲富貴、藐視權豪,擺脫傳統束縛、張揚主體意識的精神追求,對李白的影響也是極為深刻的。除了儒家、道家這兩種主導因素,在李白身上,遊俠、神仙、佛禪的影子也同時存在。

本來,唐代以前,儒家、道家、佛禪以及神仙、遊俠等方面的文化,均已陸續出現,並且逐漸臻於成熟;但是,很少有哪一位詩人能夠將它們交融互匯於個人的實際生活。只有李白——這位一生主要活動於文化空氣異常活躍的唐代開元、天寶年間的偉大詩人,將它們集於一身,完成了多元文化的綜合、匯聚。

當然,這裡也映現了盛唐文明涵融萬匯、兼容幷蓄的博大氣魄和時代精神。正如嵇康、阮籍等人的精神風貌反映了“魏晉風度”一樣,李白的精神風貌也折射出盛唐社會特別是盛唐士子所特有的丰神氣度,這是盛唐氣象在精神生活方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王充閭的文化散文在文壇上獨樹一幟,可以看作是這個時代散文創作的標誌性成就,他在文壇引起的巨大反響仍在持續。他大量的散文創作,不僅證實著作家處亂不驚依然故我的處世哲學,在紛亂如雲的文化時代對文化傳統和現實問題處理的鎮定和成熟;同時,也在他關注的文學和文化命題中顯示著他純粹的審美趣味和一個現代知識分子的精神修養。他獨立的思想和情懷,在溫和從容的書寫中恰恰表現出了一種錚錚傲骨,在貌似散淡的述說中堅持了一種文化信念。這是王充閭散文獲得普遍讚譽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能在散文的困境中矗起一座豐碑的真正原因。

——著名評論家 孟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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