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8 專訪《文學的故鄉》製作人張同道:小說《秦腔》造就了一條街

專訪《文學的故鄉》製作人張同道:小說《秦腔》造就了一條街

7集紀錄片《文學的故鄉》將於6月8日至14日每晚20時在央視紀錄頻道播出。法制晚報·看法新聞記者從製作方北京師範大學紀錄片中心瞭解到,《文學的故鄉》分為《莫言》、《賈平凹》、《劉震雲》、《阿來》、《遲子建》、《畢飛宇》六部,這六名國內知名作家將出現在他們各自的故鄉鏡頭中。那麼,他們文學作品中兒時的故鄉與當下的故鄉發生了哪些變遷?紀錄片拍攝背後又有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就此,法晚記者專訪了北師大紀錄片中心主任張同道。

专访《文学的故乡》制作人张同道:小说《秦腔》造就了一条街

張同道(中間)在《文學的故鄉》發佈會上

張同道透露稱,莫言老師在他的山東高密家鄉找了一名少年,在紀錄片中飾演他少時家境貧困,早早輟學去牧羊的這段辛酸歷程;遲子建躺倒在家鄉漠河冰天雪地的白樺林中,全然不顧零下40度的極寒天氣;攝製組還在隆冬時節,爬上阿來家鄉海拔4400多米的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雪山上,給攝像機裹上棉衣後拍攝;另外,紀錄片還講述了賈平凹筆下的主人公劉高興走紅後,不再挖煤球、開拖拉機,而是依託賈平凹的平臺成為了文化商人,過上了比較寬裕的日子。

張同道還介紹稱,他拍攝《文學的故鄉》時,確定以土地為主題,並且有文學現場可以復原,有故事可以承載的地方為拍攝基地。在他看來,他所拍攝的這部紀錄片所涉及的作家以自己的故鄉為藍本,創作了文學的故鄉。反過來,文學的故鄉又影響和改變了生活中的故鄉,虛實結合,藝術和生活在不斷地交替變化。

近日,法制晚報·看法新聞記者在北師大記錄片中心見到了張同道主任,他正在接受兩家校園媒體的採訪。從該中心提供的《文學的故鄉》紀錄片中,記者注意到,遲子建坐著狗拉雪橇,穿行在茫茫白樺林中;莫言行走在海邊,在紅高粱田邊散步。他在一位老人的壽辰上敬酒,稱家中有老人,感到到背後有靠山。

另外,賈平凹望著滔滔黃河水,跪在父母墳前焚燒冥幣祭拜。在他看來,故鄉是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只有父母在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故鄉;畢飛宇奔跑在蘇北平原上的那塊金燦燦的油菜花地裡。鏡頭中,他說,“我為什麼要如此熱愛寫作,如此虛構小說,說白了還是好奇心在驅動你,我相信只要我在那片大地上書寫過,我就有理由把它看成我的故鄉。”

以土地為紀錄片主題 文學現場為拍攝基地

對於片花中所呈現的這些鏡頭,以及紀錄片背後的故事,法晚記者專訪了張同道主任。(以下是人物對話。)

法晚·看法:張主任,您拍攝的《文學的故鄉》紀錄片要反映哪個主題?是什麼激起了您的創作慾望?

張同道:我拍攝《文學的故鄉》時,確定以土地為主題,並且有上述作家作品當中的文學現場可以復原,有故事可以承載的地方為拍攝基地。比如,莫言在小說《紅高粱》裡的那座橋,阿來在小說《塵埃落定》中的土司遺址,還有賈平凹小說《秦腔》中的清風街,遲子建小說《北極村童話》裡的白樺林等等,通過這些舊址可追尋到這些作家童年生活時的場景。

在我看來,寫農村題材寫得最好的是賈平凹;莫言老師的作品則比較深刻,入木三分。他是真正的以農民的身份來搞文學創作的。他在農村那麼多年的生活經歷,已經內化為他觀察世界的眼光。比如,他創作的長篇小說《豐乳肥臀》,書中女主人公上官魯氏的丈夫無法生育。但是按照那個舊時代的宗族制度,上官魯氏是必須要給這個家族添香火的,否則就會被認為大逆不道。

最終,上官魯氏通過借種、野合,與七個男人生育了8個女兒。上官魯氏用自己的肥臀生育了她們,又用豐乳哺育了她們。但是這些女兒長大後,聯同他們的丈夫,所帶給母親的只有無窮盡地災難和痛苦。我覺得莫言老師通過對上官魯氏的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很真實的還原了那個年代農村母親所獨自承受的苦難現實。我們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去批判那個母親是愚蠢的,她能頑強地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就已經體現了她不平凡的一面。

所以我認為莫言老師是將這位母親和她所生活的熱土結合到一塊去抒寫的。土地不是光長高粱、小麥,不長草。相對於早早輟學在農村裡放羊的莫言,在河北平原上長大的我,由於後來考上大學畢業即進入學校任教,使我對於農村土地的感觸比較淺。為此我抱著體驗生活的態度,通過跟蹤拍攝《文學的故鄉》紀錄片,補回自己對於農村的那份情感。

歷時兩年跟蹤拍攝

海拔4400米雪山上用棉衣包裹攝像機

法晚·看法:那您拍攝此紀錄片用了多久時間?有無比較艱難的拍攝經歷?

張同道:我們根據季節的變換,用了兩年時間跟蹤拍攝了上述六位作家的故鄉。這個季節一定要跟這些作家文學作品當中描寫地場景聯繫起來。比如,2016年冬天,我們冒著零下40度的極寒天氣,隨遲子建到她的家鄉黑龍江省漠河縣北極村拍攝冰天雪地茫茫白樺林地場景。

緊接著,我們從漠河坐飛機到哈爾濱,再轉機到成都,最終來到阿來位於四川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故鄉,爬上了那海拔4400米的雪山。當時我們凌晨4時起床,找當地公安民警借了棉衣,給攝影機套上衣服,否則運轉不了。那時基本上每拍幾十分鐘,就得上車上暖和一下,否則人和機器都受不了。就這樣我們一直拍攝到除夕當天才回北京與家人團聚。這應該算是比較艱難的拍攝經歷吧!

值得一提的是,阿來的故鄉我們分冬、夏、秋,一共去了三趟,因為夏天山上有各種花卉競相開放;莫言老師的家鄉我拍了四季;畢飛宇的家鄉我則選擇了一個油菜花盛開的季節,這是一年當中,蘇北平原最有詩情畫意的時節;賈平凹老師的陝西商洛老家,我們選擇的是秋天去拍攝,那時,漫山遍野的蘋果、柿子都熟透了,一片豐收的情景。

莫言獲諾獎與小麥豐收場景放一塊

寓意莊稼人生雙豐收

法晚·看法:您拍攝紀錄片的過程當中,會跟這些作家充分溝通,比較富有創意的鏡頭麼?

張同道:會有的,比如,我們拍攝莫言老師的童年時期時,他在故鄉高密主動找了一名十多歲的少年,來扮演因家庭貧困而早早輟學的他,在農村放羊的情景;另外,莫言的文學創作受山東民間藝術影響很大,我就與他商量能否用當地民間藝術的方式來講述他的作品。他說可以,正好他寫了一首打油詩,來回憶他當年寫作的情況,我將撲灰年畫、泥塑,還有當地戲劇茂腔等民間藝術元素融入到紀錄片中,增加了故鄉泥土的質樸感和厚重感。

此外,我們將莫言老師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場景,安排在他們家收麥子這場戲後面。這是因為小麥豐收了,金燦燦地曬滿一院子。而此時,屋內電話鈴響了,莫言接到了他獲諾獎的通知,他的人生也豐收了。所以我們取這樣的場景,有著莊稼、人生雙豐收的寓意。

同樣,為了還原遲子建筆下的冰雪北國,我們到北極村白樺林拍攝,兜兜轉轉找遍了整個村子,終於有一戶人家有大火爐,我們將木炭放在裡面燒,火光映紅了遲子建的臉龐,也回到了她童年時的那些難忘的場景。

零下40度躺在雪地裡

遲子建對雪鄉情感發自內心

法晚·看法:您跟這些作家待在一起,覺得他們對於鄉土情感是怎樣的?

張同道:我覺得他們對於故鄉的情感是發自內心地,這種情感不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改變,裝是裝不出來的。比如,我看到白樺林,冰封的黑龍江,這種壯美的畫面完全跟電視上、明信片上的不一樣,我的情感被激盪;遲子建則忍不住躺倒在雪地裡,她故意把靴子踩到深雪裡頭,將雪弄進鞋幫子裡面,然後又將靴子脫下來。我說你別脫了,這零下40度的天氣,腳凍著怎麼辦,她說沒事,她從小就這樣。

可以說,遲子建面對白樺林、冰雪地的那種情感是非常原始自然的。就像魯迅先生所說的那句話,血管裡流的是血,水管裡流出的水,你裝是裝不出來的。像我這樣也只能是感嘆大自然所賜予的風景,然後用鏡頭去捕捉下來,很難像遲子建那樣在雪地裡撒歡。她對冰雪大世界是完全發自內心的,從小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賈平凹小說改變了故鄉老街

主人公劉高興成了文化商人

法晚·看法:改革開放都已40週年了,這些作家筆下的故鄉是否也發生了很巨大的變化?

張同道:是的,隨著時代的發展,他們的故鄉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常感嘆物是人非,再也不是童年記憶當中的那個故鄉了。有意思的是,作家以自己的故鄉為藍本,創作了文學的故鄉。反過來,文學的故鄉又影響和改變了現實生活中的故鄉。

如今,除了莫言家的舊居還在,他所在的村莊成了旅遊點,建了一個紅高粱產業園。遊客絡繹不絕,村民有錢賺,可高興了。我們在他舊居拍攝的時候,就因為遊客太多,影響到拍攝,不得已關了兩扇門。

同樣,賈平凹的小說《秦腔》,有一條老街叫清風街,這原型是賈平凹年少時住過的那條街,叫棣花街。前些年那條街荒廢了,賈平凹的老屋被轉賣了,陳列館也塌了,沒人住了。後來這部小說獲得矛盾文學獎後,他的家鄉開始開發這條街。將棣花老街依據小說裡的化名,改為清風街。這條街上的房價、店鋪租金也隨之上漲。

有意思的是,《秦腔》裡所描寫到的人物,比如,有個女主叫白雪,依據她的人物形象,被雕刻成雕塑矗立在這條街上。另有大量小說人物也都被雕刻成雕塑,作為群像展示,林立在街頭。可以說,賈平凹的一部小說,改變了他家鄉的一條街。

賈平凹還有一部小說叫《高興》,主人公是他小學到中學的同學劉高興。賈平凹創作這部小說之前,劉高興在西安城打工,挖煤球,開拖拉機;小說寫完後,作為書中主人公的劉高興也出名了,不再打工了。正好清風街在搞文化旅遊項目,他們家就在旁邊,自然而然地成了旅遊景點。這劉高興待在家裡成了文化商人,專幹兩件事,賈平凹寫書,他也跟著寫書,但是寫不了其它體裁,他就寫《我與平凹》,以人物傳記的方式講述他們童年的交往經歷;同樣,賈平凹寫書法,他也跟著學,他的一幅字賣200元錢,與他合張影,10元錢。

好多遊客都慕名前往劉高興家參觀。我在賈平凹家裡也見到了他,問他生活過得咋樣,他說好著呢,比打工強。他還說老賈給他提供了平臺,他就在上面好好蹦躂,鬧世事。所以在我看來,作家筆下文學的故鄉影響和改變了生活中的故鄉,虛實結合,藝術和生活在不斷地交替變化。

法晚·看法:您對您拍攝的這部《文學的故鄉》紀錄片如何評價,能打多少分?

張同道:我拍攝此紀錄片,只是為了真實再現這些作家筆下的故鄉。它一個立體的評價空間,不同的人可以找到不同的方式。我並不認為我比觀眾高明,我沒必要拿我的見解強加給觀眾。我只需要把這個現象和故事原原本本地用鏡頭講述出來,至於這其中有多少意義與價值,留給文化學者去評價吧!

圖為紀錄片《文學的故鄉》片花

专访《文学的故乡》制作人张同道:小说《秦腔》造就了一条街

賈平凹:故鄉是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只有父母在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故鄉。文學這個東西,靠的是一個人的天分,但更靠著的是閱歷。

专访《文学的故乡》制作人张同道:小说《秦腔》造就了一条街

阿來:我對故鄉的愛,不是盲目,愛或者不愛。我按照它本來的面目,去認知它。我認為自己書寫的過程,其實就是認識故鄉的過程。從某種意義上說,文學是我的信仰。

专访《文学的故乡》制作人张同道:小说《秦腔》造就了一条街

遲子建:我在寫這片土地滋養了我,我生命和文學的根,其實就是冰雪根芽

专访《文学的故乡》制作人张同道:小说《秦腔》造就了一条街

莫言:家中有老人,感到到背後有靠山。中國的北方有大量死去的河流,哪個地方有大河,那個地方就有悠久的文明。

法制晚報·看法新聞 記者 張恩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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