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毫無疑問,《燃燒女子的肖像》是一部值得被載入影史的女性主義電影,這種描述看上去頗為鄭重,用到這部電影裡卻也十分貼切。

在去年的第72屆戛納電影節中,本片摘得最佳編劇,還擊敗了阿莫多瓦的《痛苦與榮耀》獲得了同志金棕櫚,導演瑟琳·席安瑪用紮實的劇本和獨特的視聽語言創造出了屬於女性的烏托邦。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柔美與熾熱交織的女性目光

主人公之一瑪莉安是一位畫家,也是一位是觀察者,代表著與主流電影相反的女性凝視。導演瑟琳•席安瑪在採訪中談到,瑪莉安所投出的凝望,與她所受的凝視可以說是一樣多的,她在影片中並非佔據支配性地位。

電影開端瑪莉安作為一位被觀察的模特出場。她端坐在高凳上沉靜端莊宛若畫中人,雙目無神地平視前方,直到一幅肖像將她拽入回憶。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那是1760年,畫家瑪莉安來到一座海島為富家女艾洛伊茲作畫,而她來島的使命並不為艾洛伊茲所知。因為艾洛伊茲被迫嫁給遠方未曾謀面的男人,這幅肖像畫是她成嫁的關鍵,她反對這樁婚姻的唯一方式就是阻止這幅肖像的創作,這無力的舉動就是十八世紀的女子能做的小小抗爭。

一開始,瑪莉安不做聲色地跟在艾洛伊茲身後,觀察著她的言行舉止,由此她從被觀察的客體成為主動的觀察者,自然而然地此時的主觀鏡頭是瑪莉安之眼,承載著女性的慾望。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勞拉·穆爾維在《視覺快感與敘事電影》中,從理論上解構主流電影製造的男性凝視所帶來的的視覺快感,勞拉·穆爾維認為在電影中,男性往往成為主導和凝視的主體,而女性成為被凝視的客體,且大多數受歡迎的電影都是絕大程度上滿足了男性的窺視快感(尤其是好萊塢影片)。

瑟琳•席安瑪的這部作品就是對女性凝視的完全實踐,與主流電影中男性凝視形成了柔和的對抗。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燃燒女子的肖像》的絕妙之處不止於“女性凝視”,影片中的女性主義並不在於對“誰看與誰被看”這一視覺政治的爭奪,而是一種相互凝視的平等。瑪莉安在作畫時問艾洛伊茲:“您一定不喜歡被人這樣注視”,艾洛伊茲答道:“我們是平等的,並且毫無差別,當您注視畫中人,我又注視誰呢?”

正因為這樣,這部電影的整體風格顯得神秘柔美,瑟琳·席安瑪鏡頭下的海島靜謐又充滿詩意,尤其是艾洛伊茲在海邊的背影,彷彿孤寂凝結在其中從而產生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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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儀式與遠古神話

影片中的高光時刻當屬神秘的篝火晚會。和聲漸起,女人們不約而同地聚起來,四面八方逐漸響起神秘又宛若天籟的阿卡貝拉。艾洛伊茲和瑪莉安二人之間的情愫隨著阿卡貝拉的節奏逐漸高漲,艾洛伊茲似乎在那時那刻超然於物外,進入了某種化境,她真正意義上地燃燒了起來,且對燃燒的裙裾渾然不覺,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瑪莉安,彷彿除了彼此世上已無它物。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神秘的歌聲、燃燒的女子、流連的目光……在這場神秘的儀式中,這些謎一般的元素產生了奇異的化學作用將影片的情緒推至頂峰,“燃燒女子的肖像”就是二人冥冥之中情慾的投射。

影片多次使用了“閃前”的手法,給這部影片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在影片中的好幾個時刻,瑪莉安受到冥冥之中的召喚,回頭看見艾洛伊茲身著一襲白衣,散發著柔和明亮的光芒,到影片的後半部分,觀眾才知道瑪莉安那時看見的正是他們分離時艾洛伊茲的形象。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這個頗為迷惑的景象源於俄耳甫斯和歐律狄刻的神話,在後續交談中得到了解釋。

傳說古希臘有個著名的詩人與歌手叫俄耳甫斯,他有一位情投意合的妻子,叫歐律狄克,不料妻子被毒蛇咬死。俄耳甫斯捨身進入地府,冥王冥後憐憫他,同意讓歐律狄刻起死回生,但提出一個條件:在他領著妻子走出地府之前決不能回頭看她,否則他的妻子將永遠不能回到人間。他們一前一後默默地走著,終於看到了人間的微光。這時,歐律狄克再也禁不住丈夫的冷遇,俄耳甫斯憐愛地回過頭來。突然,歐律狄刻滑落深淵煙消雲散。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瑪莉安說,俄耳甫斯的回頭,不是作為愛人的選擇,而是作為詩人的選擇,他選擇了回憶。瑪莉安和艾洛伊茲也做了同樣的決定,離別時,瑪莉安禁不住回頭,從此艾洛伊茲從她的人生軌跡中消失,永遠留在了她的回憶中。

電影中沒有錦衣華服,三位主演也算不上花容月貌。導演瑟琳·席安瑪用最少的佈景、最少的人物、最簡潔的鏡頭描繪出如四季變幻的愛戀。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電影夜景多使用低照度光源來表現,如燭光,柔和搖曳的燭光突出了人物的臉龐,弱化了背景。卡爾·德萊葉說“在片場的經驗中,沒有什麼比得上看見一張在巨大靈感啟發下的富有表現力的臉”。

瑟琳·席安瑪鏡頭下的人物動作是緩慢而端莊的,彷彿時間也慢了下來,任由曖昧流淌在回望的目光之間。

結尾處艾洛伊茲憑藉細膩的表演貢獻了一段與《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相媲美的表演,伴隨著意大利作曲家維瓦爾第的《四季》,艾洛伊茲呼吸急促潸然淚下進而轉向明朗的微笑。

《燃燒女子的肖像》:俄爾普斯悲劇般的凝視,女性之間的愛與覺醒

《燃燒女子的肖像》是一部柔和的電影,艾洛伊茲最後沒有衝破傳統婚姻,最終她嫁為人婦;瑪莉安也沒有得到創作上的自由,她只能用父親的名字展出自己的作品。這部電影裡女性對社會、宗教、家庭的對抗是柔和的,當然也是悲劇的。

影片也正如瑪莉安對維瓦爾第的名曲《四季》的評價:“它不快樂,但充滿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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