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與人生哲學:揮之不去的流放感

我們心靈深處始終存在的空虛感確是一種流放之感,一種明確清晰的情緒,一種焦心的回憶之箭,一種荒誕不經的妄想,不是妄想年光倒流就是相反地妄想時間飛逝。


他們陷身於峰頂與深淵的中間,上不上,下不下。不是在那裡過日子,而是在不住地浮沉,被遺棄在沒有定向的日子裡和毫無結果的回憶之中。


——《鼠疫》 阿爾貝·加繆

航班取消、高速封閉、列車和城市公交停運,封城已經好些日子了。農村的戒備是森嚴的。小喇叭天天巡迴播放,家家戶戶不準出門,街頭巷道也都拉起了封鎖線,凜冽的寒風中,有村民志願者整日整夜地輪番值守。

不能上班的日子,一家人落得清閒。但時間一長,無所適從的焦慮開始滋生、蔓延。第一個坐不住的是愛操心的母親,因為接到許多顧客的採購電話,一個又一個地回絕,內心卻始終不安。特殊時期,供給有限,僅有的小商小販們便很是忙碌,需求大增。放著送上門來的生意不做,自然是不甘心。人最怕跟人比了,看著別人忙活,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開導了很多次,還是寢食難安。

臨時被告知要趕緊收拾東西,下午一點半到XX衛生所體檢,到村委和市政府開通行證,嘗試回市裡返工。只能嘗試,沒有十成把握,但若是成功了,一時半會兒就不能再回來了。得到消息的時候,母親還在做飯,一家人等待吃午飯,距離出發時間不到一個小時。

匆匆吃完午飯,囫圇地收拾行李,因為時間倉促,許多不太緊要的東西都拉下了。幾天後,母親還不無遺憾地說那麼好的蔬菜可惜沒來得及收拾。臨走之前,倉促地跟臥病在床的爺爺告別,只有三言兩語。這些天一直是爸爸日日夜夜無微不至地精心照顧,爺爺很是不捨,感覺他的病情好像一下子就嚴重了許多。但沒有辦法,只能互道保重。

《鼠疫》與人生哲學:揮之不去的流放感


一瞬間就明白了《鼠疫》中的流放感。那種茫然不知所措、卻不得不被推著往前走的慌張無奈。前些天,總是勸服母親,既來之則安之。她一時被我勸服稍得平靜,一時又再次焦慮起來,反覆在這樣忽上忽下的情緒中起伏。所有人都在觀望,若是突然有了新政策,都要儘早行動的。

流放感是一種不在其位的倒錯感,且沒有辦法自主沉浮,只能隨波逐流。人生有很多這樣的時刻,事與願違是常態。只不過在尋常日子裡,流放感不那麼明顯罷了。

而如今與日俱增的流放感,源於災難讓我們體驗到了更多的生存真相。當遠方的哭聲逐漸逼近,危及到我們的同胞、鄉親、家人,我們才意識到每一個人的痛苦都與我有關。

疫情又是一種極為特殊的災難,使人們既互相團結又互相排斥。當我們從傳統的人情社會快速過渡到疫情社會,就要面臨理性與非理性的博弈。一方面我們為深陷不幸的個體悲痛不已,一方面又默默地擔憂未來的生計。個體同國家一樣,面臨著健康和經濟的兩難。生存壓力從未離開。在解除危機之前,健康大於一切,但危機過後,生存現實又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任何情況下,生存哲學在都可以概括為近處與遠處、當下與未來、個體與集體、短暫與永恆、理性與感性……多個二元對立面的平衡。界限是模糊的,很多時候我們都只能靠直覺和經驗來找準最合適的位置。

從終極意義來看,“人生漂泊,如無根之萍”,流放感是無法驅逐的。但找到最合適的位置,能夠把流放感降到最低。終其一生,我們都在尋找和調整這個位置。

正如《鼠疫》中所說,當前必須要做的,就是該認清的事情要認清,然後驅逐無用的疑慮,採取適當的措施,阻止疾病的蔓延,同時做好自己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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