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你的肉體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博爾赫斯

電影的世界中從來都不缺乏對生與死這一永恆主題的探討,光影賦予死亡的色調大多是灰暗壓抑的,《爵士春秋》卻以極致絢麗的歌舞作為一場死亡的謝幕,自戀又自嘲,華麗又絕望,狂歡又哀傷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本片是著名音樂劇大師鮑勃·福斯(Bob Fosse)半自傳電影,也可以說是福斯對自己未來的預見性電影。他將高度的個人精神與自我的心理剖析鏡像投射到影片主人公喬·基登身上,一個才華橫溢對事業極度偏執的百老匯導演,遊走於形形色色的女人之間,靠著藥物維持著精力,最終因為身體的過度透支而走向死亡。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在一系列自我解構與嘲諷的幻境中,直至徹底走向夢的狂歡與分崩離析,從對生而平庸的拒絕到最終對死亡的接受,離不開對生命意義的探求。正如勃朗寧所說:"生命有其意義,對它的探求是我的精神所寄。"


舞臺成就了他,最終也埋葬了他,我們渴求把握眼前事物的價值和前景,以免陷入日常生活的漩渦。

現實中的福斯正如同影片主角喬一樣,偏執,將舞臺視為生命的一切,渴望將一切做到極致。影片中的幾段編舞,也一定程度記錄了現實中的福斯對一切細節嚴格的要求。於是我們得以看到,不同於以往對傳統歌舞片敘事與歌舞突兀割離得刻板印象,福斯將歌舞完美自然地融於敘事之中,意識流的跳躍穿插式敘事,現實與虛幻、回憶與幻覺交錯,剪輯凌厲,乾淨利落,鏡頭的運動與舞蹈也配合的天衣無縫

從事著自己熱愛的事業是再幸運美好不過的事情。可當這份熱愛被偏執佔據的時候,一切都將變成累贅與內心的負擔。喬熱愛舞臺,但慢慢的他的這份熱愛開始需要依靠藥物來維持,感官被麻醉,壓力的偽釋放,精神達到高度愉悅,藥物令他忽視的不止是自己漸漸不堪重負的身體,還有周遭的所有情感。舞臺滿足了喬的驕傲自負,帶給了他數不清的成就光環,但卻也一步步的將他帶向自己親手挖好的墳墓。喬所設想的自己的死亡應該像最後那場個人死亡秀一樣發生在充滿鮮花掌聲的舞臺上,可是殘忍的現實還是在冰冷的病床上終止了他的生命。在死亡面前,一生的功名利祿,都渺小的不堪一擊。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生命的大半難尋所謂"意義",我們優柔寡斷,碌碌無為,不停地與來自內心和周圍環境的混亂無序作鬥爭。福斯的內心掙扎在於他執著地陷入想要讀懂自己的靈魂,想要讓那潛藏在自我深處的那種不可或缺、意義重大的東西得以呈現。過於沉淪於"生"的意義的探求,卻又不甘於活在當下,終致迷失。


有些人天生就會愛,有些人到死都不會,偏執型人格的自我苛求導致與外部環境構成尖銳的矛盾。

影片中的喬是典型的偏執型人格。偏執型人格是人格障礙的一種,他們經常陷入難以自拔、難以言說的痛苦之中。

"我從童年繼承下來的東西只有一件,就是對平庸生活的狂怒,一種不甘沒落的決心。"

早期的失愛和後天的受挫通常是偏執型人格的成因。他們自我要求標準極高,對挫折與拒絕過分敏感,極易猜疑,並且將自己看得過分重要,表現為持續的自我援引態度。他們也不擅長人際關係的處理,特別是在愛裡。

喬這一生可能真正愛的人只有他自己。又或者說,他連自己也不愛。他流連於各個女人之間尋求的不過是短暫的歡愉,他的心從始至終只有一個歸屬地,舞臺。他自我到了極致,自己做不到始終如一,卻要求對方忠貞,而彌留之際的所有反思歉疚與悔恨在死亡面前也都顯得太遲。他對前妻說"萬一我死了,我為曾對你做過的那些壞事表示抱歉",對情人說"萬一我沒死,我為將對你做的壞事表示抱歉"。死亡並不能改變他分毫,愛註定是他生命中的一塊空白。可以輕而易舉的從每一段感情中抽離,然後不受任何影響地瞬間投入到下一段感情之中這並不是某種特異功能,反之,在喬身上,這是偏執人格中的自我認知偏差和自我厭惡所導致的結果。

正如加繆在《局外人》裡寫道的,不被愛只是不走運,而不會愛是種不幸。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我一直不再結婚,是因為還沒有遇到一個令我討厭到想用婚姻來折磨她的人。"援引喬的原話,不難看出他內心的自厭情緒,"愛無能"一定程度也是強烈的自我厭惡氤氳的結果


肉體與靈魂割離,浮生不過如夢,生命之於我們意味著不斷地將我們自身所遭遇的一切轉化為火與光

在喬的意識幻象中,他時常與一個象徵死神的白衣少女交談,坦誠他內心對平庸的焦慮和絕望。電影的另一個譯名《浮生若夢》則是對喬的人生主題很好的概括。人生如夢,醒時已是百年身,終歸塵土,無悲無喜。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喬無疑是自我的矛盾體。他懼怕死亡,同時也在消費著自己的身體,即便在病床上狂歡享樂也未有半刻停歇。用肉體的慰藉滿足去彌補心靈的空洞,狂歡過後,剩下的只有寂寥。

鮑勃·福斯將自己的自嘲與哀傷寄託在喬的身上,悲於所謂的藝術生涯的背後實則是窮盡自我價值後所感悟到的自我渺小以及同外界背道而行的痛苦,偏執的本性是拒人千里的根源,想象的表達則是逃避現實痛感的最後手段。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阿爾貝加繆說過:"我們終將一死讓生活看起來像個笑話"。我們誕生,然後成長,繼續生活,最後死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雖然逃不過終將死亡的宿命,但卻可以選擇更好的活在當下。據說人死後,會減少21克的重量,那大概就是靈魂的重量。

死亡的篇章被割裂為五個階段,憤怒、否定、談判、沮喪直至最終的接受。對著美麗的白衣"死神",福斯為自己寫下這句臺詞:

"我不想死,我想活。"

最終,在"接受"篇中,死亡被歡欣的歌舞包圍著,禮讚著,喬選擇了接受一切的安排,他不再對抗,在現實場景中所愛之人的目光中,女兒、情人、前妻,他接受了她們的愛,接受了自己對她們的愛,面帶微笑走向白衣少女,走向死亡。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愛是唯一突破虛無邊界的可能,愛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對於生之意義,我們就像《卡拉馬佐夫兄弟》中的米特亞,"不求百萬財富,只求問題之答案。"我們渴求找到某一種事物,某一個真理,讓生命不再盲目。而喬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找到了生命的火與光,他察覺到了一直以來自己所忽視的那些愛的跡象。

蘇格拉底臨終時曾說:"分手的時候到了,我去死,你們去活,哪一個更好,只有神知道。"即使最終不能說是參透了愛的真諦,但臨終對愛的接納,達成對平庸的接納,在一片歡欣中面對死亡,是對死亡和虛無之間界限最好的詮釋。

《爵士春秋》:對抗虛無,恐懼平庸,愛才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弗洛姆在《愛的藝術》裡寫道,現代人實際上接近於赫胥黎在他的《美麗新世界》中所描繪的景象:豐衣足食,得到了性的滿足,但沒有自我,除了與其同胞的最表面的聯繫外,沒有任何東西

人們往往把如痴如醉的入迷、瘋狂的愛戀看作是強烈愛情的表現,而實際上這只是證明了這些男女過去是多麼寂寞。

真正的愛是內在創造力的表現,包括關懷、尊重、責任心和了解諸多因素。愛不是一種消極的衝動情緒,而是積極追求被愛人的發展和幸福,這種追求的基礎是人的愛的能力。

弗洛姆認為愛是需要我們學習的東西,愛不僅僅是尋找正確的愛的對象,或者被愛,如果沒有愛他人的能力,不能謙恭、勇敢、真誠、自制地愛他人,就不可能得到滿意的愛。

人是各自所在的產物,在現代工業化社會,人們越來越孤獨,不斷尋找生命意義的過程,人也越來越自我疏離。正是這種孤立感導致人們無意識裡渴望著與他人的聯結。

於是愛成為人們向死而生路途上突破虛無邊界的可能,也是生之意義的唯一救贖。

"首先去追求思想中那些美好的內容吧",培根曾經告誡道,"其餘的部分即使不是接踵而至,也會在失去時不覺可惜。"愛無法幫助我們富有,卻一定能使我們自由。

面對死亡,會憤怒,會沮喪,甚至乞求,不過都無濟於事,平靜接受才是最好的姿態。每個人都會孤身死去,但如果你對某個人很重要,愛過某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記得你,那麼也許,你就永遠不會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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